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原家是涼州軍事依靠,原家兒郎盡赴沙場,原七郎原霽更是原家為未來涼州精挑細選留下來的人。原霽大婚,不管內情如何,涼州大族都要來賀。
包括原霽的母族大家金氏。
眾位大族長輩,由原讓所陪。漠狄來犯、原霽從婚宴上離開的消息傳來時,所有人為之一滯。
他們想到了同一場戰役——十八年前的玉廷關血戰。
十八年前,原霽的生父原淮野與金家女大婚前夕,漠狄人進犯玉廷關。
涼州沒有做足準備,原家冒進,中了敵軍陷阱,玉廷關差點淪入敵軍手中。原家和金家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才打退漠狄。
玉廷關一戰後,原家和金家聯姻未曾繼續。數年後金家女病逝,只留原霽一人在世。金家和原家徹底交惡。
漠狄王憑那一戰而成名,坐穩王位。此事至今想來,都讓涼州人咬牙切齒,暗恨無比。
十八年過去了,是否當年之事,漠狄人想要重演?
原讓出神時,幾個拄着拐杖的長輩在金家一老叟的帶領下詢問:“二郎,你看這可如何是好……七郎竟然跑去青萍馬場了,他又沒上過戰場,年紀還這般小……”
原讓還沒開口,前來傳話的束翼挺着胸脯回道:“我們七郎很厲害的!青萍馬場,七郎經常去玩,可熟悉了。不會有事的。”
幾個長輩皺眉,正要斥責一個小護衛多嘴什麼,原讓開口:“不妨讓七郎試試。”
眾人:“……”
原讓安慰諸人:“青萍有一萬人,雖人數不如敵軍,但我們裝備比漠狄精良。玉廷關比起青萍馬場更重要,我不好臨時從玉廷關調兵……他們是騎兵,就算打不贏,撤退也容易。
“我本不想今晚見血……但既是七郎自己去,我總要給他鍛煉機會。
“諸位放心,現在與當年情況不同。十八年前的慘戰,不會在今夜發生。”
原讓安撫好眾人後,出了門,他神情一改屋中的和氣,變得肅冷。他看向束遠:“及時向我報玉廷關和青萍馬場的兩方消息!
“玉廷關一兵一卒,都不能調走,不能給漠狄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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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在暗夜中調動,武威郡的原家府邸,關幼萱重新回到屋舍中。她盯着漏更,一點一點地等着時辰。
關幼萱不停問:“離吉時還有多久?”
屋外燈火耀明,樂聲莊重喜慶。以原府為中心,紅綢蜿蜒,燈燭光向四面八方連綿而走,大片涼州,都被籠入光耀中。
整片涼州,都在慶祝原霽的婚事。
月如冰輪懸空,星光如銀河寥落。銀色玉帶鋪陳於天穹,與一望無盡的沙漠戈壁交映,一同走向月光深處。
武威郡五里之外的沙丘上,關妙儀屈膝靜坐,身旁一玄服郎君負手而立。
那男子戴着面具,只露出唇形與半個鼻子。面具下,他的相貌被火灼傷,頗為慘烈。他的面容藏着他舊日的經歷痕迹,他的心已被磨得千瘡百孔,冷情陰戾。
這樣一個並不好的人,卻是關妙儀一直所尋的薛師望。
他們二人在月光下一坐一立,共同望着武威郡的方向。
寒風吹拂面頰,關妙儀輕咳兩聲,語氣寥落道:“我本以為我走後,那裏會一團亂。我想着,也許原二郎會娶萱萱,我以為他對萱萱挺有好感……
“沒想到,原家會破例給小七郎安排婚事。”
她遠比關幼萱清楚原霽對原家的意義之重,所以關幼萱天真地說自己想嫁原霽時,關妙儀並不抱期望。
誰想到……
這便是“事在人為”么?
薛師望開口,他嗓音低醇,語調卻非常嘲弄:“你若後悔,現在還趕得上回去成婚。原讓那種大局為重的人,他會接納你回去。”
他陰聲怪氣:“省的你跟着我風餐露宿,有家不得歸。你阿父他們,必然日日戳小人咒我早死……”
他話沒說完,聲音卻消了。
他垂下頭,看到關妙儀並沒有看他,卻伸手,輕輕握住他負在身後的手。她指骨柔軟,手指冰涼,將他心魂凍得輕輕一顫。
半晌,薛師望啞聲:“把手放開。”
關妙儀冷淡的:“你別再說那些掃興的話了。不管你表現得如何不屑,你都要怪我記得從前的你。
“我是一時衝動奔你而來,但在一時衝動之前,我已煎熬了許久。薛師望,你要怪,便怪那日市集上,你不該忍不住出現在我面前。”
薛師望別過目,他繃著身,因太用力而輕輕發抖。家破人亡,落井下石,舊友嘲諷……人間之苦他自覺嘗得大半,但也許他仍沒有看透。
他沉默而立,忽然眼皮輕撩,銳利的目光,看到沙丘下方塵土飛揚,幾十上百個騎士夜奔其中,向一個方向快行。
關妙儀也看到了月色下那些人身上返照出的銀光——他們穿着戰鎧!
為首的少年郎君一身紅色戰袍,鐵甲巍巍,手持韁繩,面容冷峻,正是原霽!
關妙儀被下方塵土所驚,她不覺向後靠在薛師望身上。她抬頭看向薛師望:“發生戰爭了么?為何是七郎出行,不是原讓?”
關妙儀蹙眉,神情變來變去,她下了決心:“師望,你不是領着一夥馬賊么?我看七郎他們人數極少,你能否幫忙。”
薛師望低頭看她。女郎殷切地懇求他,說:“這是我欠原家的。”
薛師望心中不適,卻還是應了。
—
爆竹聲噼里啪啦已經響過一輪,備好的煙火遲遲未點燃。
酒宴熱鬧,主人公不到。前來觀禮的客人們左顧右盼,竊竊私語,各自琢磨為何新夫郎還不出門迎新嫁娘過門。
新嫁娘這邊,關幼萱緊握着卻扇,她身旁的侍女和關父等人不停出去問情況,心中各自不安。
關幼萱沒想那些。
她只盯着高燃的紅燭,時不時仰臉,聲調柔軟地問:“是不是快到吉時了?”
姆媽擦汗:“還沒、還沒。小娘子放心,七郎一定會趕回來的。”
關幼萱微擰眉,她安靜地坐在榻中,閉着眼等待。腦海中血光照天,她心中一個激靈,想到了自己夢中渾身是血的將軍。
睜眼盯着漏更,關幼萱越琢磨越覺得原霽趕不回來。
心中纏結,結不能解。原霽讓她等他,可是有時候等待徒留遺憾。
卻扇上的金絲經緯閃耀,關幼萱忽然站了起來,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這位美麗的新嫁娘如同異想天開一般:“阿父、師兄,我們出城去迎一迎少青哥吧。
“把贊者、儐者都帶上!我偏不錯過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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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寒高照,天地銀白,鐵馬浴河!
趙江河和漠狄王所領軍隊在此遭遇,趙江河等人數十里奔襲,疲憊之下倉促作戰,面對漠敵軍,難免被壓着打。
趙江河指揮作戰,聲嘶力竭:“兒郎們,聽我的,別亂跑!別被他們包圍……”
數箭嗖嗖嗖,向趙江河胯.下之馬射去。座下馬前腿屈起,哀嚎一聲跌卧在地,將趙江河從馬背上甩出。
趙江河在地上翻滾幾圈,躲開敵人的刀劍。他吃了一嘴沙:“艹你奶奶個腿!”
他的罵聲斷續,因四周人影詭譎,馬蹄聲無數,將他包圍重擊。
而漠狄王手持彎刀,振奮無比:“勝利在望!咱們馬上就奪得青萍馬場了——”
一柄紅纓槍向漠狄王腦後射來,漠狄王憑着直覺側腰。電光火石之間,那槍頭仍擦過他的脖頸,擦出一片血光!
老人的頭盔被削掉,黑暗中不知掉到了哪裏,露出其下一頭凌亂白髮。
身下馬開始狂躁不安,一隻大鷹從高俯衝,啄向馬眼!
漠狄王大吼:“原家軍的偵查鷹來了!姓原的來人了,都給我打起精神!”
嘶吼中,他餘光看到一個紅袍小郎君翻身躍來,撲向他的馬。
原霽飛撲上馬,夾緊馬肚!與老人貼身而戰,他一手握槍掃向年老的漠狄王,一手蜷縮握拳,向身下馬肚上,重拳揮出!
馬引頸嘶鳴,撲通跪地!
漠狄王被這個少年勒着從馬背上摔下,一起滾入了馬蹄亂踏下,又被捲入飛濺的泥水窪中。
馬群的嘶吼聲來自四面八方,老人家瞳孔驟縮——這是何等的天生神力,才能赤手空拳將一頭壯年馬扳倒!
趙江河大吼:“原霽,艹你不是成婚呢么!”
原霽厲聲:“老子沒空和你們廢話,老子趕着回去成親!關幼萱給老子定下了戌時三刻的時辰,鬼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時候!”
原霽吐掉口中的沙,抽空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趙江河震驚:“老子怎麼知道!”
原霽便笑。
原霽道:“不管了!趕早不趕晚,我儘快結束戰事!”
凌亂雜沓的馬蹄下,漠狄王喘着粗氣。透過原霽的臉,他恍惚地,看到了十八年前同樣一張意氣風發、和他生死相鬥的青年面孔——
那是曾經的原淮野。
原淮野曾是壓在漠狄軍心頭的一座跨不過的高山。但這樣的人,到底輸給了漠狄。
宿命輪轉,蒼天誰也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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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賓客、司儀、侍從,浩浩蕩蕩,一同出了武威郡。
燈火瑰麗流連,騎着駱駝走在月光下,最前面的小女郎,正是新嫁娘關幼萱。關幼萱不停問司儀是否到了時辰,拖着所有人,一同行在那通天般的戈壁沙丘中。
不要等待,等待無用。她就這般騎着駱駝,向她那命定的夫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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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兵馬踏地,轟如奔雷。青萍馬場上的戰爭膠着得厲害。
濃煙遍野,馬革被沙風吹得冷冽。
隱隱煞白的月色如煙縈繞,伏屍喋血間,金色的風將空氣中的血液飛灑。刀槍招呼在原霽周身,他冷靜而強硬。只有每次在幽靜月色下抬起的臉,才露出幾分青澀來。
戌時一刻,戌時二刻……
血點濺在原霽清秀的面孔上,他氣喘吁吁,低吼聲嘶啞:“什、什麼時辰了……別錯過吉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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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而繁盛的婚事,必然要以更盛大的方式向天地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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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v,更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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