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店
店裏客人不多,祁單和卓麓兩個人只點了兩碗面,兩盤菜,老闆和他家婆娘在後面做着,不過十來分鐘,就做好了,老闆在廚房裏叫着:“牛肉麵、臘八蒜、炸蘑菇都做好了!”卓麓低頭看着祁單,他大概真的是累了,趴在髒兮兮的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的,似乎沒有人能把他吵醒。她剛剛從祁單嘴裏知道了這家店的規矩,當下站起來,帶着椅子划拉出了刺耳的聲音,她緊張地朝祁單那裏看了一眼,在睡夢之中,他的眉頭稍微一皺,但是終究是沒有醒過來,她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祁單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卓麓的背影,又繼續趴下去睡覺了。
她根本不需要擔心是不是會吵醒他,這家店裏的人算不上多,但是都是一些市井小老百姓,一個兩個的,在餐桌上體現出了最原始的中國餐桌文化,大大咧咧地划拳說酒令,都不擔心會吵到誰,在這附近,如果你想要在環境優美還安靜的地方吃點飯,那就去前面找那些死貴死貴的餐廳,這種長在巷子裏的小店,帶不來那些東西。
卓麓走進了廚房,和想像中的一樣,很臟很亂,老闆正在做飯,拿着刀在案板上嘚嘚嘚地切着菜,然後直接用手拿着菜丟掉了鍋裏面,他們吃的飯大概也都是這樣來的。卓麓很愛乾淨,這都是她父母帶給她的影響,本來以為看到這些之後,她會嫌棄,但是可能是老闆和老闆娘看起來太好了,她嫌棄不起來,又或者說是,祁單不嫌棄,她也不嫌棄,粉絲就是這樣,永遠追隨着偶像的腳步走。
看到有人進來了,老闆轉了個身,指了指放在一張桌子上的牛肉麵:“那是你們的,小心點,一個一個地端出去吧,我們店裏做的牛肉麵分量足,挺不好拿。”順着老闆的手看過去,她就看到了他們的飯,滿滿當當的,看起來確實很不好拿,卓麓低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就端起一碗牛肉麵。
卓麓的平衡感不太好,跑步都跑得搖搖晃晃,現在端流食的時候手上就有點顫顫悠悠的,碗裏的湯汁灑出來一點,順着她的手慢慢地流下去,很燙,她滋了一聲,但還是繼續顫顫悠悠地把碗放在了椅子上,碗底與桌面接觸的那一刻,她鬆了口氣,祁單抬起頭,眼睛霧蒙蒙地朝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就好像是一隻等待投喂的小奶狗,看得她心痒痒的。女人似乎天生這樣,對於可愛的萌物沒有什麼抵抗力,雖然清醒時候的祁單和萌這個字一點都沾不上邊,但不可否認,現在的祁單,就是個萌物。
“看夠了沒?”
祁單的一句話總算是讓卓麓意識到自己看着他的時間長了點,她的臉上有點泛紅了:“你先吃着,還有點東西沒端上來。”丟下這麼一句話,卓麓就重新走回到了廚房裏面。她心有點亂,偶像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眼睛自然會忍不住跟着他轉,可是啊,祁單的粉絲是不能做祁單的助理,粉絲必須遠離偶像的生活,這是東皇娛樂一貫的規定,所以啊,不能讓祁單和高裴發現自己是個彈丸。
“水龍頭在那邊,你去沖沖。”
祁單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讓卓麓嚇了一跳,她看着他,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祁單上手一指:“你這裏不是都紅了嗎?端個碗都不行,我很懷疑你到底能做些什麼。”他說法的語氣很欠扁,滿滿都是對她的嫌棄,可惜,對於彈丸來說,這只是關心,能讓人感動的關心,她乖巧地把自己的手放在水龍頭底下衝著,就看見祁單一隻手端起了牛肉麵,穩穩噹噹,另一隻手頂着兩碟菜,她立刻說道:“你把菜放在桌子上吧,我等下拿。”祁單好像是沒聽到她說話,頓也不頓地走出去了。
“你們談戀愛了嗎?”老闆還在做飯,頭也不抬就給了卓麓這麼一句,她立刻解釋:“不是,我只是他的助理而已,在正式工作之前,過來打一個招呼而已。”老闆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他終於有女朋友了,白高興一場。”老闆提起祁單時候的語氣讓卓麓覺得他們是朋友,於是乎,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老闆和他很熟嗎?”“不熟,只是他經常來我這裏吃飯,所以對他的事情,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點。小姐不要叫我老闆了,我也不是什麼老闆,我就是一個普通小老百姓,在這裏做做飯、賺點錢而已。”
“好嘞,大爺。”卓麓俏皮地回了一句,讓老闆笑了起來,這個時候,卓麓乘勝追擊,“祁單是今年才喜歡賽車的,住的地方也不是離這裏很近,他真的經常來這裏吃飯嗎?該不是騙我的吧?”
“這種事情我有必要騙你不成?我跟你說啊,以前這裏只是一個郊區,旁邊才沒有那個什麼所謂的賽車俱樂部,地價也便宜,當時他就住在這附近,和他朋友一起,天天上我這裏來吃東西。那個時候這條巷子裏挺熱鬧的,吃我做的飯的人也多,哎,這些年S市發展得太快了,我們這條小巷子就被甩到了後面去,再也沒有以前熱鬧了。祁單和他那個朋友也從小巷子裏搬出去了,本來以為這輩子都見不着了,沒想到那孩子又回來了,雖然不在這裏住,但是每個月都會抽時間來我這裏吃,說是想念以前的味道。我記得他以前還帶着他的女朋友來了,只可惜,那個女的一看就知道是個貴家小姐,受不了我們這裏的油煙氣,和祁單吃不到一塊去,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們遲早會分手,吃不到一塊的人怎麼可能牽手走下一輩子呢?”
女朋友?祁單的前女友她知道,叫做遲姝童,現在是娛樂圈的一線演員,身家背景都不錯,臉長得也好,身上總是帶着一點矜貴的氣質。也是,首都富豪的女兒,怎麼說也該有點這樣的氣質……
“你怎麼還不出來?”祁單突然走了進來,卓麓身子抖了抖,害怕祁單知道自己在打聽他的事情,會讓他不高興,但好在祁單似乎並不知道剛才老闆和自己說的話,只是看着她,“面要坨了。”卓麓立刻走出去:“好了,來了。”跟老闆道謝之後,她就走出去了。
回到位置上之後,卓麓看見祁單的碗已經空了一半,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餓,才一會兒的功夫就吃了這麼多,這會兒回到自己的桌子上,祁單拿起筷子又是一大口。大概是因為祁單吃得實在是太香了,所以卓麓也情不自禁地就是一大口要下去,面很勁道,湯汁也很濃郁,就連牛肉也不少,這麼好吃的牛肉麵,她還是第一次吃到。卓麓還沒有吃完,祁單的碗就已經空了,臘八蒜只剩下了一點,還是祁單特意留下來的,倒是炸蘑菇還沒有動過,他拿起筷子,開始慢悠悠地吃蘑菇,好像剛才狼吞虎咽的人不是他一般。
“好吃吧?”祁單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一點得意的味道,就好像是給別人炫耀自己找到的好東西,卓麓嘴裏還有東西,沒法開口,就只能點着頭,祁單笑着:“我出道之前在這附近住,那個時候老闆做的飯就很好吃,和現在的味道差不了多少。都說人老了之後,味覺會變,他一點都沒變,還和七年前一樣,面也是,夠勁道。所以說啊,吃飯的話最重要的當然是飯的味道,環境什麼的比得上飯嗎?”卓麓一愣,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祁單的背景她很清楚,三歲的時候出現在孤兒院,待了七年的時間,在社會人士的資助下上了小學,比別人晚了一年的時間,但是腦袋足夠聰明,讀書很好,三年級的時候被一戶有錢人家看上,收養做了兒子,在大學的時候從家裏單出來,大二的時候二十歲,成功出道,輟學了,那個時候,卓麓高三,十九歲。祁單沒怎麼說過自己養父養母的事情,也沒說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娛樂圈,他好像從來都是一個人,人們提到祁單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高裴,然後才會陸陸續續地想到幾個曾經和他合作過的人,比如遲姝童。遲姝童是他的前女友,一個首都大戶人家出身的姑娘,怎麼想都知道她的眼光一定是高的不行,怎麼可能會在這裏吃飯……這麼想想,老闆說的也沒錯,祁單和遲姝童不是一類人,他們走不到一塊兒去,只不過祁單最後加上的那麼一句話,說明他的心裏還是有遲姝童的吧?
“老闆和老闆娘一直都是在這裏嗎?”卓麓看着廚房裏偶爾一閃而過的影子,覺得這家店很溫馨,店和他們這對夫婦一樣,都很好。
“嗯,突然問這個幹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們在一起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感覺很好,能有一個人陪着自己老去,感覺一定不錯。”
祁單看着卓麓,那眼睛裏帶着一點羨艷,他毫不客氣地笑了:“哈哈哈,你該不會是覺得他們是一起攜手共風雨的夫婦吧?我告訴你,七年前我在這裏住的時候,店就已經開着了,那個時候,店裏就只有老闆一個人而已,他從前沒結過婚,也沒有一兒半女,說白了就是個老光棍。老闆娘當時也在這條街上,她的丈夫另有其人。老闆娘和他前夫還有一個兒子,前夫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在兩年前,老闆和老闆娘看對了眼,所以老光棍和老寡婦就結婚了,他白撿了一個兒子。老闆以前沒日沒夜地幹活,因為窮,身上沒多少錢可以讓他好好地養老,但是結婚後,他的便宜兒子是大公司的副總,老闆娘也很有錢,所以他現在也不需要擔心自己衣食住行的問題,這和被人包養差不多,生活過得比以前滋潤多了。你個傻子,人家是黃昏戀,哪來的這麼多年風風雨雨?你以為是看言情小說啊?!”
祁單真的毫不客氣,笑得卓麓很是尷尬,她羞惱地一筷子夾了兩朵蘑菇就往自己的嘴裏送去,嘴巴又不夠大,還一次性吃兩個,嘴巴被撐得很鼓,看起來有點像是倉鼠……祁單嘴角還是帶着笑,但卻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看起來很搞笑,還是因為剛才卓麓的以為的那番話。
卓麓很認真地吃着飯,但是腦子裏想的卻全都是祁單的笑臉。
在她的記憶里,祁單算不上是一個愛笑的人,雖然偶爾也唱抒情的歌,但他主要走的還是朋克路線,臉上的表情有憤怒,有邪魅,有桀驁,出現在媒體面前時,臉上帶着的是紳士而疏離的職業笑容,偶爾出現在綜藝節目裏的那些很陽光的笑容,對於粉絲來說,都是難得的福利了……卓麓從來沒有見到祁單像個最普通的大男孩一樣,就這樣帶着善意去開一個人的玩笑,就好像是個最最普通的大男孩一樣。
卓麓吃得很認真,裝着牛肉麵的碗已經空下去三分之二了,肚子也高高地鼓了起來。她不是一個喜歡浪費的人,當下雖然撐到了,但還打算繼續吃下去。
“別吃了,這分量本來就是男人的分量,你吃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也算上是浪費,我以前帶着高裴來吃,他也沒吃完。”祁單看着卓麓吃東西的樣子,覺得有點難受。
卓麓停下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浪費。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臉色很難看,強撐着吃完這些東西,你說不定會直接在我面前吐出來。”
終於,卓麓臉色一變,把筷子放下了。
祁單把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丟,從褲兜里掏出了錢包,夾出一張五十元來,走到老闆的面前:“給,找錢。”老闆收下了錢,拉出抽屜來,數了八塊錢出來,遞給了祁單,卓麓扭過頭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兩萬牛肉麵、一疊臘八蒜、一疊炸蘑菇,四十八塊錢,在S市也算不上貴,可是她就是覺得,其實有點不值。
說不上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