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能的故事 人人都有成功的可能
惠能的故事
人人都有成功的可能
幡在風中,
風在空中。
位我上者,
燦爛星空。
空是不空,
不空是空。
一輪明月,
在你心中。
文盲考了第一名
第二首偈的作者叫惠能。
惠能原本是河北涿州人,俗姓盧。據他的弟子法海為《六祖壇經》寫的序,這名字是一位得道高僧在惠能年幼時取的,意思是惠施眾生,能作佛事。
據此,則他的本名是盧惠能。
這就好比孫悟空,用的也是本名,悟空不是他後來的師父唐僧取的。反倒是八戒和沙僧兩位師弟,跟着他變成“悟”字輩,叫豬悟能和沙悟凈。
同樣,惠能這兩個字也非弘忍所賜法號。
有些書寫成慧能,恐怕不對。
這是個苦孩子。
說起來惠能原本也是官二代,只不過他的父親不但被罷了官,還被流放到嶺南(今廣東省)新興,不久就撒手人寰。三歲喪父的惠能隨母親遷徙到南海,靠上山砍柴艱難度日,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直到二十四歲時,他的命運才得到改變。
那天,惠能在街上賣柴,無意中聽到有人誦經。
惠能心中一動,問那誦經人:先生讀的是什麼?
誦經人答:《金剛經》。
惠能又問:先生從哪裏學來的?
誦經人答:黃梅縣雙峰山東禪寺弘忍大法師。
惠能說:我也要去學。
這並不容易。幸虧有位好心的居士見他心誠,贊助了他十兩銀子。惠能用這筆錢安頓了老母親,然後千辛萬苦從嶺南北上到今天的湖北,去見五祖弘忍。
結果,他剛到東禪寺,就讓弘忍刮目相看。
弘忍照例問:你從哪裏來?
惠能答:嶺南。
弘忍又問:想幹什麼?
惠能答:做佛。
弘忍說:嶺南人野蠻,怎麼能學佛?
惠能反問:人有南北,佛性也有嗎?
弘忍心裏一驚:肉身菩薩來了。
同時他也明白,這事不能張揚。
何況旁邊還圍了許多人。於是弘忍當眾呵斥:你這蠻子伶牙俐齒!少廢話,到廚房劈柴去。
而且,既不回答問題,也不為他剃度。
剃度是什麼?
就是剃去頭髮鬍鬚,表示度越生死,是佛教徒正式出家的手續。不剃度就不是僧人,所以這時的惠能還只是東禪寺的臨時工,俗稱行者,就像武松。
這可是歷史上最牛的臨時工。
八個月後,弘忍宣佈以示法偈選定接班人。
他的眼睛,也許在悄悄看着惠能吧?
惠能果然一鳴驚人。
實際上,神秀的偈寫出來以後,弘忍不滿意,惠能同樣不以為然。但是全寺僧徒都在唱誦神秀的偈。正在廚房裏面幹活的惠能聽到了,決定也寫一則。
可是,他不認識字,也沒人理他。
正好,寺里來了一位官員,江州別駕張日用。
惠能就對張日用說,張大人,我也有一則偈。但我不認識字,你幫我寫在牆上吧!
張日用說:你也寫偈?這倒稀奇!
惠能就說,張大人啊,話可不能這麼講呢!要知道佛法無邊,眾生平等,平等才能修成正果,學佛的怎麼能瞧不起人呢?這可是有無量無邊之罪的啊!
而且,惠能還說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話: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
哈哈!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張日用也吃了一驚,便拿起筆說,好好好,我幫你寫就是!不過,你要是得了道,得先度我。
惠能就誦出偈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果然不同凡響。
弘忍則既欣慰又為難。欣慰的是後繼有人,為難的是不好處理。畢竟,惠能只是廚房裏的勤雜工,連頭髮都沒剃,頂多算是旁聽生。如果僅憑一則偈子就指定為接班人,不要說神秀不服,恐怕也難服眾。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惠能是個文盲,或者聲稱是文盲。儘管禪宗主張不立文字,但讓這樣一個人做宗師似乎也太出格。何況神秀眾望所歸毋庸置疑,惠能是不是透徹了悟卻很難講,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碰巧呢?
老和尚決定再試一把。
於是弘忍悄悄來到廚房。
惠能呢?腰裏綁塊石頭正在踏碓舂米。
舂讀如沖,意思是脫去穀物皮殼。我們知道,稻子收割以後,米粒外面是有硬殼的,不能吃,必須把硬殼去掉才行。古代沒有機器,去殼靠舂,也就是把稻粒放進石臼(讀如舊)里,再用木槌去搗。
惠能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弘忍問:你這個米好了沒?
惠能說:早舂好了,只欠一篩。
這是雙關語——篩字下面是師。
意思是:我早就開悟,只是還沒拜師。
弘忍懂了,拿起禪杖在石碓上敲了三下。
惠能也明白,三更時分進入了方丈室。
弘忍便為他悄悄開講《金剛經》。
講到一半,惠能突然大徹大悟說:
眾生的本性原來清凈。
眾生的本性不生不滅。
眾生的本性具足佛性。
眾生的本性不可動搖。
眾生的本性包羅萬象。
弘忍也馬上明白:禪宗六祖非他莫屬。
於是當即傳給他缽盂和袈裟。
弘忍還說,初祖西來時,沒人聽他的話,這才要有信物。現在立足已穩,不可再傳。衣缽本是爭端,傳那衣缽便命若懸絲。此處不可久留,快走快走!
師徒二人連夜來到江邊。
上船以後,惠能說:和尚請坐,弟子搖櫓。
弘忍卻不肯。
他說:本該我來度你。
這又是一語雙關。佛家主張慈航普度,度人也正是為師的職責所在。度與渡諧音。渡惠能過江,就是度他到彼岸,度他到佛國,度他到光明世界。
惠能卻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
意思也很清楚:弟子還不明白的時候,感謝師父來度我。現在已經開悟,當然自己度自己。
這話很對。
覺悟是每個人自己的事。
弘忍連連點頭,欣慰地一聲長嘆:是這樣,正是這樣啊!三年以後我會圓寂,佛法就靠你弘揚了!
師徒二人就此別過。
沒有史料記載惠能如何回答弘忍,只知道辭別恩師后他就一路南行,然後隱姓埋名,潛伏下來,直到自己認為時機成熟之日,才公開亮明身份。
為什麼要隱姓埋名呢?
因為很多人對他不服氣,還有很多人盯住了缽盂和袈裟。實際上按照惠能自己的說法,他離開東禪寺以後竟然有好幾百人來追他。其中最先追上的,是四品將軍出身,性情粗暴的同門師兄惠明。
惠能便將衣缽放在石頭上。
結果,惠明怎麼也拿不動。
這當然未必可靠。
但,佛門不清靜,江湖有兇險,是實。
惠能也只能耐心等待。
那麼,他等了多久?
十五年。
本章故事和引文均見《六祖壇經·行由品》,《五燈會元》卷一,《景德傳燈錄》卷三及卷五
都是你們心動
惠能現身是在廣州法性寺。
時間是唐高宗儀鳳元年正月初八。
那天有風。寺廟裏面的幡(旗幟)翩然起舞,扣人心弦。剛剛聽完住持印宗法師講課的一眾僧人,便七嘴八舌地討論起風和幡為什麼會動的問題。
問:幡是無情物,沒有意識,怎麼動?
答:風吹幡動。
又問:風也是無情物,怎麼會動?
有人說:因緣合和。
也有人說:幡不動,風自動。
這時,一直混在人群中默默旁聽的惠能卻突然站了出來。他對眾僧大聲說道:不要爭了。什麼風動,什麼幡動,不過都是你們心動!
正在一旁休息的印宗法師大吃一驚。
吃驚並不奇怪,因為佛教最看重的就是心。一切皆由心造,萬法皆由心生,所以管它叫心地,意思是心靈就像土地,可以生長萬物。現在我們經常說,某某心地善良,或者心地狹窄,這“心地”二字就從佛教來。
還有心田,也是佛教名詞,意思跟心地一樣。
這樣看,風動幡動,豈非都是心動?
不過,如此透徹了悟,一般人做不到。
能說出這話的,必是肉身菩薩。
於是印宗客氣地把惠能請進方丈室,繼續探討風幡問題。惠能也不含糊,從容不迫將原理慢慢道來。印宗越聽越入迷,越聽越激動,竟不知不覺站起來說:早就風聞黃梅的衣法到了嶺南,莫非就是行者您?
黃梅就是弘忍,衣法則指衣缽和佛法。
這話的意思是:莫非您就是禪宗六祖?
惠能說:不敢。
印宗說:請出示衣缽,以告眾人。
惠能這才把衣缽拿了出來。
印宗問:黃梅有什麼指教?
惠能說:沒有指教。
印宗問:為什麼沒有?
惠能說:因為禪定解脫都是二法,不是佛法。
印宗問:什麼是二法?什麼是佛法?
惠能說:人們都說有常有無常,有善有不善。這其實就是有分別心,也就是二法。佛性卻既不是常,也不是無常;不是善,也不是不善。只要能夠真正明白常與無常、善與不善並無區別,便是不二之法。
不二之法就是佛法,不二之性就是佛性。
由此留下一個成語,叫:
不二法門
法門,是通往最高智慧的道路。
後來,這個詞就指最好或唯一的途徑。
印宗聽了滿心歡喜。他說,印宗凡夫俗子,以前講的都是瓦片,行者您講的才是真金。
當下就要拜惠能為師。
惠能說:我的頭髮還沒剃呢!
印宗便為惠能剃度,然後再拜惠能為師。
一個文盲,就這樣成為祖師爺。
禪宗也從此分為兩支。
惠能在嶺南創立的叫做南宗,而神秀代表的則稱為北宗。但,最終風行於天下的是南宗。南宗與禪宗合而為一,提到北宗的時候才需要特別加以說明。
這樣看,惠能其實是中土禪宗的初祖。
衣缽也不見了。神秀沒有,惠能不傳。法嗣也不再只有一個,惠能門下就有好多名。而且,只要他們找到得力的傳人,就能開宗立派,自成體系。
結果是什麼呢?
佛祖手裏那朵花,開遍了中華大地。
這是劃時代的事情。
於是我們不能不問:惠能真的是文盲嗎?
假文盲與真大師
惠能恐怕其實是識字的。
實際上,早在去雙峰山拜見弘忍的路上,惠能便已經給一位法號無盡藏的尼姑講解佛經。老太太誦讀《涅槃經》時,惠能就邊聽邊解釋某句話是什麼意思。
尼姑便拿起經書問字。
惠能說:字不認識,意思只管問。
尼姑說:你連字都不認識,怎麼知道意思?
惠能卻說:佛法與文字無關。
後人說惠能是文盲,依據就在這裏。
這事可疑。惠能如果當真一字不識,怎麼知道篩字的下面是師字?更何況佛經那麼生澀難讀,識字的尚且未必能夠看懂,聽聽就能明白?
看來,目不識丁是假的,甚至是裝的。
實際情況很可能是:惠能識字不寫字。
或者不會寫,或者不想寫。
不想寫也有兩種可能。很可能是寫不好,更可能是堅持禪宗“不立文字”的宗旨。他對那尼姑說得非常之明確:諸佛妙理,非關文字。不寫,才對。
當然,也可能真不會寫。
但不管真相如何,意義都很重大。
是啊!一個文盲如果都能夠成為祖師,豈非更加證明了禪宗和所有大乘佛教的共同主張:
眾生皆有佛性,人人都可成佛。
這個觀點極其重要。
我們知道,在佛教看來,生命體無非兩大類:佛與眾生。我們普通人,就是眾生之一。
那麼,眾生與佛,有什麼區別?
佛在彼岸,沒有煩惱和痛苦。
眾生則是很苦的。皇帝怕篡位,官員怕免職,商人怕賠本,盜賊怕殺頭,誰家沒有難念的經?我愛的名花有主,愛我的慘不忍睹,豈不是苦?何況那苦難還與生俱來,也沒有邊際和盡頭,因此叫:
苦海無邊
所以,釋迦牟尼才立下宏願,要幫助所有的生命體都脫離苦海,走向清靜自在沒有煩惱的彼岸。
這就叫:
普度眾生
學佛、參禪和修行,就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
不過這樣一來,就有了一個問題:
眾生可能普度嗎?
如果可能,學佛和傳法就有意義。
相反,則會被視為吹牛。
那麼,可能不可能,關鍵在哪裏呢?
眾生是否有佛性?
某些宗派認為沒有。因為佛性也叫做佛陀本性或者如來性,是人與佛的本質區別。也就是說:
佛的本性是佛性。
人的本性是人性。
佛性既然是佛的,就不可能是人的。否則,佛與人有何區別,我們又為什麼要拜佛?
但,如果眾生沒有佛性,又豈能成佛?
不能成佛,又如何脫離苦海?
那麼,原來沒有,就不能變成有嗎?
不能。石頭長不成樹,澆再多水也沒用。
給你一顆種子呢?
也許能,也許不能。
這就對了。
佛,就是佛性種子長成了大樹。
眾生,則是沒長成的。
但,眾生不是石頭,也不能是石頭。
石頭長不成樹,也成不了佛。因此禪宗認為,如果普度眾生是可能的,那就得承認眾生也有佛性,他們的心裏也原本就蘊含著種子,這就是:
成佛的可能性
所謂佛性,必須這樣重新定義。
而且,如果是可能性,那就每個人本來都有。
換句話說:
人人都有成功的可能。
這就是禪宗給我們的啟迪。
剩下的問題也只有一個:為什麼有人成功,其他的卻長不成大樹?我們又怎樣才能把可能變成現實?
這正是後面要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