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嫻瑜篇(2)
河裏一條魚。
顧堇嫻只當她姓“河”,名“魚”,總之是很特別的名字。
工作繁忙,“賠衣服”的約定也成了心上的鼓包,越撓越癢,等到顧堇嫻終於抽出時間再去“指尖”,已經是半個月後。
對何瑜來說,太久了,久到她以為對方並沒放在心上。
她只能安慰自己。
她不跳舞了,只坐在吧枱喝水,偶爾去上廁所,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總希望能看見那人出現在吧枱,但每次都失望。
一直等,一直等。
員工們看在眼裏,私下議論紛紛。
“你們說老大最近是怎麼了?啥也不幹就坐那兒喝水,一臉被人甩了的樣子,弄得像喝忘情水似的……”
“不知道,反正自從她不跳舞了,原先那幫專門來看她的臉熟顧客都沒再來過,她們可是富婆,少了她們,我酒水提成都少了好多。”
“有可能真被甩了,我聽千姐說,前段時間老大跟人在吧枱調.情來着,對方估計三十歲左右,長得特美,特有氣質,一看就是個富婆。”
“拉倒吧,現在裝逼的多了去了,咱們老大才不稀罕,就算被甩了,不還有那麼多人排着隊么?”
“你在隊伍里舉着愛情的號碼牌?”
“去去去——”
……
何瑜坐在吧枱喝水,用的香檳杯,抿一小口輕輕搖晃杯子,剔透的玻璃襯得手指越發修長白皙,硬生生把水喝出酒的感覺。
這是第二杯了。
喝完,她起身去廁所,出來站在鏡子前許久,看了眼手機,八點半。
今天應該也不會來……
走出廁所,何瑜準備回家,下意識朝吧枱望了一眼,視線里忽然出現熟悉的身影。
就坐在剛才她坐的位置上。
她心頭微動,雙腳不聽使喚地走過去。
而此刻,像是心有靈犀,顧堇嫻轉過了臉,不經意望見她朝自己走來,眼底驚喜一閃而逝,流露出笑意。
“河老闆,好久不見。”
“是挺久的。”
何瑜站在她身邊,手肘支着吧枱,另一手插在褲兜里,收起了眼眸里熱情的火,笑着說:“想喝點什麼?”
“點過了。”
“那賬單給我吧。”
“什麼?”
“上次弄髒了你的衣服,賠你一件。”
見她說得滿臉認真,顧堇嫻忍俊不禁,搖頭道:“不用,我早就忘了。”
服務生遞過來一杯雞尾酒:“您的‘阿拉斯加’。”
“謝謝。”
她端起杯子,半垂着眼皮喝了一小口,姿態熟練而優雅。紫色燈光落在她臉上,照得肌膚細膩,紅唇飽滿,耳際流蘇圓環泠泠閃光。
何瑜只看着,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心跳驟然變快。
“那你今天來幹嘛?”她揚眉一笑,抓起自己的水與之碰杯。
顧堇嫻放下杯子,沖她眨眨眼:“想你了,來看看你。”
那雙眼睛像帶電的鉤子,滿含灼熱的情緒,真誠懇切,絲毫不掩飾。何瑜一瞬間被攫了魂,神情有些恍惚。
大半年的放縱和放空,她總算從過去那段單戀中走了出來,才發現自己這幾年變化之大,已經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從感情漩渦里抽身,眼看着又要掉進另一個漩渦。
她原本下定決心單身一輩子,如今卻不受控地開始動搖。
忍不住回應,忍不住期待。
“這樣啊……”何瑜舔了舔嘴角,露出痞痞的笑,“僅此而已?”
“不止。”
“嗯?”
兩人越挨越近,肩膀隔着衣服貼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顧堇嫻偏頭湊在她耳旁,說:“我要看你跳舞。”
嗓音低沉撩人。
熱意順着耳根子蔓延到脖|頸,何瑜今天穿的黑色短袖,領口很低,身邊人的氣息尚有餘溫,惹得她顫.栗。
一個輕柔的吻印在她耳廓上。
她睜大了眼睛。
“好嗎?”顧堇嫻替她拂起碎發,拈在指間把玩。
何瑜深呼吸,忍住顫意:“跳什麼?”
“提線木偶……”
“不會。”
顧堇嫻低笑,又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耳朵,輕聲說:“學會再跳給我看。”
像是命令的語氣,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何瑜聽着不舒服,卻毫不意外,目光掃向她腕上略有些舊的手錶。
這隻表是拍賣典藏款,只在拍賣會上出現。
第一次見面,她就注意到了這隻手錶,以前聽朋友提起過,那拍賣會一般人進不去,心裏就有了判斷。上次被送去醫院,雖然是意外,但誤打誤撞驗證了她的想法。
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露水情緣,最終也只是互為對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何瑜回過神,偏頭躲開,笑着說:“我可不是舞姬。”
“看來有條件。”
“嘖,一開口就談判的架勢,不知道還以為你簽合同呢?”
顧堇嫻隱隱聽出她話里的情緒,有股莫名的欲.望在心底膨脹,手指鬆了頭髮,“如果這樣能讓你願意的話……”
她想跟“河魚”開個玩笑。
“噓——”
何瑜噓聲打斷,豎起手指抵在唇邊:“沒有人可以駕馭我。”
說罷,轉身離去。
顧堇嫻愣了愣,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懊悔之情湧上來,那股欲.望也隨之炸.開,刺激她的興奮神經……
.
之後去“指尖”,何瑜不在。
舞台上依舊燈光絢麗,人群喧鬧狂歡,只是沒有了那個火熱的身影,第二次,第三次……顧堇嫻一周來一次,於她而言,這是所能抽出的時間的極限。
上次何瑜說“是挺久的”,雖然只隨口一句,但是她記住了,能多來就盡量多來。
結果“河裏的魚”不知游去了哪裏。
一次又一次,越見不到越想念,熱情不但沒有消退,反而越燒越旺。
就這樣過去了大半個月,天氣漸漸轉涼。
第四次,顧堇嫻來到“指尖”,坐了會兒,依然不見何瑜,她終於忍不住問調酒師:“你們老闆呢?”
調酒師搖了搖頭說:“不清楚,老闆不是每天都來。”
“她最近哪天來過?”
“上禮拜三。”
顧堇嫻嘆了口氣,沒說話。
此刻,二樓長廊,何瑜靠在欄杆邊將吧枱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天,她告訴自己不要來酒吧,不用等那個人,可是每當夜幕降臨,望着城市街道上流麗的燈火,她就會想起酒吧,燈光,音樂,還有人。
控制不住自己,走出家門,踏進酒吧,習慣性先看吧枱位置,然後去樓上辦公室。
她在樓上看着樓下的動靜。
看着那人獨自坐在吧枱,獨自喝酒,冷臉回絕搭訕的人,專註地望着舞台,像在期盼,最後獨自離開。
她心裏滋味百般複雜。
一直都是她在追逐別人,習慣了,以前也有人追逐過她,她不喜歡,只覺得厭煩,現在換了位置,恰好對方是她所喜歡的,一想起,那種感覺就像過電一樣流遍全身,酥酥|麻麻。
過去的教訓告訴她,想要,就上前,否則只會錯過。
即使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只是露水情緣……
她爽就好了。
音樂在腦海中炸開,何瑜返回辦公室,換上了適合跳舞穿的衣服,下樓。時隔近一個月,她又在舞台上綻放光彩,盡情發泄。
眾多目光中,有一道來自吧枱,比別人更熾熱。
結束后,何瑜往吧枱方向走去,視線里卻沒有了那人的身影,她頓住腳步,心沉沉地墜下去。
走了嗎?
突然,她的手被捉住。
“抓到一條河裏的魚。”顧堇嫻繞到她跟前,嘴角噙着笑,被燈光染亮的眼睛裏映出她的臉,“有空包房嗎?”
何瑜點頭,掃了眼兩人交握的手,反過來扣住。
“陪我喝一杯。”
“行。”
進了包房,何瑜讓人送來兩瓶酒,打開,斟了兩杯,端起其中一杯悶頭喝。
琥珀色的液體從她嘴角流下來。
顧堇嫻抽了張紙替她擦掉,“在生我的氣?”
“想多了。”
“為什麼躲着我?”
“先問是不是,再問為什麼,”何瑜懶懶地抬起眼皮,歪頭看着她,“我躲你了么?”
顧堇嫻輕易將皮球踢回去:“問你自己。”
何瑜嗤笑,又仰頭灌了一口酒,腮幫子鼓起來,緩緩咽下去。
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顧堇嫻皺眉,攔住她:“慢點。”
何瑜頓住,把杯子放回桌上,身體往後一仰,靠着沙發閉上了眼。
睫毛一顫一顫,像扇動的蛾翅。
顧堇嫻默默端起杯子,小口喝酒,身邊人一動不動,屋裏寂靜,只聽得見深長的呼吸聲。
包房裏的燈光更柔和,主色調是旖|旎魅惑的紫色,何瑜的五官在燈下深如精雕細刻,但少了幾分凌厲,變得柔美,皮膚像沾了霧氣一樣晶瑩。
她凝視着何瑜的臉,眼神微熱,身體情不自禁越靠越近。
何瑜睜開了眼。
顧堇嫻僵住。
黑色的眼睛瀲灧生光,時間彷彿靜止了,呼吸節奏變得很慢很慢……
彼此視線交|纏,燃起一簇小火苗。
沒有喝醉,腦子裏卻生出朦朧的醉意,心口像被千萬隻蟲子噬咬,突然,何瑜捧住了顧堇嫻的臉,唇.瓣貼了上去。
耳邊嗡一聲,有什麼東西塌了,堤壩泄潰。
她爬起來跨坐在顧堇嫻身上,額頭緊貼她,短促的呼吸盡數灑在她眼睛上,起了風,吹得那秀濃的睫毛顫抖起來,然後才又用嘴唇碰了碰她的嘴角,靈巧的舌尖飛快在她唇縫掃了一下,銜住較豐.潤的下唇,吮|弄碾磨。
吻得急切,凌亂,毫無章法。
顧堇嫻腦里一片空白,完全被動,猛烈的心悸感一陣強過一陣。
等到反應過來,何瑜卻退開了。
她睜開眼。
“喜歡我啊?”何瑜一臉挑逗痞氣的笑容。
顧堇嫻望進她迷醉的黑眸里,低低|喘着氣,嗯了聲,兩手攀在她肩上,憑感覺撫摸着那隻深藍色大蝴蝶。
何瑜復又低頭吻她。
呼吸的間隙,用氣聲對她說:“告訴我名字。”
顧堇嫻抓起她的手,拂開掌心,食指在上面一筆一劃寫了兩個字。
“阿嫻……”何瑜喃喃念出來。
“嗯。”
顧堇嫻收攏手心,伏在她耳邊低聲說:“征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