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昔日兄弟生死與共,今朝故人對面不識

007昔日兄弟生死與共,今朝故人對面不識

已是七月流火,酷暑減退,天氣漸涼。邵安剛入京城,還未喘口氣,就直奔皇城復命。剛在宮門口下了馬,便見吏部尚書孫敕從裏面走出來,於是迎上去喚了聲,“孫大人。”

孫敕乍見邵安,不由笑道:“珺義,你總算是回來了。你不在京城的這些日子,朝廷可真是雲譎波詭。”

邵安聞言但笑不語。

孫敕續道:“都忘了恭喜你陞官了。這可謂一步登天,直接升為正二品啊。而且這六部之中除戶部外,就屬刑部最貴,可喜可賀。”

人人都知這六部之中,明明吏部最貴。所謂“吏部貴而戶部富,兵部武而刑部威,禮部貧而工部賤。”可見掌權與掌錢的,都是肥差。

可孫敕偏這樣說,邵安也就裝作糊塗,順水推舟道:“哪裏哪裏。六部皆為聖上效力,哪有高低貴賤之分。”

“話雖如此,可誰不知,六部之中重在戶刑兵吏。不過……”孫敕話鋒一轉,“左右侍郎雖同為正二品,但左大於右。那馮致遠始終壓你一頭,將來共事恐不好相處啊。”

“與馮大人查案之時,還算相處甚歡。以後應該不會有什麼摩擦吧。”

孫敕笑笑,不置可否,轉話題道:“西北邊事將靖,你哥哥快回來了吧。”

邵安點頭。

“失憶那事,你打算怎麼辦?”孫敕關切的問道。

提及此事,邵安的心情有些沉重,半晌不語。

孫敕心知他猶豫為難,便不再逼他,“離他回來還有些時日,你若需要什麼幫助,但說無妨。”

“大人好意,下官心領。不過此事還是順其自然吧。”邵安推辭道,“現在我只盼他平安歸來,恨不能去西北助他。我是身在京城,心在邊關。”

孫敕道:“攘外必先安內。京城太平,邊關才能太平。”

“幸好內憂已除,至於外患……是鞭長莫及了。”邵安輕嘆一聲,回想起往年隨哥哥初上戰場的日子……

※※※※※

永康十九年夏,西甌率兵十萬,侵犯邊關。安王蘇瑾珉臨危受命,領兵八萬,奔赴邊境拒敵。

臨行前夜,安王叫李洪義和安兒到書房,囑咐注意事宜。等談話快結束時,安王突然問道:“即將上戰場了,不知你兄弟二人怕不怕?”

“不怕!”李洪義斬釘截鐵的說。

安兒深深的看了安王一眼,輕聲道:“怕……”

安王聽着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答案,笑說:“有的人上戰場,是為了建功立業,有的人上戰場,不過是為了活命。無論是哪種目的,無論怕與不怕,如今我們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安兒心中略感擔憂,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場惡戰,都不願去送死。可安王勢弱,又被太|子|黨和晉王黨同時逼迫,不得不上戰場了。

而李洪義不懂朝政,更不管是不是惡戰,一心只想建功立業。他眼中閃着憧憬的光,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李洪義覺得自己的血都要沸騰了,自己苦練武藝,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此時陳懷恩推門而入,稟報道:“王爺,晉王來了。”

安王很清楚晉王來的目的,就不留這兄弟倆了,“你們去跟老八告別吧。明日午時出征,如有延誤,軍法無情!”

晉王在安王府後花園中等着,見他們來了,略帶興奮道:“明天你們就要出征了,今晚最後一聚,可要好好樂樂。”

“去哪樂?又是戲院?”李洪義問道。他乃一介武夫,比安兒更看不懂這戲。

“點的戲你絕對愛看,走啦走啦……”晉王邊說邊拽着李洪義,三人拖拖拉拉的進了戲館。

果然這回的戲是李洪義愛看的,全是武戲,什麼《羅成叫關》、《八大鎚》、《單刀會》……打打鬧鬧的,倒是應景。

台上武生一句“銀槍插在馬鞍鞽”唱的是豪情干雲。安兒心想:或許每個男人的心裏,無不涌動着對這蒼茫天下的渴望。與兄弟們一起,跟着一個英雄蕩平天下,以血來酬凌雲志。

曲終人散,分別的時刻還是到來。但此時三人心懷雄心壯志,還不能理解上戰場的意義,不懂傷離別。

晉王學着戲文里的台詞,拱手道:“祝你們旗開得勝,大敗敵軍。”

李洪義拍拍胸脯道:“那必須的,我一定奮勇殺敵。到時候等我回來,就可以授劍、拜將、建功立業。是吧,安兒?”

“是是是。”安兒玩笑道,“將來你封壇拜將,可別忘了兄弟我。”

“這個,可不一定呦。”李洪義故意調侃道。安兒斜眼瞪他,兩人在戲院門口又打鬧成一團。

追逐打鬧中,忽聞“咚”的一聲,安兒腰間的玉佩掉地。

“咦,這是什麼……”晉王眼尖,撿起來看了看道:“這玉佩好漂亮。”

安兒一摸腰間空蕩蕩的,立刻反應過來,馬上去搶晉王撿的玉佩,“那是我的!”

晉王一閃,讓安兒撲了個空,“反正你要上戰場了,萬一碰壞多不好。不如交給我保管吧。”

安兒撫額,沒想到晉王如此小孩心性,不過此玉雖說是藍田玉,但色澤普通,也不是十分昂貴。見晉王愛不釋手的樣子,便道:“算了算了,送你了。”

行軍三月,終於到達邊境。放眼望去,黃沙漫漫,彷彿置身於金色的大海中一樣,無邊無際。李洪義和安兒都被深深的震撼了,安兒想起那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而李洪義想到的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從軍初始,李洪義就表現出他打仗的天賦;他的騎射、武藝皆為上等。而安兒,就顯得力不從心。話說安兒向來爭強好勝,如今在軍中卻是深受打擊,備感失落。

後來安兒有點自暴自棄了,他仗着自己學過一點醫術,去請求安王讓他當軍醫。安王也沒指望他能成為絕世名將,便同意了。這下安兒總算擺脫了那悲慘痛苦的習武生涯,以後只需每日跟着老軍醫身邊救死扶傷就好。

李洪義得知此消息后,立馬衝進軍醫營帳,見安兒正在搗葯,頓時嘴張的老大,問道:“你、你、你這是做甚?”

安兒懶得理他,隨口道:“搗葯啊!”

“還真成軍醫啦。你沒發燒吧?”李洪義作勢要摸摸安兒的頭,被安兒給躲掉了,便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懂不懂只有上戰場才能有軍功啊,你在這搗葯能有什麼用?”

安兒停下搗葯,抬頭看他一眼,“我練武那些天,連箭都射不準,也沒個長進。我覺得啊,人還是得去做自己擅長的事情才好。至於軍功,你得就好了。”

可李洪義依然不放棄,勸道:“就算你現在是軍醫,不必上戰場。但至少學點基本的保命吧。你看那些軍師、幕僚,也都有些武功底子。”

安兒耍賴道:“你看我這個頭,這身材,就不是練武的料,還是算了吧。”

李洪義也知道他的確練武困難,抓耳撓腮想了半天,靈機一動道:“不如我教你輕功吧。至少,呃,逃命時跑得快!”

安兒:“……”

備戰數日,一場大戰即將展開,軍營之中充斥着緊張忙碌的氣氛。此時李洪義初任校尉,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這校尉一職,是前幾天軍中甄選校尉之時,由於李洪義武藝超群,又為人熱情大方,所以被大夥推舉。那長官看他騎射厲害,又得知他是安王府的人,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可安王在軍中,看似尊貴,卻只是名義上的主帥。畢竟他沒有領兵經驗,這排兵佈陣之事,還得依靠驃騎大將軍高巍。

高巍,字子重(zhong),在此守關多年,是一經驗豐富的老將。他雙目如炬,身材魁梧,頭髮已然花白。故而才四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些。

臨近大戰,高巍正在調兵遣將,安王在一旁細心聽他給眾將領下達軍令,等眾將領命退下后對高巍道:“將軍調配部署,縝密嚴謹,滴水不漏。”

“過獎。”高巍語調平穩,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只是本王有些擔心。”安王委婉的提出,“將軍得到的情報,可靠嗎?”

高巍臉色肅穆,一字一頓道:“王爺放心。”

安王抿嘴,權衡利弊后說道:“大戰在即,將帥同心。本王初次領兵,恐難勝任,一切仰仗將軍了。”

高巍見安王雖貴為王爺,卻虛心的很,更沒有陣前瞎指揮,對他頓生出幾分好感敬意。

而此刻,戰勢一觸即發。

※※※※※

“劉詠舟死前見過誰嗎?”邵安一來刑部,顧不得其他,先去找馮徹詢問此事。

馮徹意味深長的看着他,“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邵安見房中並無他人,直說道:“劉詠舟是不是自盡的?”

“驗過屍,是自盡。而且他死之前,也無人探監。”馮徹查案從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劉詠舟死後,就立馬派經驗豐厚的仵作驗屍,探監記錄也早已查看過了。

邵安質疑道:“可大人不覺得此事透着蹊蹺?或許探監者身居高位,故沒有登記在冊。”

馮徹嚴肅道:“那只有二品以上官員,或皇帝欽差了。邵大人如此關心此事,不如去問問天牢裏的董疾,他可是從一品尚書。”

邵安和馮徹相視一笑,董疾,的確是最大的嫌疑了。

從房裏出來,邵安偏頭看向久候在門口的小廝,“你都聽見了?你父親是自盡無疑。”

那小廝猛地抬頭,不服氣道:“那也是被逼的,我要見董疾。”

邵安無奈的搖搖頭,“看來你不見他是不會死心的了。也罷,我也正巧有事需要問他。”

董疾關的地方是天字一號牢房,可巧不巧正是關劉詠舟的那間。

邵安現在是刑部中人,自然一路暢通無阻。他身後是劉詠舟的兒子,扮成刑部小吏,也光明正大的混進來了。

邵安命獄卒開門,開門見山的問道:“通敵之事,你們籌謀已久吧。最開始是誰布的局?”

“淑妃娘娘,江大人。”董疾明白說了也無妨,反正最初謀划者早就死了。

這答案在邵安的意料之中,但他仍不放心道:“晉王……”

“晉王不知道,你們莫要將他牽扯進來。”

邵安聞言終於放下心了,又問:“那劉詠舟,他有沒有通敵?”

“沒有。不過他是知情的。”

邵安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小吏,見那少年聞言呆立當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畢竟知情不報,雖不至死,也難逃其責。

“最後一個問題,劉詠舟是怎麼死的?”

“……我逼死的。”回答這個問題時,董疾明顯遲疑了一下,沒有剛剛那般答的乾脆利索。

“你!是你!”在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人忽然發瘋起來,想要廝打董疾。邵安眼疾手快,轉身一把抱住他,將他推至牢門外,低聲道,“你要引得獄卒來嗎?他即日會被處斬,報仇不在此刻。”

少年憤憤的看着董疾,邵安又拉又拽,終於將他拖走。

等他們走後,黑暗中慢慢走出一個人,一身黑衣黑袍,藏在暗處根本發現不了。

董疾對黑衣人篤定道:“劉詠舟是你逼死的。”

“是,也不是。不過還是多謝你幫忙遮掩此事。”黑衣人漫不經心的說著道謝的話。

“將死之人,也懶得知道。”董疾透漏出一絲疲憊,“如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也能放心走了。”

少年沉默的跟着邵安身後,鬱鬱寡歡。他想不明白,他眼中的父親,是正直清廉的。可在董疾嘴中,卻成了朋比為奸之人。

邵安無所謂道:“沒有一個政客是乾淨的,你的父親也不例外。什麼陷害,什麼報仇,皆為笑談。你趕緊離開長安,回家安生度日去吧。”

“那你呢?你乾淨嗎?”少年愣愣的問道。

“哈哈,當然不幹凈。”邵安拍拍少年的肩膀,看着眼前之人如此單純,實在不該在京城呆下去了。因為長安是這樣美妙的一個地方,可以讓人瞬間飛上雲巔;長安也是這樣絕望的一個地方,可以讓人立馬墜入谷底。

可是少年,臨行前突然回頭,沖邵安道:“邵安,終有一日,我會回來找你。記住我的名字——劉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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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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