巧取萊城
巧取萊城
1943年上半年,西南太平洋出現了麥克阿瑟所稱的“長達6個月休戰”。即將開始的新幾內亞戰役與巴布亞戰役存在本質上的不同。後者是盟軍為了遏制日軍進攻莫爾茲比港,進而威脅澳大利亞的戰略企圖而進行的防禦作戰。現在,盟軍為跳出日軍絕對防禦圈,將在新幾內亞和所羅門群島同時發起反攻作戰。
1943年2月前後,日第十八軍已經在新幾內亞東部地區陸續部署了第二十、第四十一和第五十一師團。其中第五十一師團位於萊城和薩拉莫阿,實力最強的第二十師團駐守馬丹,第四十一師團駐紮韋瓦克。第十八軍司令官安達二十三中將擬在強化上述戰略態勢之後,由第二十師團進抵萊城,與第五十一師團共同向盟軍發起反攻。日軍重兵盤踞的三大據點相距較遠——萊城距馬丹500公里,馬丹與韋瓦克相距300公里。三地之間僅有一些土著熟悉的羊腸小道,叢林和高山、河流橫貫其間,行軍異常困難。當初岡部支隊從薩拉莫阿到瓦烏60公里,走了13天,就是最好的例子。實際上,日軍三個主力師團處於各自隔絕的孤島狀態。
由於攻擊瓦烏失敗,萊城和薩拉莫阿直接成了日軍第一線。偏偏駐守此地的第五十一師團在俾斯麥海海戰和瓦烏之戰中損兵折將,是三個師團中實力最弱的。師團下屬的第六十六、第一〇二、第一一五聯隊中,每個步兵中隊平均只有40~50人。即使加上後來增援的部隊,包括第二十師團第八十聯隊第一大隊及海軍第七根據地部隊,駐守萊城和薩拉莫阿的日軍也不超過10000人,尚且比不上當初南海支隊的實力。這支部隊將最先迎來美澳聯軍的進攻。
鑒於萊城地區一馬平川,易攻難守,頗具戰略眼光的師團長中野決定,將主防線設在萊城以南30公里的薩拉莫阿一線,部分兵力在薩拉莫阿以南的穆保和納索半島設置前沿陣地。為確保薩拉莫阿和萊城的聯繫,中野同時在萊城以西15公里處的馬卡姆海角建起了側翼陣地,形成以萊城為核心的縱深防禦體系。
由於新幾內亞自然環境惡劣,中野推測盟軍的進攻很可能來自海岸的兩棲登陸。目前對萊城威脅最大的敵人,是盤踞在瓦烏的澳軍部隊。中野認為,與其坐等敵軍來攻,不如以攻為守主動出擊,拔掉眼皮底下的這顆釘子,完成岡部支隊之前未竟的事業。他將目光盯上了澳軍4月、5月間從瓦烏北上剛剛搶佔的一處戰略高地——拉布比亞山嶺。該地位於瓦烏以北20公里,從其頂峰已經可以看到距萊城不遠處納索灣的蕩漾碧波了。鑒於手下兵力有限,中野只能派出第六十六聯隊的兩個大隊實施進攻,負責空中支援的是負責新幾內亞地區航空作戰的陸軍第六飛行師團白城子飛行教導團。
6月20日凌晨3時,親臨前線的中野指揮日軍向澳軍第六旅據守的山嶺發起了突然進攻。白銀重二少將教導團三個飛行中隊的27架轟炸機和22架戰鬥機前來助戰,遭到澳大利亞皇家空軍46架戰鬥機的頑強阻擊,無功而返。澳軍陣地採取了鱗狀縱深配置:最前沿是地雷陣,隨後是長達數十米的鹿砦,最後才是密密匝匝的鐵絲網。因為火炮嚴重不足,日軍在澳軍的多重障礙面前無能為力,只能以手榴彈和白刃戰反覆衝擊,進展緩慢。到6月23日,在付出亡41人、傷131人的慘重代價之後,中野下令終止進攻,轉入守勢。據險而守的澳軍損失輕微,僅亡11人、傷12人。但是,為了鼓舞士氣,麥克阿瑟在公告中高調宣稱“擊斃日軍逾千人”。
就在中野下令轉攻為守的當天,盟軍“車輪行動”的左輪正式啟動。西南太平洋戰區第一個登陸目標是特羅布里恩德群島中的兩個大島——位於盟軍兩大戰區中間的基里維納島和伍德拉克島,前者距盟軍佔據的古迪納夫島僅110公里。麥克阿瑟認為,如果能夠佔取兩島,就可將盟軍兩大戰區聯為一體,在作戰中相互支援。之前的航空偵察發現,兩島並無日軍駐守,只要派人去把旗插上就OK了。
6月21日16時,美軍第一一二騎兵團先頭部隊200人乘2艘運輸驅逐艦從米爾恩灣出發,6月23日凌晨0時32分率先登上了伍德拉克島。島上無日軍駐守使美軍的登陸行動猶如閑庭信步。唯一意外是登陸行動事先未通知島上的澳大利亞“斐迪南”。幸好在發生交火之前,游擊隊員聽到登陸部隊說的是英語,確定前方來人是友非敵,才未發生誤傷事故。24日凌晨,第一五八步兵團通信排及第五十九工兵連順利登上基里維納島。對這些突發事件,一直專註於拉布比亞山嶺之戰的中野一無所知。
在6月的最後幾天裏,惡劣天氣阻止了盟軍對拉包爾的空襲。美軍第五航空隊出動B-25、A-20等攻擊機70架次,對萊城和薩拉莫阿的日軍進行空襲。6月30日天氣轉晴,肯尼派8架B-17和3架B-24空襲了拉包爾機場。上述活動主要為了配合盟軍在基里維納、伍德拉克和納索灣三地的登陸行動,同時策應南太平洋部隊對倫多瓦島和新喬治亞島的作戰。
6月30日,朱利安·坎寧安上校率美軍第一一二騎兵團主力、第一三四野戰炮兵營、海軍陸戰隊第十二守備營及工兵一部總計2600名兵員,在澳大利亞重巡洋艦“澳大利亞”號、輕巡洋艦“霍巴特”號和2艘驅逐艦護衛下登上了伍德拉克島,第一五八團第二營和第一四八野戰炮兵營等2250人在6艘驅逐艦護衛下登陸基里維納島。本次行動中,美軍對補給物資的卸載採取了一種全新方式。從湯斯維爾出發之前,坎寧安上校將大部分物資直接裝上了300輛卡車,它們可以直接從登陸艇駛上灘頭,這大大提高了卸載效率。
7月上旬,日軍偵察機突然發現兩島出現了大量盟軍部隊。中野自顧不暇,只能將上述情況向馬丹的第十八軍司令部和拉包爾的第八方面軍司令部彙報。今村已被美軍在倫多瓦島的登陸行動搞得頭大,只能暫時做出“南拖北攻”的臨時決策,下令第五十一師團在第六飛行師團的配合下與盟軍展開持久作戰,此節前文已有所述。
登陸美軍立即全力以赴修建機場。7月14日,伍德拉克島機場1600米跑道基本完工,初步具備起降C-47運輸機的能力。7月23日,美軍所羅門航空隊第六十七戰鬥機中隊進駐此地。7月11日,美軍第六集團軍司令官克魯格中將登上了基里維納島,對機場施工進度大為不滿。在他親自督促下,7月底,該島1500米跑道順利完工,澳大利亞皇家空軍第七十九戰鬥機中隊於8月18日進駐。從這天開始,兩個盟軍戰鬥機中隊開始為轟炸拉包爾和布干維爾島的重型轟炸機提供護航。兩大戰區各派出一個戰鬥機中隊,聯手壓縮了拉包爾日軍航空兵的作戰範圍。
對麥克阿瑟奪取兩島的軍事行動,後世戰史專家褒貶不一。美國專家認為,此舉不但延伸了澳洲大陸的海上防線,更為未來進攻拉包爾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日本專家則認為,盟軍大舉出動佔領兩個無人防守的荒涼小島,大肆修建機場及軍事設施,純屬浪費人力、資材。從隨後戰爭進程來看,美軍對拉包爾採取了圍而不攻、任其自生自滅的策略,兩地機場所起作用的確不大。
盟軍下一步攻擊目標毫無疑問將是萊城和薩拉莫阿。在兩大戰術要點中,麥克阿瑟更看重萊城,因為那裏有現成的良港和空軍基地,同時可以控制寬闊的拉穆山谷。之前肯尼多次提出,希望在萊城地區建立未來進攻拉包爾和新幾內亞北部海岸的航空基地網。況且萊城位於薩拉莫阿以北,日軍防禦相對薄弱。雖然將目光先盯上了萊城,麥克阿瑟依然試圖通過佯攻,將駐守該地的日軍調到薩拉莫阿去,之後再尋隙拿下萊城,切斷薩拉莫阿地區日軍退路並一舉圍殲之。
就在哈爾西南太平洋部隊大舉登陸倫多瓦島的同一天,6月30日,美軍第四十一師第一六二團第一營在薩拉莫阿東南30公里處的納索灣發起了登陸作戰。麥克阿瑟的意圖在於,登陸美軍自東向西向前推進,同時駐瓦烏的澳軍第三步兵師第一、第十五旅自西向東發起進攻,造成盟軍大舉進攻薩拉莫阿之勢,迫使萊城日軍南下增援。
因納索灣一帶海岸暗礁密佈,美軍並未使用登陸艦、運輸船等常規兩棲登陸船隻,而使用魚雷艇運送部隊。鑒於魚雷艇航程較小,美軍將出發地點選在了距登陸點僅75公里的莫羅貝。經過近兩小時航行,美軍於30日拂曉時分衝上了納索灣海灘。
雖然美軍三個連的770名官兵冒雨登岸,但哈勒德·泰勒中校的營指揮部卻迷了路,只能在海上隨波逐流。防禦此處的日軍只有一個步兵中隊約300人和一個海軍觀察站20人,擋不住美軍的猛烈攻勢,美軍以亡18人、傷27人的代價順利佔領灘頭。次日,日軍派戰機39架攻擊美軍登陸船隊和灘頭陣地,遭到美軍的戰鬥機頑強阻擊,並未取得明顯戰果。
對新幾內亞局勢出現的突然變化,今村指示中野迅速集中兵力,將登陸納索灣的美軍趕下海去。中野深知自己兵力不足,應付瓦烏澳軍和納索灣美軍其中一路都顯吃力,更別說同時壓制兩路來襲之敵了。同時中野認為,納索灣缺乏現代化港口設施,登陸美軍不可能迅速打開局面。如果傾盡全力發起大規模進攻,有限兵力很可能在美軍強大的海空打擊下損耗殆盡。因此,他只向納索灣象徵性派出了一個中隊。在美軍登陸部隊猛烈攻擊下,漸漸不敵的日軍守衛和增援部隊被迫後撤。美軍順利建起了橋頭堡。經過小型舟艇四個晝夜突擊運輸,美軍後續部隊和彈藥補給陸續登岸。7月4日,第一六二團團長阿奇博爾德·馬肯尼上校在灘頭建立了前線指揮所,牢牢在納索灣站穩了腳跟。
在向今村和安達頻頻求援的同時,中野力主將擊潰瓦烏方面的澳軍作為戰術重點,在納索灣方向暫取守勢。苦於兵力不足無力增援——即使有兵可派也無法渡過丹皮爾海峽——今村只好認可了中野的意見。
為應付前方出現的危機,安達下令駐馬丹第二十師團抽調第八十聯隊第一大隊增援萊城,同時從韋瓦克調派第四十一師團步兵指揮官莊下亮一——在瓦烏之戰中折戟的岡部通已於5月奉命回國出任北海道第三十二警備司令官——率第二三八聯隊走海路前往萊城。安達同時命令第六飛行師團出動戰機,對納索灣一帶登陸美軍進行空襲。日軍5日和11日的兩次空中打擊因遭到美軍戰鬥機頑強阻擊,效果不大。
今村判斷,位置更靠南的薩拉莫阿將是盟軍的主攻方向,於是下令從萊城抽調部隊南下馳援。中野同樣認為萊城價值不大,遂根據今村的命令將防禦重點放在了薩拉莫阿,駐守萊城的日軍僅剩下2000人,且大多為戰鬥力不強的老弱病殘。此舉正中麥克阿瑟的調虎離山之計,盟軍的主要攻擊目標正是萊城。
美軍在納索灣登陸目的是打通與瓦烏地區澳軍第三師的聯繫,建立起從海上增援該部的後勤補給線。此前,駐瓦烏澳軍全部依靠空中運輸維持補給。在得到必要補給之後,澳軍第三師和美軍第一六二團開始東西對進,向薩拉莫阿攻擊前進。盟軍極力避免與日軍發生地面近戰,只是利用炮火的絕對優勢迫使日軍不斷後退,逐漸將日軍壓縮至薩拉莫阿周圍10公里範圍之內。到8月10日,日軍第五十一師團傷亡已達842人,患病者769人。
卡米阿塔姆高地是日軍薩拉莫阿馬蹄形防線的制高點。7月中旬以來,駐守此地的日軍第六十六聯隊化解了澳軍的多輪進攻,死守高地達一月之久。到8月中旬,澳軍逐漸從高地兩側切入,第六十六聯隊隨時有被合圍的危險。8月16日,中野無奈下令放棄卡米阿塔姆高地,守軍退至北方的草山構築第二道防線。剛剛抵達前線的第二三八聯隊一部奉命與第六十六聯隊並肩作戰。
盟軍追兵不慌不忙尾隨而至,依然是用數不清的炮彈開路。僅8月25日一天,盟軍就向日軍陣地傾瀉了超過3萬發炮彈。日軍只能偶爾還擊幾發以示存在,他們的炮兵部隊僅剩下450發山炮炮彈、30發100毫米榴彈炮炮彈、50發150毫米榴彈炮炮彈、28發100毫米加農炮炮彈。中野下令,“若非絕對必要”,嚴禁開炮。日軍士兵特意為自己的尷尬處境譜寫了軍歌。
中野顯然沒有雅興去引吭高歌,他已經有了“全員玉碎”的思想準備。前線官兵很快接到師團指揮部下達的訓令:“本師團全體官兵的職責是確保萊城和薩拉莫阿。現有之陣地即為最後生死存亡之線,絕對不許後退半步。當最後生死存亡線也要失守之時,全體官兵的身體就是最後一道防線。屆時將燒毀軍旗,包括傷病員在內所有官兵一起切腹。絕對不能被敵人活捉,必須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麥克阿瑟沒有向納索灣繼續增兵,也未像巴布亞戰役時那樣拿小鞭子不停在後邊遛着。其原因首先在於薩拉莫阿地勢險峻,仰攻不利,美澳聯軍如發起強攻勢必會出現重大傷亡。其次在他眼中,薩拉莫阿是佯攻方向,目的在於吸引萊城日軍南下。因此,南部戰場日軍儘管處於劣勢,但局面短時間內尚可維持。
從8月開始,美軍第五航空隊除繼續對日軍萊城機場實施壓制性空襲之外,逐漸加大了對日軍海上舟艇運輸的打擊力度,阻斷拉包爾對新幾內亞的增援。8月18日,基里維納島機場投入使用,麥克阿瑟嚴令肯尼徹底封鎖丹皮爾海峽。
面對海上運輸幾乎被掐斷的尷尬局面,今村試圖通過強化空中力量全力應對。7月20日,隨着原駐蘇門答臘的陸軍第七飛行師團進駐拉包爾,今村於7月28日下令組建第四航空軍,下轄板花義一中將的第六飛行師團和須藤榮之助中將的第七飛行師團,軍司令官由之前長期在中國作戰的寺本熊市中將出任。初次來到太平洋戰場的寺本下令,各航空隊逐步向新幾內亞北部的韋瓦克集結,進一步提升作戰效率。
肯尼很快察覺到這一跡象。韋瓦克位於萊城以北480公里,美軍戰機中只有長腿的“空中堡壘”才能夠着。因缺乏遠程護航戰鬥機,肯尼只好利用它們對韋瓦克日軍機場進行暗夜偷襲。夜間作戰導致轟炸效率極低,所起作用僅是讓當地日軍無法睡好覺而已。
肯尼向麥克阿瑟建議,在距萊城僅90公里的馬里利南一帶叢林修建一處秘密機場,進駐戰鬥機為前往空襲韋瓦克的轟炸機護航。麥克阿瑟只反問了一個問題:“你打算怎樣保護它不被敵人的地面部隊破壞呢?”肯尼說他打算調用一些澳大利亞部隊,在夜晚用飛機把他們送到那裏去。麥克阿瑟咧開大嘴笑了:“好!好!”但他似乎很快又想起了什麼:“噢,喬治,所有這一切,你對我的參謀講了嗎?”肯尼回答說:“沒有。”“先別告訴他們,”麥克阿瑟說,“我可不想把他們嚇死。”
8月中旬,美軍情報人員經連續幾天電信偵聽和密碼破譯,向麥克阿瑟提供了一份重要情報:為了向新幾內亞守軍提供更多空中支援,幾天內已有約200架日軍戰機進駐韋瓦克空軍基地。看到時機已經成熟,麥克阿瑟立即向肯尼下達了“空襲韋瓦克”的作戰命令。
8月15日,盟軍馬里利南叢林機場被一架日軍偵察機發現。16日,日軍第六飛行師團出動戰機對秘密機場進行轟炸,遭到盟軍戰鬥機的攔截無功而返。還沒等日軍採取下一步動作,肯尼已經先下手為強,在第二天發動了大規模攻勢。
8月17日,美軍第五航空隊幾乎傾巢而出,由166架戰機組成的龐大機群——其中護航戰鬥機從馬里利南機場起飛——對日軍韋瓦克基地兩處機場發起了突然襲擊。當美軍戰機來臨時,一整支日軍轟炸機編隊整整齊齊地停在跑道上,螺旋槳已經開始旋轉。但美軍投下的如雨炸彈使它們再也沒有飛起來的機會了。猝不及防的日第四航空軍損失慘重,超過150架飛機被直接摧毀在地面上。經過兩天持續攻擊,日軍能夠升空作戰的飛機僅剩下6架。
經此一戰,日第四航空軍元氣大傷,幾乎喪失了繼續爭奪制空權的能力。這一天因此被日軍悲嘆為“黑色8月17日”。雖然第四航空軍之後又增補了一些飛機,但韋瓦克基地的飛機總數再未超過70架,新幾內亞戰場的制空權毫無爭議地落入盟軍之手。“韋瓦克大空襲”不僅徹底擊潰了日本陸軍的空中保護傘,也為盟軍隨後的地面戰鬥鋪平了勝利之路。
接到肯尼送來的捷報,麥克阿瑟“龍心大悅”。眼前的一幕與當初日軍對呂宋島美軍航空基地的突襲是何等相似!只不過現在挨打的變成了日本人。1941年12月8日,就在日軍偷襲珍珠港10小時后,部署於台灣的日海軍陸基航空兵空襲了呂宋島的美軍機場,克拉克機場全部B-17和過半數戰鬥機被當場摧毀,直接導致了菲律賓戰役的慘敗。今天麥克阿瑟這口惡氣總算出了。
“這是一次時機絕妙的痛擊!”麥克阿瑟在日記中如此寫道。在隨後發給華盛頓的電報中,他自豪地說:“此次空襲,是在敵我雙方航空兵力勢均力敵的情況下進行的。但是,日本在新幾內亞的空中力量,無論在空中,還是在地面,都遭到了毀滅性打擊。尤其是在對敵人地面飛機的空襲中,我們的航空兵達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給敵人以重大殺傷。”
8月24日,麥克阿瑟率一眾幕僚飛往位於莫爾茲比港的前敵指揮部,靠前觀摩盟軍對萊城和薩拉莫阿的最後攻勢。他此行還有一個目的,避免屈尊去接待他的遠親——羅斯福總統夫人埃莉諾。之前他接到華盛頓的通知,第一夫人將對珍珠港、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戰區進行視察,他的地盤兒是最後一站。麥克阿瑟連總統羅斯福和頂頭上司馬歇爾都不願見,更別說區區總統夫人了。他把接待任務交給了正在後方訓練兵員的第一軍司令官艾克爾伯格。
此時,埃莉諾還遠在哈爾西的地盤兒晃悠,於是艾克爾伯格直接飛往努美阿,將總統夫人接到澳大利亞,並在隨後的全部行程中陪同她。埃莉諾看望了後方醫院傷病員。其間,麥克阿瑟以軍務繁忙為由沒有回去。出於尊重,瓊代表丈夫在列農飯店設宴招待了埃莉諾。
因為肯尼第五航空隊完全掌握了制空權,日軍第八艦隊只能從當時僅有的20餘艘潛艇中抽出4~5艘,向萊城地區運送物資補給。幾艘潛艇的運力,當然無法滿足上萬名官兵的需要。作為變通,第八方面軍協同第八艦隊以新不列顛島西端的格羅斯特角為出發點,開闢了一條用小型舟艇偷渡海峽的補給線路。為減少船舶損失,鮫島限定只有無月之夜才能行動,卸載時間不能超過一夜。隨着盟軍空中打擊力度的不斷加強,到9月初,日軍在這條運輸線上損失舟艇超過150艘,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承受極限。在鮫島的強烈抗議下,今村忍痛叫停了這條運輸線。萊城地區日軍的補給和增援幾乎完全斷絕。
前線局勢急劇惡化,大本營陸海軍部聯絡會議一致認定,萊城和薩拉莫阿勢難保全。8月30日,東京同時致電陸軍第八方面軍和海軍聯合艦隊:“對萊城和薩拉莫阿地區,大致以當地現有兵力設法堅持,同時隨時將兵力轉用于丹皮爾沿岸重要地區。另外,陸海軍應共同努力,迅速加強丹皮爾海峽方面的防務。”根據東京大本營的指示,9月2日,今村致電安達:“情況如果確實到了萬不得已時,應及時撤出萊城和薩拉莫阿方面部隊。”
眼見萊城防務日漸空虛,麥克阿瑟終於亮出了撒手鐧。9月4日清晨,參加過北非阿拉曼戰役的澳大利亞第九師第一梯隊7800名兵員在師長伍滕少將率領下,於萊城以東19公里、25公裡布斯河口的兩處灘頭強行登陸,日軍抵抗極其輕微。拉包爾派出機群試圖攻擊盟軍登陸船隊和灘頭陣地,受濃霧影響和美軍戰鬥機阻擊,收效甚微。當晚,澳軍第二梯隊2400人、次日第三梯隊3800人陸續登岸。在留下少許兵力看護登陸場之後,伍滕率第九師主力從灘頭出擊,向萊城方向攻擊前進。
眼看收網時機已經成熟,麥克阿瑟適時打出了最後一張王牌:金勒斯上校美軍第五〇三傘兵團。空降地點選在了萊城西北30公里被日軍遺棄的納扎布機場。肯尼打算親臨現場觀摩空降。麥克阿瑟表示反對:“喬治,我認為你不應該去。”肯尼辯解說,自己有權了解飛行員是如何實施本次行動的,這是他們首次進行空降作戰。況且,那些年輕人都是“他的孩子”。
“你是對的,喬治。”麥克阿瑟說,“我會和你一起前去,因為他們也都是我的孩子。”麥克阿瑟進而提出,參戰空降兵大都是無實戰經驗的新兵,難免會有怯戰心理,“我不想讓他們毫無安慰地接受炮火的洗禮,我的出現,或許會給他們帶來一些慰藉和勇氣。”
這回極力反對的變成了肯尼。他認為儘管該地區日軍空中力量已微不足道,但誰也不能保證航途中絕對不會遇到日軍戰鬥機,風險依然無處不在。作為戰區司令官,麥克阿瑟不需要親臨前線,對空降作戰更是如此。肯尼大聲吼道:“那毫無意義,為什麼你一定要去冒險呢?要是那些每月只掙5美元的日本飛行員用機槍把你身上打出個洞怎麼辦?”
麥克阿瑟盯着肯尼,一言不發。肯尼似乎忘了一件事,麥克阿瑟從不怕子彈和炮彈的。“我不擔心會被射中,”麥克阿瑟用平和的口吻告訴肯尼,“說實在的,我唯一的擔心是飛到山區上空時,氣流擾動,我的胃可能會不舒服。我可不願因為暈機在孩子們面前丟臉。”
肯尼清楚繼續爭下去毫無作用,如果麥克阿瑟執意要去,那隻能按他的意見辦。不過要是兩人同乘一架飛機去,那就實在太愚蠢了。肯尼將乘坐一架B-17“空中堡壘”,麥克阿瑟乘他那架增加了防彈鋼板的“巴丹”號——飛機機首一側有一幅完整的菲律賓地圖,以示老麥從未忘記對菲律賓人“我將會回來”的承諾。他們將在運輸機群上空一側飛行,眾多運輸機會把1700名傘兵投放到雜草叢生的納扎布機場一帶。
9月1日至4日,盟軍第五航空隊加大了對萊城、韋瓦克和拉包爾機場的空襲力度,為即將開始的空降作戰做準備。9月5日8時25分,美軍出動由320架飛機組成的龐大機群——其中97架C-47“空中列車”滿載着第五〇三傘兵團的1700名官兵——從莫爾茲比港的沃德和傑克遜兩處機場起飛,進行了太平洋戰場盟軍第一次大規模空降行動。
10時,美軍轟炸機對預定空降地點納扎布機場周圍進行轟炸並投擲煙幕彈。20分鐘后,由48架P-38、48架P-47和12架P-39護航的運輸機群飛臨機場上空,空降兵在180米高度開始傘降。因為組織嚴密,準備充分,空降過程異常順利。1700名傘兵在5分鐘內全部着陸,95%降落在預定區域,整個過程僅3人死亡、33人負傷。
“巴丹”號上的麥克阿瑟目睹了空降的壯觀場景,盛讚這是一次“如時鐘般準確”的空降行動。連作為文官的陸軍部部長史汀生都對本次空降讚不絕口,指示在今後作戰中要更有效地使用第五〇三傘兵團。為表彰麥克阿瑟的勇敢行為,阿諾德特意委託肯尼向他頒發了空降作戰勳章。
由於日軍主力大多在東線作戰,留守機場的除少數地勤人員,作戰部隊還不到200人。看到無數美軍傘兵從天而降,在進行了一些簡單破壞后,留守日軍匆忙逃走,將少量飛機、零部件、備用發動機和基地設施全都留給了美軍。一些機載重機槍及航炮、航彈散落各處,總重量達到了300多噸。美軍甚至繳獲了整整10箱沒來得及帶走的日本鈔票和硬幣。
少許日軍守備隊主動撤走,美軍傘兵不費吹灰之力控制機場。為迅速修復和擴建機場跑道,美軍甚至將推土機都塞飛機里運來了。從海上登陸的工兵部隊很快趕到,機場跑道當晚基本修復。肯尼連夜運來了通信和空中管制人員及相關設備。從第二天開始,納扎布機場開始接受澳軍第七步兵師的大規模機降。迅速進駐的轟炸機和戰鬥機已開始就近起飛前往轟炸萊城。到11日,美軍C-47運輸機在納扎布機場降落420架次,在最短時間裏將澳軍第七師全部送至前線。一度勉強對敵一個師又一個團的日軍第五十一師團,瞬間陷入盟軍4個師的三面攻擊之下,形勢對他們是絕望的。
9月6日,馬丹的日第十八軍司令部內氣氛凝重,軍司令官安達和參謀長吉原矩少將相對而坐,面面相覷。從面前鋪開的地圖來看,盟軍在納扎布的空降恰好切斷了第二十師團正在修築的那條公路。正在拚命修路的第七十八步兵聯隊立即放下鋤頭,拿起了槍,倉促構建臨時陣地,阻止盟軍繼續前進。剩下100公里路也不修了,之前數月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反而為之後盟軍快速追擊提供了便利條件。
目前最嚴峻的問題是:據守萊城和薩拉莫阿的第五十一師團怎麼辦?雖然中野早已有了“玉碎”的覺悟,但對第十八軍司令部來說,只要還有一線生機,仍希望駐守部隊能夠突圍,向馬丹“轉進”,保存實力以利再戰。
“現在萊城還有多少士兵?我認為從布斯河口登陸的美軍會立即向萊城攻擊前進。”安達率先打破了沉默。
“現在萊城只有海軍第七特別陸戰隊和第二十師團的一個大隊,第四十一師團增援萊城的部隊最多只有一個中隊。因為都是使用小型舟艇運輸,輸送兵力非常有限。”參謀長吉原解釋說,“也許第二十師團的神野大隊已經離開了萊城,這是一支精銳部隊,可能到達萊城后立即去薩拉莫阿增援了。”
“這就是說,如果萊城守軍全軍覆沒,薩拉莫阿很快將步他們的後塵了?”安達追問。
“安達君,還是命令中野部隊迅速撤出薩拉莫阿吧。此前,讓萊城守軍死守陣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此時前方再次傳來消息,庄下率第二三八聯隊一個大隊已經趕到了萊城。思忖再三,安達終於下定了決心:“好吧!現在由庄下少將指揮萊城守備隊,讓中野中將率部撤出薩拉莫阿吧。通知庄下少將,在第五十一師團全部撤到萊城之前,他必須死守現有陣地。”
第十八軍司令部作戰命令立即下達:“各部在萊城集結后突破敵人包圍圈,戰略轉進至馬丹和西奧地區,並在該地區向敵人發起新的攻擊。”——所謂“轉進”和“新的攻擊”,不過是激勵部下的一種說辭而已。
既然萊城和薩拉莫阿打算放棄,盟軍下一步的攻擊目標無疑將是芬什哈芬港。下令中野撤退的同時,安達命令駐馬丹第二十師團迅速趕往新幾內亞東段,於芬什哈芬一帶構築防線,同時策應第五十一師團的撤退行動。
早在命令下達之前,日海軍第七特別陸戰隊已經在海灘“全員玉碎”。但庄下憑藉手下約1900名殘兵,死守萊城達10天之久,連傷病員和醫生、護士都拿起武器投入了戰鬥。他們為主力安全撤回萊城爭取了時間。兩部日軍會合之後,中野手中居然仍有近9000名官兵。
中野立即組織召開作戰會議,部署向馬丹撤退事宜。美澳聯軍的包圍圈正在不斷收緊,如果無法及時撤出,之前萊城守備隊10天的堅守將毫無意義。作戰參謀鈴木元明中佐率先發言:“撤退的道路只有兩條,一是經納扎布平原北側撤退,二是翻越萊城正北的薩拉瓦凱特山。”
第一條路無疑好走一些,但美軍絕不會輕易放日軍通過。一旦他們發起側擊,糧彈不足且傷兵滿營的第五十一師團勢必難逃“全員玉碎”的悲慘命運。所有人將目光轉向了北方,遠處薩拉瓦凱特山白雪皚皚的頂峰依稀可見。疲憊不堪且只穿着短袖、短褲的眾多羸兵,能夠翻越海拔4500米的雪峰嗎?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土著有人翻越過這座山嗎?”熟悉情況的人回答:“沒有,沒有人敢去征服這座處女峰。”大家面面相覷,似乎已經走到了絕路。
一直默不作聲的中野突然發話:“鈴木中佐,去把工作隊的北本中尉叫來。”
當初佔領萊城之後,日軍很快成立了一支工作隊,任務是安撫當地人,同時刺探盟軍情報。隊長是北本正路,工作隊因此被稱作“北本工作隊”。北本曾代表日本參加過1932年洛杉磯奧運會馬拉松比賽,他手下有10名擅長奔跑的日軍和3名中國台灣人。這些人經常出沒叢林、翻越高山刺探情報,所有隊員體力都是一級棒。更重要的是,北本會說當地語言,可以和土著無障礙溝通。
“你是否翻越過薩拉瓦凱特山?”中野詢問。
“爬過,但最高只爬到半山腰,那裏有一個土著的小村落。”北本回答。
“當地人有沒有人翻越過這座山?”
“好像沒聽說過。我爬到半山腰時非常害怕,不敢繼續往上爬了。”
“是害怕山上的雪崩嗎?”
“是的,不過更怕山頂的嚴寒。”
“那麼就是說,咱們不可能翻越這座山峰了?”
“不,我覺得並非完全不可能,雖然會非常困難。相比從美國人身邊通過,我覺得還是翻山更安全一點兒。”
“好。傳我的命令,全軍準備翻越雪山。儘可能多帶糧食。我們已經聽了8個月槍炮聲,現在需要換換腦子,和大自然來一場特殊搏鬥。中尉,帶路就拜託你了。”
9月15日仲夜,每名日軍攜帶10天乾糧——這是中野目前籌集到的所有糧食——悄然撤出萊城,向那座無人征服過的雪峰走去。作戰參謀鈴木聽到了海岸戰壕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那是重傷員在用手榴彈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註定是翻不過那座高山的。
鈴木上前制止了這種行為。隨後,他來到河口處的船舶工兵陣地,找到第五工兵聯隊第一中隊中隊長寺村貞一。工兵隊顯然已接到了翻山命令,他們只剩下30多人。海上已被美軍嚴密封鎖,1艘裝甲艇和3艘大發只能忍痛棄掉。
在鈴木的建議下,寺村決定冒險用僅存的4艘艇,將尚未自殺的重傷員經海路運往芬什哈芬。寺村挑選了20名已婚或獨子的隊員,讓他們隨大部隊翻山,自己帶其餘人護送重傷員登船。16日凌晨1時,所有傷員都被抬到了4艘艇上。
當晚,明月高懸,海上的美軍艦船全部熄滅了燈火,只有巡邏艇在往來穿梭。寺村帶着4艘艇主動向美軍靠近,不慌不忙地從他們身邊駛了過去。可能美軍真以為是自己人,寺村的“捨命運輸”竟然收到奇效,一行人安全抵達芬什哈芬。
因為日軍主動撤出,9月13日,澳軍攻佔薩拉莫阿。16日,美澳聯軍在萊城勝利會師。
出發之前,中野清點了自己的隊伍,第五十一師團殘餘3900人,加上第四十一師團第二三八聯隊、獨立工兵第十五聯隊——最早在布納登陸的那支部隊——以及獨立工兵第三十聯隊和海軍第七根據地部隊殘部,總數竟有8600人之多。9月22日,在北本工作隊帶領下,日軍大隊人馬依次鑽入了萊城以北的茂密叢林。
下巴長着花白鬍子的中野,拄着拐杖蹣跚而行。行軍已經3天了,依靠指南針導航的日軍依然在叢林中瞎轉悠。到25日,他們終於來到了山腳下一個叫肯文的小山村,尋覓到一條有土著出現的小路。雖然此處海拔只有500米,但已有近200名官兵掉隊。美軍暫時還追不上來,一些體力尚好的日軍開始放聲高歌。
當日軍到達3500米的茨卡凱特村時,又有500人不見了蹤影。當登上海拔4500米的主峰時,又掉隊了800人。雖然地處熱帶地區,但高海拔的山頂奇寒無比,穿着夏裝的日軍士兵即使燃起篝火也會全身打戰,很多人因疲勞過度、缺乏食物和患瘧疾倒下。其間,誕生了第五十一師團著名的軍歌《翻越薩拉瓦凱特山》:“沿着看不到底的崖谷爬行,攀登沒有任何道路的山峰。今天還沒結束,明天必須繼續,距離山頂還有那麼遠的路程。糧食已經斷絕,我們只能吃樹葉啃草根。失去戰友的晚上,薩拉瓦凱特山的月亮愈感寒冷。”
說老實話,如果以師團為單位組織合唱比賽,這第五十一師團肯定能拿到高於番號的好名次。下山之路同樣艱險,一些人因體力不支,直接掉入懸崖,摔得粉身碎骨。當下到山北海拔1000米的瓦普村時,又有200人不知所終。10月18日,一支日軍救援隊從另一側山路趕來,中野所部在他們的接應下艱難抵達科里亞海岸。此時他們已不能算作一支“部隊”,所有倖存者形同枯槁,根本沒有列隊前進的力量,只能三三兩兩互相攙扶着,緩慢蠕動。
中野再次清點了人數,平安翻過大山的有5065人。雖然之後有約500人追上了隊伍,但日軍在翻山途中損失了約1/4兵力,總數超過了2000人。其中第六十六聯隊只剩不到500人,隨後被以第三大隊為基幹編成一個混成大隊,作為師團直屬部隊。精疲力竭的日軍終於看到了大海——這下總算能停下來喘口大氣了。誰都沒想到,等待他們的將是另一次更加艱辛的長途跋涉。
盟軍當然不會給日軍從容撤退、重新集結兵力構築防線的機會。早在對萊城發起圍攻的同時,麥克阿瑟已計劃在萊城以北的芬什哈芬再次發起兩棲登陸,徹底打亂日軍的防禦部署,以最快速度奪取胡翁半島。
與哈爾西在所羅門群島往往以自己人打頭陣不同,麥克阿瑟不願在自己的戰場美軍出現太多傷亡,因此無論是進攻萊城,還是即將展開的登陸作戰,他依然由澳大利亞軍隊來打頭陣,之前在科科達和布納同樣如此。老麥公開將手下三員大將肯尼、金凱德和克魯格合稱為“三K黨”(三人名字第一個字母都是K)。他的越級指揮導致布萊梅的戰區陸軍司令部形同虛設,難怪以布萊梅為首的澳軍將領一直對美國人牢騷滿腹。
9月19日,日軍第二十師團中井支隊——以步兵第七十八聯隊為基幹組成,支隊長為步兵指揮官中井增太郎少將——在從馬丹通往萊城的馬卡姆河谷與向北追擊的澳軍第七師迎頭相遇。儘管兵力居於劣勢,但中井率部佔據有利地形,死死擋住了澳軍的多輪進攻。
看到澳軍在馬卡姆河谷逡巡不前,麥克阿瑟尋隙打出了有力的“左勾拳”。就在第五十一師團走入深山一周后的9月22日,澳軍第九師第二十旅從萊城出發,由巴比少將第七兩棲艦隊運送,航行150公里抵達胡翁半島最東端,23日拂曉在芬什哈芬以北的安徒角突然登陸。
根據之前得到的情報,麥克阿瑟判斷日軍在芬什哈芬地區防禦薄弱。自登陸新幾內亞以來,芬什哈芬一直擔任日軍後勤補給樞紐的重要任務,也是他們在新幾內亞東岸的最後據點。如果芬什哈芬被美軍佔領,就意味着日軍徹底放棄了新幾內亞東部地區。起初因戰火尚未燒到此處,駐守該地的日軍僅海軍第八十五警備隊435名官兵。麥克阿瑟認為,以5000名澳軍剿滅如此小股日軍,易如探囊取物。
盟軍的情報出現了失誤。此前,第一船舶團司令部、第五十一師團下屬第四野戰醫院先後進駐芬什哈芬。為確保後勤機關安全,安達將第四十一師團第二三八聯隊第一大隊的750人派往此地。在澳軍登陸之前,第十八軍又指示第二十師團陸續向當地增派了步兵第八十聯隊一部及野戰炮兵第二十六聯隊第三中隊。當9月23日澳軍前來進攻時,芬什哈芬的日本人已超過4000人,指揮官為軍銜最高的船舶部隊司令官山田榮三。
山田判斷盟軍的進攻很可能來自陸地,於是將主力部署在芬什哈芬以南和西南地區,安徒角只有一個步兵中隊100餘人把守。澳軍登陸完全出乎日軍意料,登陸之初幾乎沒遭到像樣的抵抗。獲悉澳軍大舉登陸之後,山田立即投入主力進行反擊。由於對敵情估計不足且缺乏必要的海空火力支援,澳軍第二十步兵旅被日軍壓制在灘頭動彈不得,雙方暫時形成對峙。此時如果日軍精銳第二十師團主力能及時趕到,將登陸澳軍趕下大海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關鍵時刻,新幾內亞惡劣的自然條件再次幫了盟軍大忙。早在9月上旬,第二十師團就奉安達之命從馬丹出發,經賽爾多、西奧地區快速馳援芬什哈芬。由於完全失去了制空權和制海權,日軍無法經海路快速運兵,只能徒步走完兩地之間400公里路程。10月1日,當增援日軍費盡千辛萬苦行進至距芬什哈芬僅100公里的西奧地區時,澳軍增援的一個步兵旅從海上及時趕到,一舉打破了戰場均勢。
在山田指揮下,日軍拚命抗擊澳軍兩個旅的進攻達10天之久。眼見援兵久久不至,山田只好率殘兵撤離海岸,退守澳軍登陸場以西的主要通道薩蒂爾貝爾古高地。據險死守的山田再次堅持10天之後,10月11日,他們終於盼來了第二十師團師團長片桐茂中將親自帶隊的先頭部隊——之前青木重誠中將6月29日因腦病性瘧疾病死,師團長職務由片桐接任。在對現場形勢進行初步判斷之後,片桐決定對澳軍登陸場發起“逆登陸”,但他必須等到師團主力、林田金城大佐的第七十九步兵聯隊趕來。5天之後,該部經長途行軍抵達前線。
在經過一番精心策劃之後,10月16日,片桐以第七十九、第八十聯隊為主力對澳軍正面發起強攻,同時精選第七十九聯隊第三大隊184名士兵組成敢死隊——因隊長是杉野中尉因此被稱作“杉野挺進隊”——乘坐船舶工兵第五聯隊殘存的3艘登陸艇,在澳軍登陸場側后發起“逆登陸”。
就在日軍攻擊前一天的10月15日,一名澳軍士兵幸運撿到了一個日軍軍官丟失的背包,從中知曉了日軍“逆登陸”計劃,澳軍立即調整部署做好“迎接”準備。10月17日凌晨1時30分,杉野挺進隊乘3艘登陸艇——其中1艘出航不久因故障返回——剛剛在海岸線登陸,立即遭到澳軍伏兵的迎頭痛擊。挺進隊當場戰死72人,杉野本人身受重傷,日軍“逆登陸”完全歸於失敗。
日軍兩個聯隊的正面進攻剛剛發起,立即遭到澳軍遠程火炮和第五航空隊數十架戰機的聯合絞殺,傷亡慘重。剛剛經過400公里長途跋涉的第二十師團能投入反擊的僅山炮1門,在澳軍強大的炮火面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此時日軍再次出現了補給短缺。第二十師團的補給先由從拉包爾出發的潛艇或從馬丹出發的大型機艇運往西奧,再經陸路或海路運往前線。盟軍艦艇和航空部隊到處尋殲日軍運輸艦船,同時反覆炮擊沿海道路,致使日軍補給難以及時送達前線。日軍士兵每人每日口糧只能維持標準定量的1/4,彈藥短缺和飢疲交加導致第二十師團戰鬥力急劇下降。10月24日,片桐無奈下令終止進攻,雙方暫時陷入對峙。
11月初,軍司令官安達親臨現場,準備組織對港口的反攻。片桐彙報說,全體官兵體力消耗已達極限。安達詢問炮兵情況,片桐說炮倒是有8門,不過炮彈加起來還不到100發。從後方運來1發炮彈至少需要五六名士兵,途中要躲避盟軍空襲,他們每天只能前進4公里,走完20公里路程至少要花5天。片桐已經命令炮兵部隊,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打上一炮。最後片桐沮喪地說:“要是像美國人那樣恣意浪費,咱們的炮彈不到5分鐘就打光了。”
11月16日,澳軍率先打破僵局。他們先以重炮和數十架飛機對日軍陣地實施打擊,隨後以斯圖亞特輕型坦克帶領步兵發起衝鋒。日軍第八十聯隊死守薩蒂爾貝爾古高地,第七十九聯隊22日凌晨反擊澳軍右翼,毫無結果。第六飛行師團每天僅有幾架飛機可以飛臨戰場提供支援,而盟軍在500公里範圍內有多處航空基地,每天前來扔炸彈的轟炸機超過百架,一眾護航戰鬥機也追着日軍士兵屁股肆意掃射。到11月28日,薩蒂爾貝爾古高地被澳軍攻克,日軍奪回芬什哈芬的希望徹底破滅。
鑒於戰線已日益遠離拉包爾,鮫島第八艦隊連所羅門群島都招呼不過來,更別提為第十八軍提供支援了。11月15日,大本營海軍部決定,成立從屬於草鹿東南方面艦隊的第九艦隊,司令部設在韋瓦克,專註於新幾內亞方面作戰。此時捉襟見肘的古賀已抽不出更多艦艇,第九艦隊司令官遠藤喜一的旗艦僅是排水量1400噸的“白鷹”號敷設艦,下轄驅逐艦“不知火”號、掃雷艇4艘和潛艇數艘,地面部隊包括第二、第七根據地部隊。儘管金凱德的第三艦隊實力不強,但對付日軍第九艦隊綽綽有餘。之前日本海軍中小林仁中將的第四艦隊一直墊底,這回他們終於盼來了“副班長”。
前線局勢持續惡化。12月17日,今村命令安達放棄進攻,“轉進”西奧。19日,日軍第二十師團逐步與澳軍脫離接觸,向西北撤退。芬什哈芬爭奪戰以盟軍的勝利而告終。此戰日軍投入12500名兵員,損失超過5500人,王牌第二十師團幾乎被打成半殘。
至此,盟軍完全控制了胡翁半島。芬什哈芬的對岸,就是拉包爾所在新不列顛島東端的格羅斯特角。盟軍西南太平洋戰區已從西面完成對拉包爾的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