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
“只是我一人去。”
他既是有他的驕傲,有他的堅持,這樣勉強與他,他終是放不下的。
只是這樣的局面本就是因我而起的,不是么?
“你!……”
先前燃起的點點光芒,就讓我這一句話,在瞬時悉數澆滅,消失的徹底,竟是丁點也不剩。
就在此時,決然的風吹起一縷伽楠香氣,盈滿了鼻間后,又幽幽而去……
“老太太安好……”
周家太夫人一個由面貌上看去就只有五旬年紀的高貴婦人,由丫鬟從裏間扶出,款款落座在主位之上。
我和璕狸起身上前,不徐不疾地施了禮,行動中,也皆是大族的鳳儀。
“親戚之間,如何這樣拘謹?”
她見我們施禮,等到我福身,璕狸輯禮之後,並不假下人之手,親自虛扶了我,面上的笑容也自是親切的,欣慰贊道:“幾年不見,丫頭竟是也這般大了!”
眉目間,全然是老祖母的慈祥,轉頭又笑着對璕狸說:“衛將軍也是……”
“這般俊俏的少年郎,不愧是一母同胞,”話還未說完,朝身旁的以為老嬤嬤打趣道,“無怪會讓建康那樣多的名門淑媛碎了心……”
是一個叫做英華的女子,淡薄卻也堅韌。
那是周氏里一直在家裏的旁枝的小姐,據說年輕時也是一時話尖子上的人,可就不只是為何,錯過了年華。昔年在崔嬤嬤那悠遠的豪門故事中也曾聽見過她的身影。
只見她面容飽滿和藹,儀態周正端肅,一身豆綠對襟綉五蝠廣袖,見白的烏絲齊整地攏成莊重大氣的垂雲髻,玳瑁釵,羊脂鈿,笑容也是可親。
“老太太,孩子們臉皮子薄着呢,可經不起您這般打趣的……”英華嬤嬤展開紈扇遮住半面,“下回可再不敢來了呢!”
名門有名門的驕傲,貴閥也有貴閥的矜持。
這樣的三兩句話,便把場面說開了,絲毫不像是經年不見,只在偶然的談話中提及的人……
滿屋久遠厚重的華彩,就這樣艷到了每個人心裏,縛住了貴胄們驕傲的面容。
“老太太說笑了。”
璕狸面容和煦得如三春之色,天青色的廣袖向前一傾,額前的幾縷碎發零落,遮住滿身燦爛的流光。他就是如此,又給老夫人行了一禮,方寸間總是不亂,淡淡的,卻張揚着似所有王氏與生俱來的從容與氣度。
“老太太可是大好了?”
我像是平日裏在祖母身旁一般,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又覆上另一隻輕攏住,誠然說著:“祖母和父親聽說老太太身子不爽,終是放在心上的,可就是抽不開身,這不遣了我和兄長來。”
“這身子骨啊……本就是大病小病的,在家養着本就是行止無憂的……”她的手心透着老年人常有的溫度,又拍着我的手背笑着說,“就是前些日子那般戰戰兢兢,邪氣入體,吃幾幅葯的事,也是不礙的。”
我有眼角微微睃了一眼身旁波瀾不驚,含笑品茶的璕狸,面上不變,欣慰回道:
“如此,也是向家中有個交代了。”
“這是幾隻家裏庫中有成形野山參,”我示意茯苓將那紫檀木的盒子遞上去,看着老夫人含笑解釋道,“如是老太太不嫌棄,就笑納了吧!”
“我這一大把年紀的,佔着這樣難尋的寶貝,本是罪過的,”她捧過盒子,卻並不打開,而後交於英華嬤嬤,高祥地眯眼道,“可如是不收,當下就是辜負了貴家的一片心思,即使如此,老身就忝受了。”
這樣,談笑之間,便是兩家的心照不宣……
貴家有貴家的規矩,她這樣,既不顯得生疏,也不讓我們小看了他家,只是其餘的事,我們都默契的不曾在提及。
我們都如當世的高門之人一般坐着,說笑間儘是豪族優雅。
白玉盞,金猊香,五彩錯金銀蜀錦軟墊,微黃煎活泉閩中香茶,風雅坐上客,閑逸主人家。
便是如此,我又徐徐問了些吃食藥物上的事情,不覺之間,已有兩個時辰。
“瞧我,這人上了年紀,總是不記事,還總愛嘮叨!”她磚石不經意間,回過頭怨怪地對身後的嬤嬤笑罵道:“你總是不提醒我,讓我在孩子們面前出醜!”
“郡主,將軍,您給瞧瞧,”那嬤嬤聽了她的話,面無懼色,而是笑着對我們說,“她老人家是說得痛快了,可是這面子上的事,還要讓我擔負著呢!”
我見四周的丫鬟並不出聲,當下心中便是瞭然了,流光一轉,用帕子掩着嘴回道:
“嬤嬤說什麼?我可是不曾看見!”笑着問璕狸,“難道哥哥見了,也叫我去看看。”
“你這丫頭,在老太太那得了便宜,又到我這賣起乖來了……”
璕狸伸手,用手中的摺扇笑着輕拍了我的頭,一時間,又是一陣笑語盈盈。
正待此時,我餘光睃到一個小丫鬟近來朝着屋裏的只是大丫鬟一陣耳語,那大丫鬟揮退她后便上前又向一直在老太太身側的英華嬤嬤稟報。
嬤嬤聽完后,面上的餓笑意更盛了,而後有事對着周家老太太細細稟報了一番。
我正不明就裏,只見周家老夫人笑着對我們道:
“原是以為她無緣,不意還是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