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舊族譜
鵲仙村的房子樣式都十分老舊,連後來新建的樓房,為了不打破整個村裏的格局,都依照大體,雖用了水泥鋼筋,卻在表面上塗成木石,建得古色古香,只在內部裝修上多了現代風格。
木石結構的老房子沒有水泥耐用,還要時常保養,防潮防蟲,住在裏面卻是冬暖夏涼,通風通氣,住久了身心舒暢,夏天要是太熱,一家人都喜歡回到老房子裏睡,比空調房還舒適。
雖說是老房子,實際上也就與新房子隔着一個院子罷了,林間爺爺奶奶去了城裏之後,那邊就空了下來,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老人才回來住,平時就由林爸媽看管,兩兄弟也會時常過來這邊嬉戲,保持着老房子的人氣,有人氣在,蛇蟲鼠蟻就不敢猖狂。
鵲仙村大部分住宅都是這種帶庭院的古建築樣式,若不是住在裏面的人穿着現代,還架設了各種現代設施,貿然闖進來的人看到,說不定都會以為到了古代。
實際上鵲仙村近幾年也逐漸被外界知曉,在網上小有名氣,偶爾還能見到拿着攝像機進來拍攝的遊客,但由於方位實在太過偏僻,來的人不多,每個月那麼十幾個,別說開發旅遊了,盼着掙那錢就只有等着餓死。
再說鵲仙村儘力保持着風景,也不是為了讓外人來打擾這份寧靜的,偶爾有人稍微帶一些牛頭山之外的新鮮活力進來,那是一件好事,若是天天一大堆噪雜的人湧入,就算住的環境再好也不讓人安心了。
加上經過了幾輩人的努力,村裏的日子也沒有以前難過,至少不會再出現有人讀不起書的事,錢財身外物,夠用就行了,村民大多數都知足常樂,不會過分強求。
然而對於林間這樣心性未穩的年輕人來說,大山之外的繁華才是他們心中嚮往。
曾經暑假到過二叔家裏住過幾天,那個在坐落在市區明湖之側的水畔高樓,第一次讓林間感受到了車水馬龍,夜燈璀璨帶來的興奮,讓他一整晚醒了三次,每次都忍不住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帘,看着城市裏不論多晚都不會熄滅的錦盛華燈。
那是遠超出了他想像的美景。
隨後是遊樂園,在那裏突破了他過往積累的快樂上限,在動物園裏,他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上除了野兔野豬牛羊雞狗等尋常牲畜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只在電視裏才能見到的動物生活在人們身邊。
熱鬧的人海,到處衣着華麗的時尚男女,連零食都有着精美得讓人捨不得剝開的包裝,城市裏的一切,完全是林間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卻又處處都剛好勾動他的慾望。
導致回來家裏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回味,天空飛過銀色小魚一樣的飛機,他就會抬頭仰望,想知道那飛機從哪個美麗的城市起飛,落地的地方又會是哪裏。
林間從此以後多了一個習慣,學校晚自習做完作業之後,他會看向窗外遠處道路上疾行而過的車燈,那些轉瞬即逝的燈火,能夠在短時間裏將他的思緒帶去那片繁華之中。
他不明白為什麼有許多人會捨不得鵲仙村,在這裏有些條件好的人,完全可以搬出去,卻選擇了繼續留在這個山旮旯,包括他的二叔,都已經在市區安了家立了腳,娶了漂亮妻子,還有個聰明可愛的女兒,年紀輕輕卻早早留下話來,希望家裏保持着老房子的完好,等他退休了回來養老。
難道這間老房子裏,還有比那令人眼花繚亂的華燈更吸引人的地方?
因為時常到老房子來,林間對鑰匙的式樣有一些記憶,沒有怎麼試就找出了正確的那把,將房門打開。
裏面的擺設一往如常,沒有什麼稀奇的東西,屋裏空氣因為沒人居住而有些陰涼,卻不會讓人覺得心寒。
基本上沒有什麼好打掃的,林間爸媽每周至少都要打理一次,少了人活動,也沒有什麼積灰,只要稍微掃掃地,擦擦桌椅就行了,房間裏的東西在爺爺奶奶去了城市之後都用塑料薄膜蓋起來了,趁着太陽將被褥拿出去曬一下就行。
兩兄弟幹家務的手腳十分勤快,不到半天功夫,就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
“空空,爺爺那本很老的族譜,你記得放在哪裏了嗎?”那本書太過老舊,爺爺很少拿出來,林間之所以沒有忘記,是在前些年村裡重修過一次族譜,爺爺拿出來作為參考。
林空當時很有興趣,幾乎是主動參與到修族譜的事情裏面,一路跟着老人四處走訪的,應該知道爺爺將那本書放在哪裏了。
對於林間的要求感到奇怪,林空問他:“哥你怎麼突然有興趣了?”
林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將夢境的事說出來,老爸都說他是看多小說的幻想,知子莫若父,既然連林爸都不相信,林空知道了肯定取笑,他本來就沒有留下多少的兄長威嚴,估計要蕩然無存了。
“想看看。”記得林空幾乎是用族譜來作為啟蒙書籍的,還沒有上學的時候就能將族譜里的字認得七七八八,他翻族譜的時候,林間還在學拼音,如今想看一眼這麼簡單的要求,沒理由不給吧?
林空懷疑地看着他:“我知道小說里有很多那種情節,你別真以為現實里也能從舊書上找出什麼神功秘籍啊?”
難道他的形象在弟弟眼中如此不堪?林間垮了臉:“沒那麼誇張,我就翻翻過去的事情,新族譜也要拿來對比一下。”
林空將信將疑,最後還是到爺爺房間裏,爬到書柜上面取下一個小盒子,下來打開之後,那本封皮上字跡都已經看不清楚的老族譜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裏。
時間留下的痕迹已經沉澱,緩緩展現在兩個鮮活的少年面前。
“別亂翻啊!”林空小心翼翼地將書從盒子裏拿出來,然後在盒子底下取出一根光滑金黃的篾片遞給林間,“別用手直接摸,有汗,用這個翻,我去找新的。”
有必要這麼嚴肅?林間接過篾片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除了光滑之外,沒有任何特別的,竹子跟他們小時候玩的金竹差不多。
稍微彎了一下,確認了的確是普通竹片,再用力就折斷了。
不一會林空就拿着一本新鮮紅艷硬皮封面的新譜走了出來,這本就沒有那麼講究了,他隨手就打開:“這本才好,還是印刷的,想看什麼這裏看一樣的。”
方方正正的印刷字跡清晰而爽朗,林間用竹篾翻開老族譜,紙張昏黃帶黑,字跡模糊不清,還是繁體毛筆字,閱讀障礙不是一般的大。
稍微對比了幾行,兩本書里寫的內容的確差不多,一開始就寫了鵲仙村的地理環境,以及先祖在此安居的願景。
還附有鵲仙村的地理圖形。
因為關係到夢境的事,林間看得格外認真,即使有了新族譜的對照,他還是以老族譜為主體來閱讀。
在描寫鵲仙村環境的時候,林間就有些疑惑了,上面寫着鵲仙村沃野數十里,水陸交通暢通無阻,是個興家旺族的風水寶地,明顯就不符合現實。
且不說鵲仙村只有牛頭山牛角那邊一條寬闊大道通往外面,村裏的確有河,但是那河水根本就不夠大,別說行船,稍微會點水性都覺得河水淺,隨便一個小孩都能輕鬆潛水到對岸,河底的石頭更是紮下去就能摸到,淺的地方連大腿都不到,這叫交通方便?
除非祖先都是高手,能和達摩祖師一樣一葦渡江,還能飛檐走壁,視高山險阻如平地。
“這不太對吧?哪裏方便了?”林間用竹片指着書里對鵲仙村的描寫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林空反問:“你覺得以前的人靠車外出嗎?”
林間搖頭,他記得媽媽說過她小時候上學要翻山,這還沒有幾十年呢,更久遠的人肯定也是靠着最原始的步行出入鵲仙村的。
“那周圍的山平坦不?”林空又問。
牛頭山名字裏雖然帶個山字,準確說起來,只能算是丘陵地形,兩邊環繞鵲仙村的牛角更是整齊平緩,走起來沒什麼難度,小時候他們都能不費力氣爬上山頂。
林空一拍巴掌得出結論:“這對於靠腳走路的祖宗來說,不就是交通方便了嗎?”
這…也說得過去。
林間不死心地指向後面:“水路呢?”
林空見他伸出手指,連忙擋住才回答:“那肯定跟水源有關啦!外婆家那邊不是造了一個水力發電站嗎?附近河道都聚集到水電站了,我們這邊的水不就少了嗎?你看看我們村裏的河床,不是很高嗎?以前的水位行船肯定沒問題,過去哪裏有大船啊,肯定是那種小船,現在你給造一艘,我都能劃到學校去。”
好像也有道理,林間沒有糾結下去,又翻開了一頁。
這是鵲仙村的地勢圖形。
雖然大體上的輪廓相似,但是新舊族譜上的地圖,還是有一些明顯的差別。
沒等林間發問,林空就主動解釋:“這個你就別鑽牛角尖了,過去哪裏有準確測量過地形?肯定就是找個會畫圖的到牛頭山頂看着對照畫出來,怎麼可能有新修的譜這麼准?我可是跟着去看了,新修族譜的時候,請了專業的人來測量山形地貌,新地圖保證沒有錯。”
聽起來的確如此。
林間視線落在了他關注的地方上。
月老廟,舊族譜上的位置與新族譜上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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