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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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筒里安靜了很久,久到顧遲溪忍不住再次出聲:“……檸檸?”

“嗯。”

“是不是在忙?”

“沒有。”

又一陣沉默。

顧遲溪看着地毯,睫毛微微發顫,“沒事了,先這樣吧。”

她說完就掛了。

再遲一點就會聽到溫檸的聲音,然後捨不得。

顧遲溪閉上眼,拂亂了頭髮。

心裏的煩躁消散了,但還有股悶悶的窒息感,她疲憊地靠住沙發,一手輕按胸.口,另一手緊緊攥着手機,隱隱期待它會因來電而震動。

然後手機就震了一下。

不是電話,是短訊,溫檸發的。

【性感美女機長,有償在線陪聊,十分鐘三百塊,過這村沒這店。】

顧遲溪盯着短訊笑了。

她反覆看了幾遍,回過去一條:你是無價之寶。

許久沒動靜,她又撥了電話。

“這裏是溫機長在線陪聊服務,計時從現在開始。”一接通,溫檸就模擬電子語音說話。

顧遲溪對着手機彎起了嘴角,“可以唱歌嗎?”

“唱歌另收費,兩百塊一首。”

“好。”

“想聽什麼?”

“《漩渦》。”

“……”

“嗯?”

“我找找完整版歌詞。”溫檸說。

那邊一陣窸窸窣窣,過了會兒,傳來溫柔輕細的調子。

溫檸不會粵語,但很愛聽粵語歌,聽得多了,漸漸就能模仿歌詞的發音,一句一句倒也挺像那麼回事。

她的嗓音細而不尖,綿裏帶柔,氣息很足。

“來沉沒,在我的深.處吧,世界快要變作水花……”唱到那天晚上哼過的一句,聲音突然變小。

歌詞寫得很隱晦,卻飽含曖.昧的深意,大大方方唱出來沒什麼,可如果懷着心思,就別有另一番意味,惹人遐想。

顧遲溪靜靜地聽着。

這首歌發行的時候,她們都還在念小學,以前聽不懂,只覺得旋律很美,現在大了,越聽越能品出其中旖.旎的味道。

身邊好像真的變成了漩渦,一點一點將顧遲溪攪進去,空氣中浮動着水花,細碎的,晶瑩的,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包裹住她。

朦朦朧朧間,腦海里全是那晚瘋狂放縱的記憶。

檸檸在床上也很倔,她讓她喊出來,她偏不,寧願抵着枕頭大口喘氣,鼻子裏哼哼,也硬是咬着牙不吭聲。最後惱火了,一邊顫抖一邊罵。

罵得越狠,越舒服。

“檸檸……”顧遲溪情不自禁喚她。

歌聲戛然而止。

按溫檸以往賭氣的性子,這會兒就該直接掛電話了,但她沒有,只是沉默着,半個字的回應都不給。

顧遲溪抿了抿唇,識趣換掉話題,“我讓小譚去取車了。”

那邊靜了一陣,笑起來:“再不開走,別人該以為我被包養了。”

曾經天和灣那片是洛城有名的富人區,後來城市擴張,規劃變遷,新的洋樓山莊雨後春筍似的冒出來,新城區也熱鬧了。現在的天和灣不過是個普通老小區,房價漲得不多,住戶都是普通人家。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那你願意被我包養嗎?”顧遲溪玩笑着問。

嘴上說出來是玩笑,她心裏卻懷着試探的意味,溫檸身上那筆債數目不小,每個月還五六萬,加上利息,至少要三十年才能還清。

大半輩子都活在債務的壓力下。

對現在的顧遲溪來說,拿錢幫溫檸還債毫無壓力,但就溫檸那個性子,直接說出來無異於等着挨刺。

所以她需要一個理由。

“想桃兒呢?”溫檸也跟着開玩笑,“我身價很高,你包不起。”

這是拒絕的意思。

顧遲溪眼神暗了暗,不再堅持,“好,我努力賺錢。”

她們之間沒有可聊的話題,除非了工作,剩下的就只有過往,像加了許多奶和糖的咖啡一樣的過往,入口是香醇的甜,細品卻夾雜着苦澀。

重逢到現在,連敘舊都少有。

“我約了朋友出去吃飯,現在該出發了。”

“什麼朋友?”

溫檸語氣懶散,敷衍道:“反正你也不認識。就這樣吧,顧總,下次還需要陪聊服務記得點我啊——”說完掐了。

顧遲溪握着手機出神。

靜坐片刻,她看了眼時間,打開支.付寶,輸入溫檸的手機號碼,轉了一萬塊。

誰料不到一分鐘,溫檸轉回來九千五。

“……”

.

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淺淡的金紅色,雲層被火燒了起來,像一幅生動的油畫。

中藍山莊位於洛城新區近郊處,半山環繞,朝南便是海灣,環境極好,它原是顧舟海名下的房產,人走後,按照遺囑,現在歸了顧遲溪。

大概一個半月前,顧遲溪和母親搬了進來,但她不喜歡這裏,平常都住酒店,只有被母親念叨煩了才會來看看。

穿過前庭花園,進去主樓,乘電梯上三層茶室。

門開着,裏面傳來一陣曖.昧輕細的低語,顧遲溪腳下頓了頓,沒停,大步流星地邁進去。

一中年美婦斜躺在軟塌上,頭髮散亂,年輕男人半跪在她身側,健碩有力的胳膊摟着她,臉貼臉,很是親密。

顧遲溪輕咳了一聲。

兩人霎時轉頭,楊儀不慌不忙地推開男人,坐起身,眯着眼笑:“溪溪啊,可算回來了。”

“嗯。”

顧遲溪坐到旁邊的沙發上,面色冷淡。

“晚上就住家裏吧?跟媽聊聊天。”楊儀親昵地挨過來,挽着她胳膊,沖年輕男人使眼色,後者立刻端上茶水。

他是楊儀新交的男朋友,模特小狼狗,長得高大帥氣,白白凈凈的,比顧遲溪還小五歲。

而楊儀今年五十四了,氣質矜貴,保養得很好,看起來最多四十歲,坐在顧遲溪身邊更像是姐妹。

顧遲溪抬了抬眼皮,“聊什麼?”

“你天天在外面,媽很想你,這飯吃不好,覺睡不香,就盼着你回來……”

“要多少錢直接說。”

楊儀一噎。

屋裏霎時安靜,氛圍變得極其尷尬。那小狼狗看了看母女兩個,一聲不響地退出去,帶上門。

“你就這樣跟我說話的?”

楊儀沒想到女兒完全不給面子,直接在小狼狗跟前下她的臉,一時覺得掛不住,有些惱。

顧遲溪不理會,只盯着茶杯,又重複了一遍:“要多少錢?”

“我真是命苦,找個男人沒良心,生個女兒也沒良心,爭家產爭不過就算了,連句話都不會好好說……”楊儀絮絮叨叨地抱怨,邊說邊用眼睛斜她。

“我看啊,你也就在家給我冷臉這點本事了。”

這些話不知說了多少遍,同樣的口氣,換點內容,幾乎是從小說到大,左不過埋怨那個埋怨這個,自己是最無辜的。

顧遲溪冷笑一聲:“總比當小三被人踹了強。”

此話剛落,空氣凝滯了。

“你——”

楊儀氣急,保養精緻的面容浮起一絲裂痕,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指着女兒,“你個沒良心的還諷刺我?我還不都是為了你!養大你容易啊!那些年我吃了多少苦頭……”

“吃苦也是你自找的。”

“……”

顧遲溪拍開她的手,起身,晦暗的眸里迸發出冷意:“究竟是為了養大我,還是拿我做籌碼找顧舟海要錢,你自己心裏清楚。”

母女倆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諸多牽扯都建立在金錢之上,少有溫情。小時候顧遲溪還會抱有幻想,試圖改變,長大后便心灰意冷了。

她只是母親手中用來斂財的工具而已。

高興了,哄一哄,是親親的乖寶貝。不高興了,又打又罵,是沒用的拖油瓶。

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

“造孽啊,造孽啊……”

楊儀氣得渾身顫抖,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眼淚簌簌往下落,“得了你爸一點遺產可不得了,翅膀硬了,媽都不要了。我活着有什麼意思,親女兒都嫌棄我……”

她哭得傷心,眼睛裏佈滿紅血絲,着實有些可憐。

顧遲溪煩躁地撇開臉,手指握成了拳。

每回見面不到五分鐘就開始吵架,三句話聊不到一塊兒。以前顧遲溪能忍,母女倆之間的火.藥味兒不大,而這些年她心裏堆積的負面情緒越來越多,忍耐已到底線。

但她終究狠不下心。

楊儀見女兒不為所動,漸漸收住了眼淚,像個小孩兒一樣坐在那。

“沒錯,”顧遲溪淡聲開口,“我很嫌棄你,但你不得不依靠我,就像小時候你嫌棄我,而我不得不依靠你。”

說完,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卡,扔到地上。

……

夜色濃寂,城市裏燈火璀璨,掩蓋了雲層上稀薄的月光。

周五是最熱鬧的,因為第二天便是周末,可以盡情放縱。市區街道上的行人比平常多了一倍,中心繁華的地段,八|九點都還有些堵。

顧遲溪開着車穿過市區,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油量告急。

她把車開去加油站,加滿了油,繼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行駛。路燈,廣告,美食,一樣一樣掠過窗戶,如流星般往後墜落。

車裏循環播放着《漩渦》。

不知不覺,她往天和灣的方向去,周圍的高樓大廈漸漸變成低矮的平房,一進入老城區,濃重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小區里很安靜,老舊的路燈銹跡斑駁,發出黯黃的光。

N102棟屋子裏黑魆魆的,主人似乎不在家。顧遲溪猶豫幾許,把車子往前開了一點,停在圍牆側面的大樹后。

熄了火,燈一滅,車身完全隱沒在黑暗中。

四周寂靜,她雙手抱臂靠着椅背,身體慢慢鬆弛下來,視線循着那點昏黃的光落在院子門口,默默凝視。

不知過了多久,路盡頭出現兩道人影。

路燈下,溫檸與一陌生的長發女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邁着悠閑的步子走到院門口,一同進了屋。

屋子裏亮起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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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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