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壓扁的人
因為下車很急,手上什麼都沒有。
我再次從指頭裏擠出血,朝胡龍華身上彈去。
純陽之血沾在胡龍華身上,嗤嗤的冒着白煙。
可惜殺傷有限,胡龍華只是稍稍遲滯一下,再次咆哮着撲上來。
我閃身避開,回車上拿渡河鏈。
渡河鏈是渡河人獨有的兵器,專門用來捕捉怨魂。
至於身後的方剛,這種小人,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胡龍華一個猛撲進入了方剛的身體。
正在逃跑的方剛忽地掐住自己的喉嚨,眼珠快要瞪出來。
方剛掙扎了一會,踉踉蹌蹌的走到路邊,腦袋用力撞在樹榦上。
‘吼’,不知是胡龍華的咆哮還是方剛的慘叫,讓人心神一盪。
方剛頭上鮮血直冒,瞬間流得滿臉,但他仍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停撞樹。
我拿起渡河鏈,甩了幾下之後扔出去,勾住方剛的大腿。
我用力扯了一下,方剛腿上的肉被拉下一塊,胡龍華的怨魂也被扯了出來。
胡龍華張牙舞爪的繼續撲向方剛,我拚命拉住渡河鏈。
沒被上身的方剛清醒過來,不顧滿臉的鮮血,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老胡,你放過我吧,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家中二老,我保證給他們養老送終,孩子我負責撫養成人,求你放過我吧。”
滿臉的鮮血和着地上的灰塵,方剛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可胡龍華充耳不聞,依舊拚命朝方剛撲去,渡河鏈被拉得嗚嗚作響。
安頓好暈倒的法師,於歌過來幫我拉住渡河鏈。
我掏出一張渡河咒,只要把符咒貼在胡龍華身上,他就會消停得多。
非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這樣做的,渡河咒相當於一個記錄在案的污點,會影響怨魂的投胎。
橫死本就冤枉,貼了渡河咒之後下輩子很難托生在好人家,豈不是冤上加冤?
胡龍華彷彿察覺到渡河咒的厲害,拼盡全力掙扎。
渡河鏈被一點一點的拉回來,我已經能感覺到胡龍華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
‘叭’,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響起,一陣遠光燈射來,照得我直皺眉,眼睛眯了起來。
還未等我做出反應,那輛車直直的朝我們撞過來。
我和方剛同時鬆手,跳向旁邊的地里躲避。
跪在地上的方剛被強光照得發獃,竟然忘了反應。
車子徑直從方剛身上軋過去,意識中的慘劇卻沒有發生。
眼角的餘光看清這是一輛白色廂貨,貨廂門半關,敞開門的那邊一個臉色慘白的小人兒朝我笑了一下。
渡河鏈掉在地上,胡龍華消失不見。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廂貨,這是導致幾起車禍的廂貨車。
我跳起來往前追去,廂貨重新上路,過了個彎之後消失不見。
身後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原來是於歌要上車去追。
我擺擺手攔住他:“沒用的,你沒發現這根本就不是個實體車嗎?不信你看看方剛。”
此時方剛跪在地上不停打着冷顫,獃滯的眼神中露出萎靡之色。
剛才廂貨車是從方剛身上軋過去的,如果是個實體車,他哪還能完整的跪在地上?
於歌怎麼都想不通:“人死變鬼也就罷了,難道還有車鬼?”
這種事情我也沒見過,但此時明顯不是分析這個的時候,還有三個人等着我們救治。
等到把方剛三人送去醫院安頓好,天色已經亮了起來。
方剛被極重的陰氣軋過,沒有個一年半載休想恢復。
而他的氣運也會受到影響,至少要走五年背運。
所以說人啊,就算是生死關頭,也別做小人。
雖然奔波了整夜,但沒有理清廂貨的頭緒,於歌是不會讓我睡覺的。
‘故園’,‘紙紮童子’,‘非實體’,莫非這是從殯儀館積累的陰氣以廂貨車的形式存在?
為什麼偏偏是廂貨車?
在我介入之前,於歌他們根據‘故園’兩個字查遍了本地以及附近的殯儀館,他們的殯葬車都是依維柯,沒有使用廂貨的。
又根據紙紮童子查過紙馬店,的確有些紙馬店使用廂貨送貨,但他們的車上沒有印‘故園’兩個字。
就這麼驚鴻一瞥,廂貨來自何處,怎麼來的,我依然一籌莫展。
忽地想起三起車禍都有倖存者,那麼,還會不會有其他目擊者呢?
我微微皺眉:“於歌,路兩旁不遠處有村莊吧,你們走訪過嗎?”
“目標群體太大,不好走訪。”
“休息一會,我們去附近的村莊問問,看看能不能問出點線索。”
因為職業的原因,我已經習慣遊走在黑夜。
不過農村一般睡得比較早,所以天擦黑的時候我們便順着一條小水泥路進了村。
幾個村民正蹲在村口抽煙聊天,於歌打開車門走了過去掏出工作證:“老鄉們,打擾一下,請問後面大路上連續出車禍的事你們聽說過沒有?”
“死了那麼多人,當然聽說了,”有村民接口:“那條路現在不太平啊。”
於歌接着問到:“村裏有誰看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
“你說的是那輛貨車吧,”有村民接口到:“聽說是個出了車禍的厲鬼附身在上面,專一找替身。”
“厲鬼附在車上找替身?”於歌問到:“誰說的?”
村民回到:“這還用誰說嗎,很顯然的事嘛。車禍屬於橫死,如果沒有替身,是不能投胎的。”
如果要找替身,一個鬼遮眼足矣,哪需要費那麼大周章。
我跟上去問到:“附近有沒有人見過那輛車?”
村民們面面相覷:“見過那輛車的不都死了嗎?我們哪敢看見?”
於歌又問到:“大路上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
村民們想了想,紛紛搖頭:“除了那輛車,沒什麼異常。”
於歌不死心:“你們再想想?就算你們自己沒看見,有沒有聽到誰說起過什麼?”
村民仍是搖頭:“沒有。”
於歌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小聲到:“去別的地方問問吧。”
正在這時候,村子裏跑出好多人,領頭的那人大喝到:“快,快,出事了,出事了。”
村民緊張的站起來:“出什麼事了?”
“阿勇的媳婦在大路上被車撞了。”
於歌拉住領頭那人:“是不是後面那條大路?”
“除了那條路還能有哪裏。”
我們倆現在對車禍都非常敏感,對視一眼,於歌拉住領頭人:“快帶我們去。”
幾個村民跟着擠進車內,於歌一腳油門,車子狂奔起來。
接近路口,領頭人不停揮手:“右轉,右轉。”
車子上了大路,前行不遠過了個彎道,便看到前面有輛車閃着雙閃。
走近一些才發現,這是一輛貨櫃車側翻在路上,貨櫃邊正有人呼天搶地。
我們下車跑過去,貨櫃邊露出一個腦袋,頭髮散亂,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天搶地的人正拚命要把貨櫃立起來。
這是,貨櫃下面壓了個人?還有命在?
於歌急忙打電話出去聯繫救援車輛。
領頭人拉住呼天搶地的急問到:“阿勇,這是怎麼了?”
阿勇轉過頭來,一把拉住領頭人:“阿明,快幫我救救阿麗。”
阿明看了一眼眼睛瞪得大大的阿麗:“阿勇,阿麗已經沒救了,你快說說情況,咱們也好善後。”
聽說老婆沒救了,阿勇撫着露出的腦袋大哭。
村民們把司機從駕駛室救出來,我迎上去問到:“怎麼回事?”
司機有些懵:“我也不知道,這一處是個彎道,我避讓迎面而來的一輛廂貨,然後車就翻了,可我明明沒看到路上有人啊。”
廂貨?
我急忙又問到:“什麼樣子的廂貨?”
司機想了想:“白色,看上去還比較新。”
於歌試探着再次打電話出去詢問監控的可能。
阿勇憤怒的跑過來抓住司機:“還我老婆,你還我老婆。”
村民們連忙將阿勇拉開,好言勸慰半天。
等到阿勇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於歌掏出工作證晃了一下,說到:“具體情況能跟我說說嗎?”
阿勇平復了一下,抽噎着說到:“都是我,是我害死阿麗的。”
“晚飯的時候,我不知怎麼抽風就和阿麗吵架了。”
“阿麗氣不過,要走,我也在氣頭上,就讓她走了。”
“可後來想起大路上不太平,我就騎上摩托車追出來。”
“路口的時候我看到阿麗攔了輛廂貨上車,急忙趕了上來,遠遠的,遠遠的。”
說到這裏,阿勇放聲大哭起來。
大伙兒又勸慰好久,阿勇才繼續抽噎着說到:“遠遠的,我從摩托車燈里看到阿麗就一個頭露在外面,阿麗啊,你死得好慘啊,我對不起你啊。”
廂貨,又是廂貨,怎麼就避不開這個了呢?
可阿麗既然坐在廂貨上,怎麼會被貨櫃車壓倒呢?
幾輛救援車開過來,貨櫃車被慢慢扶正。
貨櫃起來的一瞬間,一股腥臭味傳來,探照燈下,路上躺着一個扁扁的,血污和黃的白的混合的‘大’字,村民們都不忍去看。
為了給阿麗收屍,甚至不得不用上鐵鏟,最終也只收到一身滿是血污的裙子和一個完整的腦袋。
貨櫃扶正以後,上面也有一個腥紅的‘大’字慢慢往下在流動。
就在這個時候,於歌接到電話:你通報的白色廂貨已被攔截,快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