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定要入宮!
“身量與你姐姐差不多,伺候她梳頭的宮女看了她頭上未燒化的首飾,也認出是她,說是早上親手給她戴上的。宮裏除了她,再沒有別的女子失蹤,不是她又會是誰……”
也許是未曾親眼所見,也許是心存僥倖,穆賦雲仍是無法相信,連忙問:“臨照殿如何會起火,又如何燒得起來?爹爹不覺得蹊蹺嗎?”
穆大有心頭又何嘗不希望其中有些“蹊蹺”,卻也只能無奈地說:“他們說,那天是個大陰天,所以雖是正午,臨照殿卻也還點着蠟燭。臨照殿的人大都去吃中飯了,那幾個當值的,因見你姐姐小睡,便都脫空出來,偷懶的偷懶,尋人的尋人。以致於蠟燭倒了引燃紗帳,也沒有人及時發現,叫那火燒大了……”
“這也太巧了!姐姐只是小睡,火在她身邊燒起來,她難道不會醒來喊人?那時,怎麼沒人來救?”
穆大有道:“他們說,你姐姐那天有些傷風,喝了葯后困得厲害,睡得格外沉,在睡夢間被煙熏暈了,所以一直到火勢燒大,眾人才發現!”
這樣的解釋,穆賦雲實難接受,又痛又悲地道:“我不信!”
“為父也不信!可是看陛下那難過的樣子,為了你姐姐之死,將臨照殿的宮人幾乎都斬了!為父還能說什麼,又能說什麼……”他交疊雙手拍了幾下。
他的手本是拿慣了刀槍劍戟的,練得鐵板一樣,此時發出的聲音卻好似銅琴般蒼冷。
穆賦雲也聽得心頭陣陣發冷,思來想去,皺眉又問:“爹爹,姐姐的事與爹爹的事離得這樣近,這其中會不會有些關聯?”
雖然其中關聯她還未完全想通,卻也感受隱隱感到陰謀巨大,左右看了看,湊近一些,神色凝重地道:“他們覺得讓爹爹交出兵權還不夠,還想除掉姐姐這個昭儀,如此才能徹底打倒爹爹?姐姐深受陛下寵愛,明的不行,便只能做成意外!”
她跪在父親椅子旁,言辭細密,“爹爹細想,臨照殿這場火,得有多少意外才能促成,若非有人密謀,這層層意外怎麼可能環環相扣!”
穆大有眼底若有劍光,沉聲道:“為父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可是有什麼證據?”
“只要是人為的陰謀,就必然有證據留下!無論多艱難,我一定要找到,還姐姐、爹爹,還穆家一個公道!”
穆大有雖勇武果敢,這時卻膽怯起來,將頭搖了搖道:“可是怎麼找……這些事要不然就是光王做的,那證據便在光王府。如果不是,事情發生在宮裏,證據就在宮裏。現如今,為父我已非懷化大將軍,身上只剩下一個區區縣公的爵位。你與光王的婚約已毀,無論光王府、還是宮裏,沒有陛下召喚又如何進得去?進都進不去,又去哪裏找證據呢?”
好容易聚起的氣力被這些殘酷人微言輕擊碎了,穆賦雲跌坐在地,怔怔地只是悲痛氣憤,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父女皆是沉默無言,也不知過了多久,曼曼過來,見小姐歪倒在地上,連忙扶她起來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不是說,讓你們沒事不要過來嗎?”
曼曼道:“只是高家夫人領着小姐來了。她們知道咱家的事,都很擔心小姐,夫人讓你去見一見……”
高尚書家的大小姐高瑛與穆賦雲本是好姐妹,別人可以不見,既然是她來了,那穆賦雲就非見不可。因而,賦雲理一理衣衫,喚人過來小心伺候父親,便過去了。
因着穆大有丟官生病,穆賦雲被光王悔婚,穆和月慘死,一連串的打擊,穆夫人少不了向高夫人哭訴一番。
穆賦雲陪了一會兒,便拉了高瑛的手,來到自己閨房說體己話。
高瑛知道她與和月姐妹情深,如今她姐姐沒了,她又遭人悔婚,也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含淚道:“好妹妹,原本就是那光王配不上你,悔婚便悔婚,你不用生氣。和月姐姐雖死得凄慘,可陛下已追封她為賢妃,這樣的恩寵,和月姐姐也可瞑目了……”
賦雲心頭凄苦,禁不住冷哼一聲道:“姐姐被人陰謀害死,怎麼瞑目得了!”
“陰謀害死?”高瑛嚇了一跳,“妹妹說什麼……”
穆賦雲抬起頭,看到她清眉秀目、杏臉桃腮,貌美一如往昔,可自己那桃李年華的姐姐卻化成焦炭,心中大慟,凄凄惶惶地搖搖頭道:“沒什麼,我替姐姐難過,死後殊榮有什麼用!我只願她永遠活着,哪怕不受陛下寵愛,沒有這些殊榮呢……”
聽得這話,高瑛面上驀然一紅,低聲道:“既然是陛下的妃嬪,哪有人不願得到陛下的寵愛呢……”
穆賦雲瞧她臉色有異,心頭起疑,不禁問:“瑛姐姐,你臉紅什麼?”
“我何曾臉紅……”高瑛連忙一捂臉,她面若桃花,更襯得手指如玉。
“明明就臉紅了。莫不是病了?”賦雲將手柔柔地覆在她額頭。
高瑛哭笑不得地將她的手拿下來,瞧她兩眼,似是生氣更似是歡喜,沉吟半晌,終於低聲問:“好妹妹,當年還是靜王的陛下,還有昭王一同向你姐姐求的親,你可曾見過陛下……”
穆賦雲不解她何以突然忸怩起來,便凝視着她,一時無言。
高瑛見她不言,還以為是自己提到和月引她難過,抱歉地道:“妹妹,對不起……我說錯了話,又惹你傷心了?”
穆賦雲搖搖頭,勉強微笑道:“不是因為這個。我記得這個問題你從前就問過我,何以今日又問?其實那個時候我正好不在家裏,若是在,必然會躲在哪裏偷看兩眼,也好告訴你了,不勞你一問再問。”
“我竟一問再問了……”高瑛聲若蚊蚋,輕撫着發燙的臉。
穆賦雲近來因為心裏總藏站許多事,把脾氣養得格外急,便推一推她問:“到底怎麼了?”
高瑛睇她一眼,才緩繪道:“先帝駕崩已三年了,陛下為父守孝的期限已過……今年三月,我要就要……就要……”
她越說越羞,穆賦雲也聽越糊塗。
待她水靈靈的杏眼往自己身上一瞥,這才如醍醐灌頂,“哦”了一聲道:“宮裏該採選了,姐姐已被選入后廷?”
高瑛螓首輕點,低聲道:“還沒有。不過……快了……”
賦雲將頭點了一點道:“真好!姐姐總時不時跟我說起陛下,我以前還不懂,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原來姐姐……早就思慕於陛下啊……”
高瑛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打她一下道:“亂說什麼呢!”
賦雲笑一笑道:“我是不是胡說無所謂,只要姐姐得償所願了,那便好了……”
高瑛卻將眉頭一蹙,長嘆一聲道:“這可未必啊!陛下此次頒的是《選諸王妃敕》,說是要為諸位未婚的王爺選妃……”
賦雲笑道:“我聽爹爹說,當年先帝曾頒了一道《為皇太子選妃敕》,結果啊,皇太子妃沒選出來,倒是留了幾個在宮中當女史。過了一陣子,這幾個女史便都成了他的妃子。想來當今陛下也頗有父風……”
本是玩笑話,卻忽然想到被她玩笑的這位,可是她姐姐的夫君,她的姐夫啊!
當今,還是定王的陛下,與昭王梁思讓同時向和月求親,賦雲在空明山聽說了這個消息,以後姐姐必然會選昭王。
因為據說,昭王不僅驍勇善戰,還相貌堂堂,並且尚未婚配,而定王卻已有了正妃。
可她沒想到,姐姐竟像是毫不猶豫地就選了定王。
賦雲總是想,能讓姐姐不惜放棄王妃之位,而甘願去當一個側妃,這個人一定格外了不起吧!
只可惜,她從未見過自己了不起的姐夫……
現在,姐姐已死,她也不好意思再稱他為姐夫,哪怕是在心裏。
那這位“前姐夫”,是否還在惦念姐姐呢?
賦雲突然很想去見他一見!
“陛下已派了花鳥使,在全天下採選良家女子。我的名字已被登在冊上,待到三月中旬,便要入宮復甄了。”高瑛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其實我也懂陛下為何說是為諸王選妃,因為先帝去了,他身為君父,又是兄長,有責任為那些尚未婚配的王爺完婚。只是他也會問女子願不願意的,若是問到我,我就說……”
想到這裏,彷彿陛下真的正坐在她面前問她話,她羞得用袖子遮住臉,笑了一陣又道:“可惜啊,妹妹有婚約,如若不然,妹妹便可與我一起入宮了……”
穆賦雲本已如泥胎木塑一般,此時卻好似被點了睛,她的眸子活了過來,聲音里亦透着驚喜:“可……我已沒有婚約了!”
高瑛面上一凜。
不錯,穆賦雲已經沒有婚約了,那就有資格入宮參選!
花鳥使採選良家女子一般不看門第,只要未曾婚嫁,美貌出眾、才藝超群便會被登記在冊,待初選結束,再統一進入后廷復甄、殿選。
穆賦雲的身份就在花鳥使初選的階段變化,又有些尷尬,也不知花鳥使會如何。
若是能被登記在冊,就能名正言順地入宮。
穆賦雲自忖資質,覺得自己雖然才藝不足,至少能夠以松年先生半個弟子的身份,進入司藥局。
若是那時,不就可以在宮裏調查臨照殿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