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登基與通緝
“六皇子現今還未歸朝,急着另立新君未免為時尚早了些!”
相國吳槐義正言辭,於諸臣議事廳大肆嚷嚷。
“國不可一日無君!再者言,四皇子可是如今朝野上下最為人所稱道的儲君人選!且先皇在世之時便已然表露過對四皇子的無限歡心,凡事都帶着他,要不是因為四皇子為人溫潤,處事平和,先皇擔憂其成為眾矢之的,否則一早便立四皇子為我們大殷朝的太子了!”
殷國大將軍莫宏峰當即反駁,二人的立場昭然若揭。
如今,諸臣議事廳分為三股勢力,一派支持六皇子登基,一派支持四皇子即位,另一派則維持中立。而這兩位皇子偏皆卓爾不群,實在能擔得起重任。只是那位還未歸朝的六皇子曾經傳過暗殺先皇,謀圖篡位的醜聞,因此才被發配邊疆苦寒地區領兵作戰,生死皆由天定。而這位四皇子,也就是易之行,卻乃出了名的‘孝心天地可鑒’。
“讓一個罔顧人倫的皇子登基,豈不讓外人瞧我們殷國的笑話!”
“大將軍,那次事件並無足夠證據,你怎能一口咬定當初刺殺先皇之人便是四皇子派遣的呢!”
“哼!沒有足夠證據?那群歹人臨死前的目光究竟對準何人你不知曉嗎?相國又何必自欺欺人?”
“難道就沒有可能是敵國蓄意挑起本朝的內亂嗎?”
“相國無需多言,各人心底皆有把秤,究竟何人才是現今最合適的君王人選早已一望而知,某些被發配的皇子別妄想來分這碗粥!”
“你!”
此時,議事廳外傳來中官尖厲的嗓音。
“四皇子到!”
迎面走來的乃是近日裏忙於國之喪事的易之行,但見他面目消沉,雙頰瘦削,一片孝心如今正堂而皇之地曝露在臉上。
諸人行禮,莫宏峰禮畢之後趕忙言道:“諸位瞧見了嗎?國喪期間究竟是哪位皇子在為先皇,在為我們殷國的政事而操勞?難不成是那位發配邊疆的六皇子嗎?”
“大將軍言重了,我只是盡己之責罷了。”
易之行微沉眼眸,羞慚答道,舉手投足間盡顯他歷來的謙遜與溫和。
“四皇子您不必過謙,今日請您來便是商議登基事宜的,為防有心人作祟,臣望您明日即位。”
“明日?這未免太過倉促了些,父皇歿去不久,恐怕……”
“四皇子,只有您趕緊擔當重任才能慰問先皇的在天之靈啊!”
莫宏峰不斷勸說,易之行卻總是顧及連連,那蹙額愁眉的模樣真當將一片孝心展露得淋漓盡致。
只有吳槐冷眼相望,疑忌的餘光暗中游移四皇子之身,良久,他才驁桀地插嘴道:“大將軍,既然四皇子一片孝心,您便也遂了他的心愿吧,可莫要委屈了四皇子的這番苦心啊!”
吳槐的口吻莫名陰陽怪調,唇畔更是勾起近乎譏諷的意蘊,只叫易之禮與莫宏峰渾身不自在。易之禮驚怪地望着吳槐,似是不明所以,而莫宏峰是個武人,喜怒皆形於色。
“相國作何像個娘們般怪聲怪氣!這輩子不是個女兒身還真是屈就了您!”
“你!”
吳槐登時吹鬍子瞪眼,二人間的氣勢眼瞧便要劍拔弩張開來,一旁易之行那好似能包容一切的溫和嗓音卻於這關頭再度響起。
“相國與大將軍不必爭執了,還是等六弟歸來再行商易吧。大將軍的心意我心領了,可君王本應服眾,既然我做不到服眾,還談何登上高位,穩住民心呢?”
易之行含顰,那副溫和謙遜的模樣只叫吳槐暗中作嘔,但見他斜眼而視,口中發出輕微的鄙夷之音,而莫宏峰則更為亢奮。
“四皇子!殷國如今需要您!您不能因為相國的荒唐措辭而退縮啊!六皇子在苦寒之地幾時能歸?諸位大臣們,難不成你們要讓殷國社稷被外敵鑽了空子嗎!”
今時,朝中那些一直按耐不動的中立派們似是動搖了,竟連連勸服起四皇子。
“既然大將軍都這麼說了,還望四皇子不負眾人所託明日登基!現今朝政繁冗,四皇子確乎是君王的最佳人選,相信這也是先皇的遺願!”
“是啊,便情四皇子明朝登基!也算是給先皇一個交代,給殷國百姓一個交代!”
殷國上下最忌憚的乃是父兄間為奪儲位反目成仇,正因如此惡行屢見不鮮,殷國的內政才頻頻惹起騷亂。如今這些中立派的大臣之所以動搖的原因恐怕也出於此。
易之行面露難色,像是仍在顧慮先皇與六弟,又不好推脫諸臣的託付,那兩難的模樣愈發令看穿一切的相國嗤之以鼻。
“既然四皇子不……”
此回,吳槐又欲開口,卻被易之行的篤定言辭打斷。
“倘使諸臣誠心欲將江山社稷託付給我,我自也不能辜負諸臣的心意,你們放心,殷國註定會在我的手下更加興榮,如不能至此,我將於來日以死謝罪!”
言辭誠懇,情感戚戚,話音剛落,除卻六皇子派的諸臣登時齊齊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叩拜聲響徹大殿。瞧着形勢已定,四皇子派的大臣們也只得紛紛跪下加入其中,只有那吳槐仍舊站如松,震顫的目光不斷向周遭人襲來,最終停留在易之行眼角那若隱若現的淚珠之上。
好你個易之行,演技竟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群老糊塗!居然被一渾小子唬得團團轉!
在諸人叩拜音的壓迫下,最終吳槐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悶聲跪地,忿忿難平催折着他的心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夜時。
鴉默雀靜,易之行獨身一人端坐書房案旁研習兵書。這一整日的情感‘真摯’已叫他乏了,可醉心於政事與書海的他卻能頃刻拋下這份睏乏。不同於先皇,易之行的確是個勤政的,就算他別有用心,只要能給殷國子民帶來福祉,似乎他所做的一切也無可厚非了。
忽地,男子像是憶起了什麼,陡時駐了筆。
“燕騏!”
外頭人聞聲推門而入,當即恭順欠身。
“四皇子,請問有何吩咐?”
“通緝令上的女子可有消息了?”
那被喚為燕騏的侍衛搖了搖首,連忙答道:“答四皇子,暫時未有任何消息,屬下定會加大力度,絕不讓歹人逃出生天!”
短暫的思襯過後,易之禮忽而指了指桌案上那張地圖,而他手指停留的地方便是荀國的所在。
“就在此處大力搜尋,無論如何,那女子也必得死,自然,還有她的那群同夥們。”
語畢,易之行的雙眸遽然沉邃了下來,裏頭殺意濃重,他的思緒再度歸於那夜的記憶中,當時芝嵐的譏誚與哂笑他可還歷歷在目呢。
視線重歸荀國,這個邊陲小國,立錐之地,實在趕不及幅員遼闊的殷國,被殷侵軋凌虐乃是常有之事。
殷國管轄數小國,小國對殷國俯首稱臣,然殷國先皇易禮卻是出了名的晝夜荒淫,昏庸無道的暴君,在他統領之下,小國民不聊生,屢遭殷國官員凌辱壓迫,甚而曾一度出現屍骸遍城,巷弄中橫躺着的皆是斃命少女的殘景,她們衣裳不整,飽受凌辱死去,孩童不敢出門,因為殷國官員以殺人取樂。
不久前,殷國大擺筵席,出席者皆為小國君王,在那一場宴席上,徹底埋下了來日芝嵐殺君的種子。話說那日,荀國君王竟莫名受到易禮的羞辱,易禮以荀國百姓性命威脅之,強迫荀國君主當眾飲泔水,食豬糞,而荀國君主本就愛民如子,為了百姓的安危他只能公然蒙受此羞辱,卻在歸國的那一日自盡身亡。
消息一出,震動全國,芝嵐這位荀國名姬一片碧血丹心,國之屈,君之辱,終叫她親手釀成一樁慘劇。
就此,易之行才認定此女出於荀國,儘管不少國家對殷國懷恨在心,可要問此時誰人最憎殷國,那便也只有荀國人了。
翌日,彼方在子民的祝頌下舉行登基大典,一派祥瑞,而此方,荀國,仍舊是那般凋敝,衰頹,過往那小國寡民的安樂如今竟成了人丁蕭條的凄冷。
死的死了,逃的逃了,餘下的百姓不敢出街,甚而就連花街柳陌這等煙柳地兒亦鮮少有生意上門,百姓親眼目睹國都的侵毀與沒落,孤寂與苦寒在每個人的心底默然流竄着。
“你們說說看啊,那暴君究竟是被誰人所殺?”
“誰人所殺我可不知,我也不想知。如今荀國君王是指望不上了,我只希冀殷國今兒個新上位的君主能是個明事理的!不求他多麼體恤民眾,至少也別將咱們小國子民的命不當命啊!”
嬌衣館內,一群沒生意的女人家們只能圍聚在一塊兒以談天疏解內心的苦寒。
芝嵐被徐媽媽強行拉了過來,可一提及那暴君,她似是不想留下,神容明顯染上幾分急促。
“哎!芝嵐你去哪兒?整日悶在屋子裏頭遲早會悶出病來的!”
徐媽媽一把拽住剛欲離去的芝嵐,芝嵐當刻抽出了手。
“我……我的身子還有些乏,想回去歇息着了。”
“你這就是悶出來的毛病!就呆在此處,愈躺着才愈乏嘞!你還未成婚生子,可得好好保護着身子!否則將來這肚子還怎的爭氣!”
不知怎的,徐媽媽挽留的態勢竟叫芝嵐心底莫名惶恐,她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想要離去的心更是炙烈。
恰於此時,外頭傳來一聲疾呼。
“你們這群整日躲在屋裏頭的廢物東西!快些出來瞧瞧!可有見過這群殺人兇手!提供可靠線索者,我們殷國朝堂可賞金萬兩!”
殷國官員朝着街巷中高聲疾呼,這一聲剛落,那旁被徐媽媽緊緊拽住手腕的芝嵐,心底卻猛地‘咯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