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與跳樓
伊芙坐在計程車裏,開着車窗,眼淚不知是被自己胡亂擦掉了,還是早已被風吹乾了。
盧市的夜晚燈火璀璨,她靜靜的想起孟部長剛剛的話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她算是個有心機的人嗎?最起碼在寶彤姐身上,她是從未有過任何的心思的。
但是其他的呢?她有些心虛,但很快為自己辯解,誰能說自己一點小心思都沒有呢,這個不算什麼罪大惡極吧。
大家都說她年紀小,剛畢業的小姑娘,能有多深的心思,可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點兒也不單純,單純只是表面,只是給別人的感受罷了。
車子開在馬路上,路過各式各樣的店鋪。
忽然,伊芙眼睛一亮:“師傅停車。”
付了錢,她來到一家寵物店門口,門口的籠子裏,趴着一隻小狗,看大小應該剛出生沒幾天,它們小聲的“嗚嗚”叫着,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讓人生憐。
已經要收拾東西關門了,老闆卻看見門口的小姑娘還在戀戀不捨的看着那隻小狗。
“姑娘,買狗啊?”
“呃——公的母的?”
“公的,剛出生沒幾天,拉布拉多,名犬呢。”老闆介紹着。
伊芙有些心動:“多少錢啊?”
“給您算便宜點,一千二,再送您個狗籠和兩袋狗糧。”
“一千二?好貴啊。”快夠她試用期十來天工資了,更何況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呢。
“姑娘,看你就是沒養過名犬的,這不算貴了。”老闆說。
伊芙確實是沒養過名犬,以前養過的狗都是別人送的,她也不清楚品種。她很喜歡小狗,但張惠缺卻不喜歡,嫌狗臟,於是每次伊芙養了狗,剛有點感情,就被張惠偷摸賣了。
籠子裏小狗看着她嗚咽的叫喚着,伊芙實在想買下它,可又安心回家被它媽數落,一時猶豫不定。
“姑娘,我看您也是真喜歡這條狗,這樣吧,您要是真想買,我再給您優惠點,一千塊,這可是最低的價錢了。”老闆誠實的說。
過了這村沒這店,伊芙下了下決心:“那……”
話還未說完,手機鈴響了,伊芙看着備註,深吸了口氣:“媽。”
剛說了一個字,那邊張惠已經氣急敗壞的開始數落:“這都幾點了,你下班都幾個小時了,怎麼還不回來……又瘋哪兒去了,你要是翅膀硬了就呆在外面別回來……”
張惠總是這樣,恨不得把女兒拴在她身邊,可拴在身邊后又老覺得她不自立,這樣嚴防死守,她如何自立啊,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伊芙掛了電話,看了看籠子裏的小狗,感覺自己力不從心。
老闆還在等她回話,她卻只能忍痛割愛的拒絕老闆。
離家還有一段距離,如果再打車就有點浪費了,只好找了個共享單車,誰知半路上車鏈子掉了,最後還是走了二十分鐘走回來家。
這一天天倒霉催了,回到家已經十點半了。
剛一進門,伊芙便感到濃濃的“殺氣”。
張惠眼神凌厲,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兩手抱在胸前,桌子上放着一根雞毛撣子。
伊芙看了一眼旁邊的伊大川,伊大川不看她,只裝模作樣的拿着一杯茶喝了起來。
誰都指不上啊,家裏的地位一目了然。
伊芙佯裝鎮定自若,心中早已瞭然,今晚是免不了這頓打了。
—————
陶行止接到伊芙電話時,正好在警察局裏值夜班吃泡麵。
看見來電顯示,內心居然伴有些許驚喜,這丫頭,終於給他打電話了嗎?
剛把電話拿到耳邊,陶行止嚇的沒把手機扔出去。
“警察叔叔,救命啊——”
伊芙的一聲尖叫,讓陶行止心臟驟停一拍,他立即下意識的問道:“怎麼了?在哪裏?”
周圍的人都先向這邊看過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忽遠忽近:“你快過來啊,我快被打死了,救救我——”
“你在家嗎?”
“嗯,你快過來啊,我要報警!”
陶行止沒猶豫,抓起外套向外走去:“等我。”
大剛和其他兩位警察不知何事,但看着陶行止一臉慌張,想必是有案子,也跟了上來,上了警車,由陶行止開車,直接往“雙喜盈門”駛去。
“什麼事?”大剛看着開車的陶行止問道:“怎麼還給你打電話呢?”
想必是陶行止認識的人,大剛心裏有了點數:“你那小女友?”
“嗯。”
陶行止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又踩了踩油門,心裏只想着快點到達。
伊芙站在天台的欄杆外側邊緣,一手緊握欄杆,一手拿着手機,冷風吹的發抖。
張惠一手拿着雞毛撣子,一手叉着腰,怒氣洶洶的看着她:“你給我下來!”
“不下!”伊芙看了看手臂上的傷痕,又低頭看了看,三層樓高的陽台,也不知道能不能摔死,但是她現在寧可跳下去也不想再挨打了。
“老男人,怎麼還不來……”伊芙嘟囔着。
周圍鄰居都已經開始看熱鬧,有的趴在自家陽台上向這邊看過來,有的在樓下抬頭望着。
張惠簡直要氣死,大庭廣眾之下,太丟臉了,她恨不得把那臭丫頭揪下來再打一頓。
伊大川更是慌亂,一邊攔着自己的老婆,一邊勸着自己的女兒擔心她真的掉下去。
警笛聲忽然傳來,眾人望去,伊芙心中一喜。
陶行止剛下車,隨着眾人的目光往上看,驚出一身冷汗,那小丫頭,站在欄杆外,正嘗試將腳伸出來。
他叫其他兩位警察在下面看着,以防萬一,自己和大剛兩人快速穿過人群,上了天台。
“警察叔叔!”伊芙看見來人,驚喜的喊道。
“快下來!”陶行止不敢上前,只能伸出手臂去拽她。
誰知伊芙看了一下旁邊的張惠,往後一縮:“我不,下去她又要打我。”
“有種你別下來,你下來看我打不死你!”張惠瞪着她。
大剛看向張惠:“阿姨你別激她,你還真想讓她跳下去啊!”
“她就是想讓我跳下去,她就是想讓我死,我自己不死,也要被她打死了……”伊芙聽見大剛的話,更加傷心的哭起來:“從小到大,從來都是用打的,從來沒跟我好好說過話……”
每一次犯錯,都要被她毒打,即便長大之後也未曾斷過,後來看她媽拿起雞毛撣子她就哆嗦,久而久之成了一種條件反射。
“你下來,下來再說。”陶行止慢慢靠近,伸出兩隻手,他真怕她情緒激動,一個不留神再掉下去。
“陶行止……”伊芙看着他,撇這嘴哭着。
“下來。”
“下去可以,我不回來了,永遠不回來了……”她真的不想再過這樣用毒打威脅着的生活,她竟然養條小狗都不能自己做主。
“你不回來去哪兒?”張惠問她。
“我去哪兒都行,只要是沒有你的地方!”
“先去我家住行不行?”陶行止說,現在先是要把她哄下來。
“可以嗎?”伊芙怯怯的問道。
“可以,那你先下來。”陶行止伸過手去。
伊芙終於被說動了,將手伸過去,陶行止拉着她,讓她再慢慢攀過欄杆。
“啊——”伊芙腿一滑,差點摔過去,幸虧陶行止還緊緊拽着她的手。
伊芙好不容易站上了欄杆,要跳下來,陶行止直接抱起了她。
伊芙兩條腿緊緊圈在他的腰上,兩隻胳膊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頭哭泣着,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陶行止兩手抱着懷裏的伊芙,像懷抱一個孩子,他沒說什麼,跟伊大川眼神交流了一下,竟也沒有跟張惠有任何交流,直接抱着伊芙離開了。
張惠看着陶行止就這樣抱走了伊芙,心中又驚又氣,指着兩人背影氣急敗壞的吼道:“你滾,滾出去永遠別回來。”
警車裏,一個警察開車,大剛坐在副駕駛上,陶行止和伊芙坐在後座,伊芙披着陶行止的警服,靠着在陶行止肩膀上抽泣着,陶行止一手擁着她,臉色,不知在想什麼。
伊芙被安排在陶行止工位旁,哭着哭着居然睡著了。
陶行止看着正睡着的伊芙,臉上還掛着淚痕,手臂上還有被打的紅痕,他忍不住去觸摸,差點驚醒伊芙,使他立刻縮回了手,繼而改為將她的碎發撩至耳後。
“你真把她帶回家?”大剛問他,剛剛他抱着伊芙,對人家父母連個招呼也沒打,臉色很難看,相比是心疼壞了。
“嗯。”
“她父母那邊,不給人家打聲招呼,這不好吧?”
陶行止沉默了一下:“我會處理。”
下了班,伊芙還未醒,陶行止只好拍拍她的小腦袋,試圖把她弄醒:“回家了。”
伊芙伸出兩隻手,迷迷糊糊的就要陶行止抱她,陶行止笑笑,打橫抱起她,又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才發現她又睡熟了。
陶行止又將她的靠椅調了調,這才開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