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吧(4)
路顯揚拚命地捂住嘴,才抑制住了到喉嚨邊的一聲慘叫。
毛茸茸的頭在地上又滾了兩圈。
拿玫的臉消失不見了,而變成了……
他的妹妹湖藍。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分明已經沒有了頭。
孤零零的頭顱躺在地上,嘴巴卻還像金魚一樣,在一張一合地重複:“哥哥,我的頭掉了,幫我撿一下呀。”
路顯揚:“救命啊!!!”
他終於忍不住了,慌不擇路地往下一層跑。
氣喘吁吁地過了一個拐角……
就看到再下一層的台階上,無頭的少女遲鈍而僵硬地彎了下腰,將地上的頭撿了起來。
頭在脖子上轉了一百八十度。
無神的雙眼準確地對準了路顯揚,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哥哥,你要去哪裏呀?”
路顯揚:“????”
*
拿玫看到路顯揚的時候,他基本上已經是一條死狗了,整個人趴在樓梯扶手上,只知道吐舌頭。
她快樂地坐在他的西裝上,對他揮了揮手:“嗨。”
路顯揚:“…………滾。”
拿玫:“?怎麼一上來就罵人?”
路顯揚頂着一張死人臉:“你根本不知道我剛才經歷了什麼。”
“你經歷了什麼?
“我……”
話已經到嘴邊了,他又聽到湖藍在一邊說:“哥哥,你沒事吧?”
路顯揚:“!!!!”這熟悉的問題!
他渾身汗毛倒豎,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問:“你們想去幾樓呢?”
路顯揚快要崩潰了:“是誰在說話?”
“不、不是我!”湖藍飛快地捂住了嘴。
兩人都露出了同款的、絕望的眼神。
拿玫:“也不是我。”
接着她卻十分沒心沒肺地回答:“我們想去天台,謝謝。”
路顯揚:“???”
樓梯間裏再次陷入了死寂。
粗重的呼吸聲令空氣的聲帶也顫抖起來。
樓梯間被染成一片渾濁的慘綠色。燥熱和焦慮的情緒,在這狹窄的、扭曲的空間裏,無聲地流動着。
一個突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拿玫:“咦。”
路顯揚:“能不能不要再咦了!!”
但他還是順着她的目光,抬頭看了看樓層提示。
他震驚了。
牆壁上,赫然是一個紅漆的、乖巧的“19”。
路顯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變樓梯。
他從未遇到過如此不科學的事情。
他心情複雜地把眼鏡取下來擦了擦,然後再緩慢地、慎重地、0.5倍速地戴了回去。
還是19。
他絕望地看向拿玫:“你開掛了?”
拿玫還在幸福地葛優癱着,頭也不抬地發出了矜持的笑聲:“嘻嘻。”
路顯揚:“這後門開得也太過分了吧?!!!”
拿玫:“嘻嘻。”
*
就這樣……他們很順利地(?)來到了二十樓。
二十層推門出去就是天台。
天台的視野很開闊。
無數座高樓大廈擁擠不堪地堆在一起,明亮的城市燈火,共同織成了流光溢彩的夜。呼嘯的、滾燙的風迎面襲來,拿玫一瞬間覺得自己並非在遊戲裏,而是回到了現實。
但視線一旦往下……
就又被拽回了這個恐怖遊戲。
即使在黑夜裏,還是可以毫不費力地辨認出,空蕩蕩的水泥地上寫滿了字。
橫七豎八的、凌亂的、血紅的大字,像無數只髒兮兮的蜘蛛腿,爬滿了平坦的地面。
“吃飯了嗎?”“你今天還好嗎?”
“累了吧?休息一下再回去工作!”“有想見的人嗎?快去見吧!”
“煩惱都會過去的!”
猙獰的血字和溫馨親切的內容,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
正如此時站在天台上,抬頭就能看到廣闊的天際線;低下頭卻發現,自己依然活在髒兮兮的人間煉獄。
拿玫打了個寒噤:“心靈雞湯真可怕,我要得高血脂了。”
心靈雞湯……
路顯揚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如果只是一個人跳樓,沒必要把天台設計成這樣。這個公司里一定有不止一個人自殺。”
空氣里安靜了一秒。
但是卻並沒有人為他的完美推理鼓掌。
拿玫:“那為什麼不建個護欄?”
天台邊緣光禿禿一片,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彷彿在熱情地邀請大家往下跳。
路顯揚:“……”
湖藍:“有道理耶。”
路顯揚粗暴地說:“你閉嘴!這是恐怖遊戲!!”
拿玫:“嘻嘻,你開心就好。”
所幸他們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是上來找線索。
三個人小心翼翼地踩上這些奇怪的宣傳語,在黑暗裏四散開來,尋找可能有的蛛絲馬跡。
頂樓的反光玻璃鏡里照出他們的身影。背後繁華的大世界扭曲變形,而他們不過是天地之間渺小的影子。
湖藍:“踩在這些字上面感覺怪怪的……”
拿玫:“是嗎。”
湖藍重重地點了點頭。
突然她聽到背後有什麼奇怪的跳動聲。像是有人在她身後踮着腳,靈活地跳來跳去。
“咚、咚、咚……”
柔軟的鞋底,輕快地踩在碩大的血字上。
黑夜,天台,單腳跳。
湖藍毛骨悚然,腦子裏一瞬間跳出了一百個恐怖故事。
她十分僵硬地轉過頭。
拿玫在開開心心地跳房子。
湖藍:“……”
路顯揚:“不要再做奇怪的事了!!!”
接着他就看到拿玫好像踩到了什麼。她彎下腰,將那不明物品撿了起來。
“撿到一個工牌。”她說。
路顯揚目光獃滯地說:“為什麼……那裏我剛剛明明檢查過……什麼都沒有的啊……”
拿玫同情地看了看他,又微微一笑:“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路顯揚:“呵呵。一切都是後門的安排。”
她撿到的正是死者的工牌。
血泊里破碎的臉,變成了工牌上一張面無表情的黑白照。
死者的名字是陳佳良,反面的職務則是“前端開發工程師”。
拿玫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
“前端開發工程師的辦公室在……四樓。”
又是四樓。
*
他們推開安全通道的門,來到了四樓的電梯間。
卻毛骨悚然地發現……這裏和一樓一模一樣。
簡直像是複製粘貼了一遍。
同樣的燈光,同樣的裝潢,同樣的五個紅色大叉,同樣的……一座大開着門的電梯。
唯一的區別在於,顯示屏上的數字確實是“4”。
電梯門大開着。
像是一座請君入甕的牢籠。
三人驚疑不定地看着它。
拿玫:“它不是停在一樓嗎?為什麼又跑到四樓了?”
路顯揚:“也許是因為……我們在四樓。”
拿玫:“壞了吧,要不要叫人來修一下?”
路顯揚漫不經心地說:“你在說什麼?”
他忍不住又向四周看了看:“這裏□□靜了……”
其他人到底去哪裏了?
他們……真的還活着嗎?
拿玫卻指着電梯邊的一個粗製濫造的小廣告。
上面赫然寫着,“如遇電梯故障,不要驚慌,請撥打20202020並等待救援。”
接着她又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小路啊,玩恐怖遊戲呢,還是要多注意觀察的啦。”
路顯揚簡直要氣笑了。
一個裝潢如此高端的辦公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小廣告?!
這後門開得彷彿在侮辱他的智商。
但是他說不出話來。
畢竟他……還要可恥地抱這個女人的大腿!!!
他們隨便推開了旁邊一間辦公室的門,找了個桌上的座機。
湖藍最先過去,興奮地一把抓住了聽筒,嘟着嘴重複道:
“2——0——2——0——2——0——2——0——”
“怎麼打不通?”她困惑地說。
突然間,她好像聽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刷白,像死人一樣,雙唇戰慄着,無助地看向旁邊兩個人。
“好像有點……不對勁……”她小聲說。
聽筒對面,一個女人正在用非常死板的聲音說:“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
毫無感情的、機械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幫幫我蘇茜正在死亡。
“啊!!”
她尖叫一聲,扔開了電話。
聽筒連着長長的電話線,掉落在半空中,無力地來回搖擺……像一具上吊的屍體。
路顯揚一邊安慰着泫然欲泣的妹妹,一邊對拿玫使了個惡狠狠的眼色:“你去。”
拿玫:?幹嘛對人家這麼凶。
但她還是十分以德報怨地撿起聽筒,重新撥打了那個奇怪的號碼。
接通了。
“喂。”
電話那端,是一個低沉而優雅的男聲。
拿玫對着旁邊抱成一團的兄妹做了個“接通了”的口型。他倆正在一臉緊張地看着她。
她說:“你好,電梯壞了,請過來修一下。”
“好,我馬上來。”對方輕笑一聲。
不知為何,拿玫覺得這笑聲有點耳熟,甚至於讓她有點不爽……
於是她二話不說,掛斷了電話。
她面無表情地說:“他馬上來。”
“這就,完了?”湖藍臉上還掛着眼淚,目瞪口呆地說。
路顯揚絕望地說:“我早知道會是這樣。”
他們回到了一樓。
剛剛快要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旋轉門的盡頭。
他穿着一身寶藍色的工裝制服,戴同色安全帽,還拎着一隻沉甸甸的工具箱。
走起路來卻身形挺拔,不緊不慢。
莫名其妙地把這一身平平無奇的制服穿出了男模走秀的氣場。
拿玫:“來得這麼快?!”
聽到她的聲音,對方彷彿心有靈犀地抬起頭來。
並且對着她微微一笑。
他長得很帥。耀眼的淺金色短髮下,是一張英俊而桀驁不馴的臉。
唯一的問題是……
這跟那個遊戲代言人Valis長得不是一模一樣嗎?!!
她憤怒地轉過頭,卻發現旁邊的兩個吃瓜群眾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沒發現這個帥哥電梯修理工有什麼不對勁。
拿玫:“你們不覺得他長得有點眼熟嗎?”
湖藍一臉花痴地說:“沒有啊,好帥啊。”
Valis對她眨了眨眼。
藍眼睛熠熠生輝,美得攝人心魄,猶如一眼望不到底的冰湖。
拿玫:“不是,他長得跟……唔唔唔……”
媽的她發不出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