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促膝長談
林夢桐心裏明白,自己的話不過帶來的也就是短時的安寧。自己今後要在這個家裏面對的,一定還會有比這更為煩心難纏的事,此時的她,雖說還是一臉淡定地吃着晚飯,不過卻真的感覺到一種說不盡的孤寂感。
原本意義上的家,應該是個溫馨的字眼,可是,現然的她只是覺得在這裏,卻也充滿了那些,較生意場上差不了多少的算計感。
這時,坐在林太太身邊的夢鴻又不知怎的,卻又一個不小心。把他面前的碗碟稀里嘩啦地全盤打到了地上。
這樣的頑劣行為自然引起了林太太一陣責罵:“你這孩子,今天學堂里的老師還找過我,說你這回考試,國文不合格,算術也不合格。現在又這樣笨手笨腳的。送你去念書真是費錢。”
站在旁邊的秀雲慌亂過來,彎下腰來拾起碎了的碗碟。陳媽也急着拿來掃帚過來清掃。
而被指責得有些愣住了的林夢鴻,卻呆了一小會,就又得勢似地嚎啕大哭起來,嘴裏還念念有辭地說道:“怪不得我的,上回學堂里讓買《幼學瓊林》。我回家讓秀雲對你說了,可是你只顧着打牌,忘記給買了。”
“你這孩子,只會找理由。”林太太被當著夢桐的面,給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揭了短,自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伸手作勢拍下夢鴻幾下,卻被早就坐不住的汪懷遠攔下了。
“大姐,夢鴻不過還小,改了就好。”林太太不過是惱恨夢鴻向來不夠機敏,哪裏會真心要打呢?見自己弟弟也這樣攔阻,便也就順勢算了。待秀雲他們收拾好后,桌上的幾人依舊默默吃飯。
只是林夢桐看着自己這個不太懂事的弟弟,一邊吃飯一邊還時不時抽噎幾聲。心裏,卻反倒犯起几絲同情與憐憫。
想着現在自己家裏,老爺已經過世。林太太雖說是夢鴻親媽,但只會一昧溺愛,對他的學習生活卻放任不管。
無論如何,他也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她不由柔聲地對夢鴻說道:“夢鴻,不要哭了。好好吃飯吧,等我明天有空,就去書局裏給你把那書買回來。以後要是功課有不懂的,就上樓來問姐姐。”
“嗯”林夢桐的話果真湊效,說得夢鴻不再傷心了。林太太也安下心來。“夢桐,難得你費心,說實話,你這個弟弟要有你一半懂事,我真的是夢裏都笑醒了。”
林太太說話間,她已經吃完了飯,卻一邊像是感觸很深的樣子對林夢桐說了這些,一邊又吩咐汪懷遠:“懷遠,我馬上到劉太太那裏,她那裏的牌局就差我一人了,你讓秀雲幫着照看夢鴻,我要是回來晚了,你就帶夢鴻睡吧。”說完,便顧自去自己房間梳洗收拾了。
林夢桐想着,有這樣的親媽,夢鴻其實真是可憐。雖然衣食無憂,可是管教無方。自己就算是有心,也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
這時,剩下的仨人晚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她便對汪懷遠說到:“小舅舅,媽這個樣子,你也知道。她也有她的事忙,鋪子裏的事我也走不太開,夢鴻以後也要麻煩你有空多費心,你在店裏的活計,我會讓王掌柜適量地照顧下。”
“那謝謝了,夢鴻是我親侄子,就是大小姐不開口,我有空也會多管管的。”汪懷遠有些緊張地說到。他覺得,比起剛才自己姐姐林太太那樣漫不經心地吩咐,林夢桐的這番囑咐顯然是含金量更大了,她根本就是自己的頂級老闆。
“那有勞費心。”林夢桐也客氣地說道。這時,林太太已經讓秀萍陪着出門打牌了。汪懷遠也領養夢鴻回他房間做功課。剛才有些喧嘩的客廳里,瞬間便安靜了起來。
林夢桐也長長地舒了口氣,想着明天自己正好得空時,也想去離鋪子不遠的書局看看。好久忙於羞花堂里的雜物,她也想去買些好書看看。不然,整天被鋪子裏的大小雜物忙昏了頭腦,連自己的幾分愛好都有些蕩然無存了。
這時,秀鳳卻從門外進來,笑着說道:“小姐,阿寬來了。”林夢桐這才想起,自己今天對他說過,要他晚飯後過來商量胭脂水的事呢。
“秀鳳,快請阿寬哥進來坐,再去讓陳媽沏壺碧螺春,端些茶點進來。”她心下覺得,阿寬應該是已經有了主意。便也有些急着見他,想儘快聽到他的看法。
正思量着時,秀鳳卻已經領着阿寬進來了。他還是穿着店裏夥計的長衫,臉上有些忙碌后的倦意,一看到林夢桐時,眼角眉梢,卻又充滿了略帶些拘謹的微笑。不過,那卻是心底里流淌出來的,無法遮掩的幸福的笑了
林夢桐畢竟心有些領會,卻着實不想讓阿寬再誤會些什麼。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其實已經找不到對他的“那種感覺”了。
只是,見到他時,卻又覺得心裏歡喜,好象來到這個民國年代之後,他才是最能夠給自己安慰與幫助的人了......
“阿寬哥,不必這樣拘束,這裏沒有外人。坐下說話吧。”林夢桐笑着對他說到,此時,陳媽已經端上了清香盈室的一壺碧螺春了,並且給坐在客廳那木質西洋椅上的兩人斟好了茶。
兩人隔着茶几,相鄰而坐。在阿寬看來,林夢桐現在卻是更加大方有禮,只是對待自己,好像少了些之前的微妙感覺,更多的,卻是像有些無助的小妹,見到了能給他幫助的大哥一般。
“或許,夢桐醒來后,記憶還有些殘缺,今後,她一定會想起來了。”阿寬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他也不想過多地說到過去兩人間的那些青梅竹馬,他眼裏的夢桐,永遠是那樣聰明大方。總有一天,她會記起那些往事的。
“阿寬哥,這麼早就過來了,先喝些茶,吃些點心再說。我想,你從鋪子裏下工回家,應該沒吃幾口飯就急着來了。”夢桐知道阿寬素日是有些坐不住的,腦子也轉得飛快。有了好主意,他就是不吃不喝,也會急着說出來。
此時,陳媽卻也端出了一碟細點。“這是宜城最有名的糕點鋪‘桂香村’里的綠豆糕,最是清熱解暑。阿寬哥,你先嘗嘗。”夢桐一邊說,一邊卻親自起身,把放在那茶几上糕點碟子,輕輕移到了阿寬面前。
“夢桐,我不餓的,下工回家后,我就急急吃了些飯,就想着過來。把我的主意告訴你,不過。”說到此處,阿寬有些為難地皺了下眉:“我的想法和王掌柜有些出入,所以當時在鋪子裏時,其實已經想好了,但是當著他的面,又不好說......”
“沒事,我懂的。”林夢桐輕輕抿了口茶水,心裏也明白,這也確是阿寬的優點。他知道王掌柜有些食古不化,且又極好面子,如果當時在自己面前,阿寬說了他的想法,沒準讓王掌柜有些難堪。
“你說吧,只要合適,我採用后也不會讓王老先生知道,是你的主意的。”林夢桐輕聲說著,像是在讓他放心,又像是在給了他莫大的鼓勵。林夢桐一直覺得,這個阿寬哥,畢竟經常去上海南京這些大城市採辦原料,見識上自然比其它夥計們要強許多。
“小姐,我們羞花堂里一直秉承的原則,就是工序雖為繁重,也不能減少人工物力。現在新品胭脂水供不應求,如果為了一時的眼前利潤,日夜趕工,一來后間作坊里的師傅們太過辛苦,二為也難保證品相不會下降。畢竟我們多數是半機器加手工的。”阿寬想了想,對林夢桐說道。
“那王掌柜說要提高售價,你又覺得如何呢?”林夢桐覺得阿寬的話自然有理,這此天來,羞花堂的生產“車間”,不,準確地說是“生產作坊”她也去過,在店面後面,卻是規模不小的七八間連排的房間了。雖說規模尚可,光是負責這塊的工人就有三十來個,不過,就算是為了趕胭脂水的銷量,他們日夜倒班,只怕也不太夠。
“這正是我今天想說的,小姐,提高售價是不適宜的。讓那些老客知道了,會覺得我們這香粉世家也開始惟利是圖,見風漲價了。我倒覺得,不如從明天開始,每個顧客限買一瓶,我算過我們作坊里的製作能力,一天是可以保證一百瓶的供應的。”阿寬有些胸有成竹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