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城的那點事
大旗,萬千世界裏的塵埃,臨安,大旗東俞之一角。這裏三個月春雨,三個月歡歌,三個月草長鶯飛,剩下的三個月面對東夷人的長刀冷光。
所以,臨安人活在當下,威武而不屈,用最美的梨花,釀最烈的酒,歡樂時可以群斟,悲傷時有可以遣懷,或興,或觀,總之萬事皆宜,正當酒入斷腸迷人眼,又逢將軍座下提血刀。男人們喜歡一邊磨劍一邊就酒,而自家的女人則懷抱精壯的漢子入眠。
正如那座臨安府上矮短城牆刻字:城在人不死,城亡人亦亡。
自皇帝老兒病重,命不久矣。太子為盡孝道,佔了大旗後宮,當他還在花枝亂顫的婆娘肚皮上翻滾的時刻,太子妃問詢勃然大怒,結合了姘頭,居然起兵圍了皇宮,自此,天下大亂,史稱:開元盛世。
飄香閣近寧江河畔,兩岸梨花開滿天際,正直初秋細風搖雨,臨安城裏釀滿了酒香。今兒,可是普天同慶,科舉放榜的日子,出人意料的飄香閣少東家竟中了探花。大清早的,教書衚衕里的老先生,百歲高齡還拄着拐棍,搖到臨安街頭扯開老鴉嗓子跟報喪似的嚎了那麼一遍,頃刻間,整個臨安城都沸騰了,男女老少膨脹的要人間蒸發。在這文學狗屁,提倡舞刀弄劍的邊疆年代裏,一瞬間,老頭子身價抬上百倍,也有守了半輩子活寡的老姑娘肯委身往上貼,他飄飄然如上雲端。人們似乎忘記了,就在昨天,這老頭還大言不慚的道:要是金鱗能上金榜,老朽願意為他提鞋。
很顯然,現在這老東西就連提鞋都配不上了,他害怕這話傳道飄香閣娘們耳朵里。討好似的,拼了老命要給窯子門頭題字。一書:今朝首點龍頭望。二寫:他日閑庭步蟾宮。馬屁確定無疑。
姬天瑤也大方,招了兩個肥的流油的姑娘給攙進去,老東西眉開眼笑,抖抖索索之間,還以為自個兒年富力強百步穿楊,在一旁,孫三娘扶着琵琶,面有難色,道:
“也不知,這老王八還受不受得了春花姐妹的伺候,要是歸了西可咋辦?”
此刻,姬天瑤早已經數錢數到手抽經,這探花郎的名頭果真好用,且不說給閨女提親的踏破了門檻,就是那些望子成龍的老父親,絡繹不絕的前來沾沾喜氣,姑娘們掰成八瓣也不夠分的,飄香閣生意就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有什麼咋辦的,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死了再說唄!”
可不是,他娘的手段在臨安里可算通了天,一張秀床上躺過知府吳大人,也爬過總兵李國章,想當初,吳知府的婆娘,堂堂正正三品侍郎的女兒,也帶人來飄香閣鬧過事,還不是被她大耳刮子抽出去的,現在,兒子中了探花,還要不得了,說不定全臨安的人都得看她臉色,一個老匹夫死就死了,他家裏人敢鬧,她就敢說,反正賣肉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以至於,一些心有不甘的寒門學子,背地裏給她口上一頂“老婊子”的帽子,反正老表子,就老表子吧,她姬天瑤不在乎,我婊子的兒子能中探花就是本事,你們呀,死讀書,讀死書,活該一輩子做個破落書生。
按照,她家寶貝兒子的說法,就是:少爺命好,天生的!你們羨慕沒用。當然,這也就是現在揚眉吐氣了。要是在昨天,世人還都以為飄香閣的二世祖,不過是個走雞逗狗,遍地鷹犬的混世魔王。
說起金鱗這小子的劣行,起止是罄竹難書可以形容,簡直就是臨安城百姓苦他久已。典型上樑不正,下樑歪。白天挖絕戶墳,晚上踢寡婦門。誰家閨女有些姿色,就要摟摟抱抱,求親親。這些年有多少良家少婦,被他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匡進了窯子做了失足婦女。又有多少前途光明的混子,被他打壓的從新做人。就在大傢伙兒,希望這小子遭五雷轟頂而死的千百遍禱告下,上天居然送了一頂探花的帽子給他扣上,你說到哪裏說理去?
以至於,除了飄香閣里的娘們,先前全臨安城人都想好了挖苦的話,準備等着這個二世祖名落孫山的時候,再過來好好西奚落一番,結果,蒼天瞎了眼,現在,逼良為娼,心不甘情不願的爭破了腦袋往飄香閣里擠,希望能沾沾光。
再回到飄香閣,吉時已到,清一色水艷的姑娘,那可叫玉瑩漫肌,紅堂酥胸,站到樓牌門口,迎着風光,遠遠看見打臨安城門口來了一騎車隊,為首的老太監,肥的冒油,松大的官帽蓋不住禿頂上三縷白髮,手裏端着聖旨,可憐他座下那匹棗紅馬,一路走來,一路喘,到了臨安也就去了大半性命。
他滿眼鄙夷的看了樓牌一眼,雖說不是完整的男人去不的這些淫詞艷歌的地方,但總歸是京城裏吃見過的主兒,瞧見那幫娘們就不是什麼好鳥,嘴角一瞥,雙只死魚眼往上翻,做出極是嫌棄的表情,輕慢道:
“小金探花就住這裏?”
他說話陰陽怪氣,姬天瑤頓感幾白幾千隻虱子,往她身上爬過,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但她也不敢怠慢,急忙要請老太監裏屋回話。
誰知,老太監竟是如同收了驚嚇的兔子,忙不迭的擺手,尖叫道:
“要死嘍,跟你兒子一樣的缺了大德,雜家是個太監,怎麼能進這種地方?”
姬天瑤也感不妥,這沒卵子的閹貨,進了牌樓還不得當場氣的背過去,當即,找來龜公吩咐道:
“叫那小王八蛋出來叩首跪恩。”
豈料,老太監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急道:
“不必麻煩了,要是把這冤家叫出來,還指不定誰給誰磕頭呢!”
言畢,竟是隨手把那金箔黃娟的聖旨一扔,帶着馬隊,逃似的出了城。留下臨安一眾看熱鬧的百姓無語良久。
可憐,老太監年過半百,當日,被金鱗指使長公主的親衛強行扒了褲子,死活非要看看什麼叫做太監,這等場景依稀歷歷在目,不提也罷……
日頭高桿,飄香閣里一處偏僻的柴房中,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緩緩燃燒着。四個小癟犢子,吃了七分飽,喝的八分醉,四雙賊溜溜的眼睛就不肯老實了。
“老大,你給我們說說那京城裏風光如何,還有……娘們可得勁不嘞?”
小花容一臉的邪笑,他那點花花腸子,也就姑娘家衣服下的那點事兒,得虧這小子早熟,還在各家學子迸發向上的年月里,就將自己人生大事,該辦的辦了,不該辦的變着法兒也辦嘍。氣的他爹,抽出藤條要行家法,所幸,七房八姨太之流攔下,苦口婆心的勸: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自家獨根苗,不能忘本。
金鱗已經面泛桃紅,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便在今日,他小金爺志得意滿,氣吞萬里如虎。醉眼朦朧里掃過那幾個兒時相熟的夥伴,笑罵道:
“你幾個潑皮,就知道娘們,想聽呀,偏不告訴你,自己上京城尋摸去!”
在一旁,吳知府家的太子爺吳達達,嘴裏叼着根雞骨頭,四仰八叉的半躺着,典型的臨安小流氓,在這片兒混,也是出了名的幹啥啥我都不行,打架我是第一名,跟着金鱗這幾年,憑藉一身腱子肉,過五關斬六將,也是立下汗馬功勞,此刻,死皮賴臉道:
“老大,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有道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要不我爹新看上的一房小妾,還沒過門呢,我先騙出來送給老大您樂樂?”
聞聽此言,金鱗嘴裏的那口老酒,豁灑的噴了一地,吳知府那驢草的重口味,他是曉得的,都說女人中的極品只有四個字“環肥燕瘦”。只不過,他娘的也太肥了,王家那名閨中姑娘悍如泰山,一走起路來堪稱天崩地裂。每每與吳知府論起此道,他總是迷着一雙猥瑣如鼠的眼睛,說:摸起來肉頭!
此等女子,夫復何求!金鱗硬是擠出一份比哭還難過的笑容,拍了拍吳達達寬闊的肩頭,動容道:
“好兄弟,大哥心領了。”
死胖子鄭天賜,湊過一張胖乎肉球的臉,淫笑着道:
“老大,你就從了吧?”
金鱗一時氣短,打手,人棍,外加一個吶喊助威的。構成了臨安城裏探花班子的中堅力量,說出去都不信,在自己英明領導下,四隻害蟲居然禍害至今。
“其實,說說也無妨,京城風景其實也沒個什麼東西,就是牌樓多了點,皇宮圍牆高了點,一碗陽春麵都他娘的要三兩銀子……”
丫的三兄弟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齊齊暗道京都繁花果然不是自己這等井底之蛙可以坐井窺天的。
“不過,說起娘們么?”
金鱗吧唧了嘴,彷彿若有所思,還在回味,只可惜,良久只剩下三黃雞那油鹹的香味。
“我知道,牌樓里那可都是小鳳仙一樣的女人!”
小花容舔着嘴唇,忽然想起那一夜的風光,心兒蕩漾。
“放屁,小鳳仙算個啥,我聽我爹跟我講,京都有個地方叫翠屏樓,裏頭是玉鋪的地磚,金漆的梁房,水靈靈的小姑娘站成一排,任憑恩客們挑選,其中有個魚長機,魚小娘子那可算是傾國傾城,美到不可方物呵!”
吳達達無限憧憬,他說的話在那二人看來彷彿就是聖旨,誰叫人家有個做官的爹,每一年都要回京城述職。
“你爹還跟你講這個?”
金鱗簡直無奈,早先他也是信的,直到現在,他才徹底的脫離了吳達達的迷信掌控。吳知府算是什麼東西,九品大點的芝麻官,能到皇宮門前扣個首,已經算是光耀門楣,可以回家禱告列祖列宗了。還翠屏樓,魚長機,那個娘們可邪性的很,當今太子爺都得不到的女子,吳知府也就做夢想想得了。
“哎,老大你見過那魚小娘子不嘞,當真同傳說的一樣世間尤物,人間極品?”
六隻眼睛裏分明都寫了一個“色”字,金鱗敢篤定,要是自己把魚長機那曼妙宛如天仙的身子形容出來,這三隻狼崽子肯定有種上京都把她綁來。
“是她來找的我好吧!”
切……三人異口同聲的唏噓道,這娘們又不傻,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爺們還不多了去,真當長的像女人就可以無法無天了?金鱗看着那三個癟犢子滿臉的不屑與鄙夷,真是哭笑不得。
可別說不信,當今大旗國的花魁魚長機,還真是屈尊親自找的他,那日翠屏樓里金貴滿堂,那隻蔥玉般的小手,指名點着要他,多少官宦子弟鬱郁不得志,又有多少青伶羨慕,嫉妒,恨。
小公子,生的真俊,相比下姐姐都黯然了三分呢?
魚長機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恰恰是這一句話,為他今後在京都埋下了數不清的禍根。不過一日,有傳言京城裏來了個神俊無比的美人,魚小娘子已經糟了他毒手,此事瞬間,驚動了后宮裏還在游龍戲鳳的太子爺,如果說金鱗是臨安城裏的毒霸一方,那他太子爺可是大旗國隻手遮天的人物。
當即,就在貢院門口給綁了,敢跟太子爺搶窯姐兒的漢子,古今以來他金鱗也算獨一號,沒想到竟然還成功了,恨的太子咬牙切齒,即刻就要他五馬分屍。只是,殺人不過頭點地,總是要師出有名,不能說太子爺看上個窯姐兒,讓人消費了,就得人頭落地吧。那以後大旗國里未出閣的良家少女,豈不是都要送到宮裏讓太子先驗了成色?當然,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太子也未嘗不是夢想得盡天下美女。不過,皇帝老兒還吊著一口氣呢,只好悻悻作罷。
就在全京都青伶,半熟老鴇暗自神傷,客爺們普天同慶的時刻,金鱗過了三堂會審,跟太子一盤道,竟是志同道合之輩,皆是不由的相見恨晚,惺惺相惜,就如何玩弄魚小娘子的那對纖纖玉足暢聊了一個通宵,當然,此間樂不能同外人道也。
次日清晨,太子滿身酒氣,斜靠着龍椅癱坐在地,遙望旭日初升下那道鮮紅修長的身影,不免無限感慨,道:
他娘的,這是個人才啊!
“哥,我聽說魚長機那對眼睛就同月彎兒下的銀霜霜一般,看過它的男子就要魂魄離體,飛到天上去了,這是不是真的?”
吳達達滿心期待,他是灌了吳知府不少的酒,才套出這麼點東西來,所以,立下過重誓,來年立秋,一定要去京城參加科考,當然,考試是假,為看魚長機才是真。不過,所幸蒼天有眼,這小子屢次連臨安城裏都考不出去。直呼:王八羔子出題太難,什麼四書五經,少爺一概不會,若論調戲小娘子,這才是少爺強項嘛!
金鱗嘆了一口長氣,遙想起,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如夢似幻之中,有雙勾人心魄的眸子,不禁後背一寒,嚇得臉色都白了。
那三人大吃了一驚,當初天老大,我老二的臨安小金爺,如何成了受驚貓兒一般。
“老大,你失身了?”
小花榮羨慕無限道,吳鄭二人也是一臉的淫笑,對於他們來說,魚長機這般的美人,主動獻身那是應所應當的,就算精盡人亡也在所不惜啊。
金鱗吃了一口涼氣,起伏不定的胸膛才慢慢放緩,白了那三個下半身思考的畜生一眼,沒好氣道:
“失你個大頭鬼,小爺是那種隨便就讓窯姐兒霍霍的人嗎?”
三人嘿嘿地笑,臉上分明寫着不信二字,就當臨安城裏的那些年,飽受咸豬手摧殘的花樣少女還少嗎?自然是姬天瑤攔着,要不得娃兒都能到牌樓底下唱九曲十八彎了。現在,去了京城,擺明了天高王帝遠,一個陽剛少年,一個青樓名妓,做出點乾柴烈火的事來,再正常不過。
金鱗恨恨呸了一口,心道:凡人!面有不快,罵道:
“直娘賊,就知道褲襠里的那點事兒,少爺是讓一個美女纏上了!”
小花榮一臉不可置信,吳達達聽到美女二字不禁捶胸頓足,鄭天賜那一身肥肉橫抖,險些忍不住叫出:放開老大,沖我來!的巨大架勢。
金鱗瞧着那三個沒出息的小弟,嘆了口氣,眼神望天,就差翻個白眼去了,重重嘆道:
“宮裏的!”
三人一愣,吳達達心思最活泛,急的叫道:
“不愧是我老大敢跟皇帝搶女人,夠二,夠牛逼啊!”
其他二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日後必定午門斬首,流芳百世!
金鱗氣的一腳踹了過去,疼的吳達達殺豬般哀嚎一聲,源遠流長。
“媽的都說宮裏的,宮裏的,又不是皇帝的婆娘,這老東西都快翹辮子了,他要婆娘幹個甚吶!”
小花容與鄭天賜二愣子摸不着頭腦,還是吳達達眼界高,頓時,也是嚇得猛的一縮脖子,顫顫巍巍的道:
“難道不是……長……長樂公主……”
其餘二人驚的叫出聲來,大旗國有長女名曰長樂,傳聞中,放浪形骸,連克三夫,在五省六道那是艷名在外,老皇帝尚坐鎮之時,曾要召鎮遠侯的獨子為駙馬,但聽聞長樂公主的艷名之後,那小子三天三夜狂奔八百里,投了胡人賬下,至此,長樂宮就成了禁地,而長樂公主也成了大旗最美卻最沒人敢取的天下第一美女。
“大哥,你好端端的怎麼招惹她?”
金鱗搖頭苦笑,這一切還不是自己作的!原來,那長樂公主自詡:美勝魚長機,浪催小鳳仙。小金爺自然是不信的,見識過魚長機的撩人手段后,他非要再招惹一下那個長樂公主,於是,花錢請了人……
“你是說……你趁她睡覺,在她內衣上留下了小金爺到此一游的墨寶!”
三人異口同聲的叫道。金鱗無奈,點了點頭,苦道:
“是啊,都問八百遍了!”
苦歸苦,只不過,那大旗第一美人的酥胸,卻是良家少女比不了的,現在看來彷彿依舊手有餘香。
“那後來呢?”
他們睜目結舌的問着,就等金鱗再放出一個驚天動地的衛星來。金鱗小嘴一列,後來……按照大旗國的破案速度,用不了三天,長樂宮的人自然找來了,那五大三粗的漢子,如初一則的一頓五花大綁,說起來大旗這對姐弟不愧是一個爹生出來的,就連作案手法也是驚人的相似,只不過,金鱗這次被扔上的是一張又香又軟的紅床。
迎面走來的女子,芳華正茂,蛾眉皓齒,頷首抬笑間驚為天人!
想到此處,金鱗突然一把抱住吳達達,竟是委屈的如同一個受盡侮辱與欺凌的哀怨小娘子,全然不顧如今探花郎的面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抹在了好兄弟健碩的胸膛。
“那娘們他媽的不是人啊,竟給小爺下藥!”
眾人啊的叫出聲來,還想要問,他居然又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