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男孩和女孩
清涼的夜風從小巷的盡頭吹進來，帶來海洋的鹹味，也捲起細微的沙塵。煊麟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杜拜畢竟還是個建造在沙漠中的城市，雨水也沒有洗凈空氣中的塵埃。
男孩不知道他在這條小巷裏多久了，彷彿天長地久他也要在這裏待下去，老管家不在他身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所以他就這樣默默地坐在一旁的台階上，靜靜地看着老管家的臉，像在欣賞一件無關生命的器物，也不哭泣，也不出聲。
如同被人遺棄在無光的角落。
不知多久，煊麟忽然抬起頭來……有人在說話！一英里之外就是車水馬龍的謝赫扎耶德路，可是之前所有的聲響，鳴笛聲，喧雜聲，全都隱去了，這條小巷好像成了一個只有煊麟和死去管家的獨立的世界，彷彿無人的冥間。
“好像有人在巷子裏唉……”那個人也看到他了，那是一個柔和的女聲，遠遠地傳來。
煊麟站起來了，模模糊糊地看到巷口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高大挺拔，一個長發披肩。女孩拉着男孩的胳膊，兩個人朝這裏看過來，在暗紅的巷子口站成了一幅青春的剪影。煊麟慢慢地走過去，像只迷路的試探的羊羔一般，走得那麼小心翼翼。
“這是誰家的孩子呀……是個好漂亮的小男孩。”走近了，女孩蹲下來，摸摸他的頭髮。
煊麟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年紀都不超過20歲，女孩身上能聞到淡淡的香水氣息，是茉莉清香的。他們大概是剛約會回來，男孩還戴着耍酷的棒球帽，女孩則是一頭燦爛的金髮，自然地散在兩肩，他們說得也是煊麟從小受教的英語。顯然女孩把煊麟當成了迷路的男孩，詢問着他的名字。高大的男孩就緊緊地站在她身邊，凝望着巷子深處，眉頭緊鎖。
月亮和星空又被滾滾的烏雲遮蔽了，四下漆黑一片，似乎又要落雨了。
就在這一刻，小巷內十米以外的景色被完全籠罩在黑暗裏了，彷彿黑霧從巷子盡頭瀰漫而來，彌散了整條小巷。女孩和男孩經過這裏時，只模糊地看到了巷子深處有一個落單的孩子，睫毛長長，面頰瑩亮如玉。而出於某種視線的阻隔，他們並沒有發現躺在地上的亞希伯恩。
男孩鼻子抽動了一下，彷彿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巷子裏還有東西！”男孩忽然大聲說。
這一瞬間，煊麟忽然抬起了眸子，霎時間女孩感覺一種深深的寒意從腳心一路向上直衝頭頂，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想要後退一步。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眼神，她無法形容那種眼神，就像……就像……失群的幼狼！
棒球帽男孩盯着面前濃霧般的黑暗，一步一步，小心地向前。被無畏的好奇心驅使着，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熱衷於冒險，即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也要看個究竟。況且，那個穿緊身女仔褲和黑色蕾絲弔帶衫的女孩子還站在後面看着他。
“喂，邁克！”女孩站起來，提腳要追上去。
煊麟忽然如同幼狼發怒了一般，拉住了女孩的胳膊，擰着身子，像只倔強的小羊一樣拽着她，不要她往巷子深處走。
“幹什麼幹什麼！放開……”女孩還沒說什麼，倒是身旁的男孩子不樂意了。幾乎要炸起來打掉煊麟的手，十八已過二十不到的年紀，男孩子就是喜歡在心愛的女孩面前強出頭，暴暴躁躁的。
“你幹什麼啊！”女孩反而對男生不滿了，“你怎麼可以對小孩子這個口氣！”
邁克自知莽撞就不說話了，女孩瞥了一眼邁克，不再搭理他：“你看哦，這個哥哥總是這麼自以為是，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幼稚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或許什麼時候他不再那麼自以為是了我會答應和他在一起吧！”她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大聲，彷彿刻意說給背後的男孩聽的。
男孩在背後抓抓腦袋，臉好像也紅了，不再說話，只是還在向著巷子深處走。
“邁克你要去哪兒？”女孩跟在男孩背後，剛問完這句話，就被一旁的邁克一把抓住了。男孩的手那麼有力，就像鋼鐵手臂一樣緊緊鉗着她的胳膊。
背後的煊麟也站住了，黑夜像霧氣一樣散開了，地面的景象慢慢變得清晰。一個頭髮銀白的老人躺在路中央，鮮血在他腳下流成了湖泊。他的肚子被完整地破開了，胳膊斷了一隻，一把古意的長刀丟在一邊，而破損的內臟散落了一地。
女孩驚恐地尖叫了一聲，隨後俯身幾乎要嘔吐出來。邁克也想吐，但是忍住了，眉頭緊鎖地望着屍體，懷抱着女孩拍了拍她的背。男孩從沒這麼近距離地見到過屍體，幾乎也要崩潰了，但他還不能。因為女孩在這裏，她已經瑟瑟發抖。
“小子……這是你做的？”他抓住煊麟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煊麟搖搖頭，眼睛裏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男孩覺得，他的瞳仁分明水靈，卻像一口枯井。
“他那麼小，怎麼可能是他做的！”從驚恐中掙脫出來的女孩忽然一把推開了男孩，把煊麟護在身後，“他是被嚇壞了，他不讓我過來……是因為他被嚇壞了！”
男孩看看亞希伯恩，又看看女孩，搖搖頭。
“可我們管不了這件事，有人死了……有人死了你看到了嗎？這是命案啊，只有警察能管。”他說著要伸手拉女孩，“我們應該儘快離開這裏。”
女孩一把甩脫了男孩的手，“你說得對，我們管不了，只有警察能管……我們應該報警。”她忽然抬起眼瞼看着男孩，大聲命令，“去報警！”
男孩想了想，咬牙點點頭，掏出手機走了幾步，開始撥號碼。女孩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把煊麟攬在懷裏，凝望着那具血液流乾的屍體，似乎還沒有從震驚和恐懼中完全清醒過來。“你認識他么？”她輕輕地問。
煊麟幅度極小地點點頭，眼神還是空洞洞的。
“他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么？”
煊麟又點點頭。
“好像你到現在還沒有說過話呢？”女孩輕輕地說，“你是不會說話么，是被嚇壞了么……還是你只是個不愛說話的悶孩子？”女孩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說姐姐是不是很笨呢？這種事情我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啊，媽媽還告訴我，女孩子不要留在外面太晚呢，我為什麼不聽她的話……你說我為什麼要停下來跟你說話呢？”女孩摸摸煊麟的腦袋，“可你這張小臉那麼惹人疼愛，就像被人欺負的小貓，孤獨一人地行走在黑夜的街巷裏……你也很難過吧，可你太小了，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難過。”
此刻男孩也回來了，打手勢表示報警工作完成，隨後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
警方已經出動，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他們只要守住這裏，等着警察到來就好了。
問題是，那個殺人者……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