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南城一夜
這天晚上，夜幕降臨在南城，夜夜笙歌的CBD唯獨今天有些冷清，警方封鎖了案發現場，任多少記者來都不允許入內，徐徹帶着兩個警員穿過等在外圍的記者群，好不容易來到封鎖區域，記者們聒噪的問題叫得他頭疼，來來回回總是那幾句話：
“請問南城在逃嫌疑犯是否已經落網了？”
“……會不會對居民生活造成影響？”
“請問這起案子與南城房地產商岳齊山是否有關？……”
徐徹掀過警戒帶進入現場，腦子裏的混沌暫時清晰了一些，他是抓捕行動的負責人，整個過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雖然過程出乎意料卻也有驚無險，多虧了岳靖俞聲東擊西，最後的結果是很好的，洪門包括薛靈芸在內幾乎全員落網，在逃的幾個小角色已經上了全市通緝，相信很快也會有消息傳來，最重要的，除了岳靖俞從高空跌落生死未卜，其他群眾幹警無一傷亡。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徐隊，醫院那邊的消息，人已經搶救過來了，剛醒。”
一個年輕的警員上前，單手握着手機，捂住了麥克風，等待徐徹的指示。
“交代了嗎？”
“不肯開口，她說要見律師，還說要等首長親自接見。”
徐徹嘴角挑起冷冷一笑，“小姑娘脾氣還挺大。”
“那……”
“岳靖俞呢？”
警員對着電話詢問兩句，然後回復：“還在搶救室，但是醫生的意思可能……”
夜裏冷冷的風迎面而來，徐徹迎着冷風長嘆一口氣。這個男孩幾天前還威脅自己，如果這次任務完成，警方就對他的過去既往不咎。徐徹當時答應了他的要求，事實上徐徹心裏清楚，岳靖俞雖然在犯罪團伙里待過，但他從沒做過什麼真正違法亂紀的事情，最多帶進所里批評教育兩句就完了。
也許事到如今徐徹才想明白，岳靖俞心中也是清楚的，他這麼拼了命地想要讓洪門落網，其實也是為了他自己。他痛恨洪門，痛恨自己的出身和環境，他拼盡全力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即使是粉身碎骨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表面上對別人冷漠，卻深深地愛着這個世界。徐徹後悔沒有早一點發現他的善良，否則他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也許也是為沈長歌報仇。
“回醫院，”徐徹突然很想見見他，“告訴守着薛靈芸的同志，不用跟她客氣，不老實就直接拎回局裏審！”
……
這一夜對於蘇子筱來說，十分漫長。
從消防梯上下來后，也許是精神緊張的緣故，大熱的天居然會凍得受不了，她在天台頂上站了很長時間，巴望着能看一看下面的情況，可越是往前湊上去，對高空的恐懼就讓她眩暈起來，看不清原處，連腳下也站不穩。
她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是怕高的。
耳畔的警笛聲越來越近，一個女警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用一條大毛毯裹住了她。蘇子筱到了後來才明白過來，與靈芸現場搏鬥的時候自己的小短裙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有傷風化，要不然也不會有人專門來給她裹上這個。
毛毯搭在蘇子筱身上的時候，她的肩膀微微一抽，回過神來問一句：“岳靖俞，岳靖俞呢？”
那女警什麼也沒說，只扶着她慢慢站起來，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那個請問，岳靖俞呢？”
她接着問，還是一樣的沒有回答。
一瞬間的恍惚，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電梯，好像還見到了一個警銜高的警官，朝她敬了個禮。蘇子筱每遇到一個人的時候，都會想起來問一下，“岳靖俞呢？”
但是對方的回答她壓根沒聽進去，彷彿腦海中已經有了這樣一個意識——岳靖俞在自己身後的地方跌下去，至於後來怎麼樣了，她也不敢知道。
直到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岳靖俞沒事，只是從消防梯上摔下來了，輕傷。”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是葉澤宇。
他什麼時候來的？難道他一直都在？
“是么？”
葉澤宇拍拍她的肩膀，讓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接著說：“沒事，那是連結兩個大廈的消防梯，下面有一層架空層，實際掉落高度只有三米五，摔不死的。”
葉澤宇看着蘇子筱點點頭，輕嘆一聲，“倒是你啊，嚇壞了吧。”
幾個小時候，她坐在了警局的接待室里。
一言不發，在兩個做筆錄的警官面前就只知道點頭和搖頭，她腦海中一直飄着一個問題，岳靖俞在哪裏。
就這樣坐到了太陽下山，白月初上，午夜星星點點的南城。
還是那個熟悉的面孔，推開門來坐在了她的身邊，只不過葉澤宇的臉上帶着笑，手心暖暖的，穿着白大褂的樣子也暖暖的。
這時候蘇子筱就突然在想，孟翩翩真是好眼光，葉澤宇還真的是挺好看的。
“岳靖俞呢？”她開口時還是這句話。
“還好，睡着呢。”葉澤宇回答着，他觀察着面前的蘇子筱，此時此刻就像一隻嚇壞了的小野貓，她渾渾噩噩地點點頭，說了聲，“哦”。
葉澤宇問她：“怎麼樣，還害怕么？”
“害怕。”蘇子筱下意識地說，然後她又想起剛才在消防梯上的一幕，又說，“不害怕。”
葉澤宇知道蘇子筱的這種自主神經反應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但這次受到的驚嚇不小，大概要回醫院去開些抗焦慮藥物，而她心裏最惦記卻不願意說的，大概就是岳靖俞了。
“岳靖俞你和一樣，從小就怕高，”葉澤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講起了以前的事情，“所以以前打不過他的時候，我都會爬到樹上去，他就抓不到我了。”
蘇子筱聽着，微微笑了笑，“是嗎。”
“是啊，可是他為了你啊……”
蘇子筱的神色黯淡下來，低下頭，是她選擇的逃生通道，要不是因為她不了解岳靖俞，也不會讓他受傷。
然而他的哪次受傷不是因為他。
可是他樂意啊。
“走吧，”葉澤宇站起來，他甚至不管蘇子筱同不同意就拉着她的手，“你這邊筆錄做完了，我帶你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