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壽春圄
等簡單的小菜被火頭端上來，李信很少在軍中喝酒，但是今天為齊爭破例，打開一壇楚地美酒，親手給齊爭倒了一杯，正色說道：“仲文兄弟，我敬重你……”
“我不需要你這秦賊敬重！”齊爭冷哼一聲，不說話。
蒙武在旁邊皺了皺眉頭，這文酸腐臭的儒生不識抬舉，偏偏好奇為什麼槐里似乎格外敬重他？
“齊兄的家眷，我已經吩咐鬼片將士，好生照料，是留在壽春，還是返回齊地，我一概不會阻攔，全憑你做主。另外，城中百姓願走願留，也聽他們自己做主。”
李信沒有生氣，端着酒杯繼續誠懇道。
齊爭高瞻遠矚，其實心裏早就料到，他若是死了，恐怕一家老小也必然沒有了生的希望，城中百姓生靈塗炭，必然慘遭屠戮。
此時聽李信這麼說，齊爭心裏動了動，他作為一城郡丞，死了是為君盡忠，為國盡孝，但是他的家人並沒有罪責，無辜的百姓他們更是沒有罪責啊……
按照常理來說，敵軍以少敵多破城之後的慣例，就會屠戮百姓，減弱當地的有生力量，搶奪資源，但是面前的敵將李信好像沒有這樣肆意妄為。
齊爭終於半信半疑看着李信：“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我蒙武老頭子活了這把歲數了，在六國也有點虛名，可以用人格做保。”蒙武捋了捋下巴的短髯說道。
齊爭露出驚訝的神色，沒想到李信身邊這位年近半百的將領，就是秦國名將蒙武。
李信請蒙武一起坐下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軍曾行軍過路高庄，不曾殺害一個無辜百姓，即便是用糧用物，均用掠來的財寶和他們易物。”
蒙武在一邊點了點頭，嘆氣道：“若不是被路過的楚兵發現，恐怕高庄的百姓不會損傷毫髮……”
蒙武把在高庄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遍，齊爭雖然語氣平緩了不少，但神色仍然複雜，畢竟他沒有親自前往高庄看查過，僅憑李信和蒙武一家之言，他還是不能完全信服。
李信見齊爭並不完全相信他，拉着齊爭從房間走出來，站在郡守府高處：“仲文可看，我有傷害楚地任一百姓嗎？”
齊爭細細看去，看到望月樓前堆積擺放着屍體，但都是楚兵和楚地舊貴的屍體，他們府中的家旗還丟落在地上，此時正是午時造飯時間，城中百姓，雖然每家每戶大門緊閉，但仍然升起裊裊炊煙，沒有受到戰火的影響。
齊爭看着這還算完好的壽春城，感慨萬千，心裏對李信有了重新的認識，重重的低頭嘆了口氣。
李信鄭重的看向齊爭：“仲文兄弟，你我脾性相對，話也投機，實不相瞞，想要你加入我們，來幫我左右。”
齊爭神色古怪的看向李信，曾經他想要勸李信從昌平君那裏改投郡守王景門下，現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居然變成李信勸他加入秦軍了！這不就是勸降嗎？
齊爭端起酒杯猛猛的喝了一口，放下酒杯，神情凝重，雙手合在鼻前，朝着頭頂虛空拱了拱手肅穆的行了一禮，說道：“我曾受楚地先王器重，忠臣不事二主，投靠秦軍，這是斷斷不可能的！！！你殺了我吧！”
說完就毅然決然的閉上了眼睛，等着李信拔劍。
這儒生怎生和倔驢一樣呢？蒙武在旁邊看着都着急。
李信狡黠的笑了笑：“其實就算我殺了你，你也成就不了千古重臣的威名，我剛才在王景面前故意那麼說的，以後楚人對你的評價，只會是私通秦軍李信，打開楚國都城城門的賣國賊！現在就算你身上長着一百張口，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
蒙武眼前一亮，對啊，槐里妙計！
齊爭心裏一驚，睜開眼睛怒目而視：“李信！我就知道，剛才你是故意的！”
“上兵伐謀。”李信微微一笑：“我截斷了你所有的退路，就看你怎麼選擇了，是與我攜手成就萬古大業，還是做千古罪人？”
“你！……”齊爭站起來，氣的用發抖的手指指着李信半響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響，齊爭才臉色灰白頹唐的坐下來，捂着半張臉說道：“讓我加入秦軍肯定沒門！你找我肯定是有事求我，說吧，什麼事……不過作為交換，你得告訴楚人包括王景，我不是叛徒！”
齊爭依然想洗清自己，古代的讀書人往往把名譽看的比生命都重要，李信正好抓住了他這個痛處，讓齊爭不得不低頭服軟。
李信嘿嘿一笑：“我想留在壽春。”
齊爭愣了愣，沒想到李信膽子這麼大，楚地名將項燕遲早會回壽春的，他居然還敢留下來？
不過以齊爭的聰慧，一下就明白了李信要幹什麼，想到李信要乾的事，齊爭覺得喉嚨有點發乾，緊張的問道：“你想要截斷項燕將軍的退路？與王翦前後夾擊？”
在齊爭看來這絕無可能，李信怎麼會產生這麼狂妄的想法？
“沒錯。”李信對齊爭沒有絲毫隱瞞，點了點頭，繼續思索道：“我手上加上尚留在城外的後勤，現在也只有七百士卒不到，人手不足，別說守城了，就連城內巡邏也做不到，我想要解決這個最緊要的問題。”
齊爭想了想，心裏暗躇，七百人不到就妄想擊敗名將項燕？這簡直天方夜譚！
他思索，覺得這件事不會給楚國帶來麻煩，陷自己於不義，假裝咬牙說道：“我可以給你指個辦法，但是你得給我澄清，我不是楚地叛賊！也不能無辜屠戮百姓！答應我這兩點，我就告訴你。”
“這個是自然。”李信笑道。
蒙武也豎起耳朵，聽這個似乎李信格外看重的儒生齊爭，到底能有什麼扭轉大局的辦法？
齊爭喝了一口酒，情緒也平穩了一點，他看着蒙武和李信，略一思索，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其實這個辦法就是……”
等蒙武和李信離開房間，李信命令門口的士卒，除了別讓齊爭離開房間之外，要好生照料，然後和蒙武騎着快馬，帶着一隊士卒“駕駕”驅趕着快馬，朝着壽春城城北飛馳而去。
蒙武總覺得這個辦法有點危險，那齊爭現在心還未定，出的主意倒是妙，能幫他們解決難題，但是同樣有隱患。
但是李信聽了之後，哈哈大笑，離開房間之後，卻對蒙武說他越來越欣賞這個齊爭了，務必要把他拉入自己軍中才肯罷休。
楚國都城，壽春城，兩百年屹立不倒的古都，城中是鬧市。
楚地貴族官員，以及羋郡主等身份尊貴的一併都住在城北，羋郡主那邊李信也細細交代過了，讓士卒僅僅看門，不可傷害郡主府一草一木，李信特殊對待羋郡主，也是因為之前他欺騙了羋郡主和月兒，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而城北類似於現代的平民區，甚至還有一些貧民窟，壽春城的大小衙門也都在此辦公，李信他們坐下的快馬鐵騎飛踏着，到了一處青色高大石牆的地方，這才如風一般急停了下來。
這牆上掛着一個硃紅色牌子，牌子上書三個燙金大字：“壽春圄”。
李信一個爽利的鷂子翻身，利落下馬，看着那三個大字，微微一笑：“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