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鎖音符
“吳老正在內室煉符,公子稍等片刻,容我先通知一聲。”
一名身材敦厚的中年人從幾個護衛身後走出,低頭說道,
衛胥點頭。
中年男子得到首肯,轉身上樓走到閣樓邊上的一間小屋,男子拽動門口的一根紅繩,霎時一記類於清鳴的鳥叫聲傳入二樓盡頭的一間屋子。
片刻之後,一名衣衫黝黑打着赤腳的老者從中走出,嘴裏罵罵咧咧,顯然是被人叫出來很不耐煩。
“他娘的,衛伍這老東西又有什麼事?”
老者發須皆白,身上的褐色道袍早已是被折騰得皸黑,幾大塊塊油漬坦露在道袍之上,更讓人無語的是,老者長袖之下,居然還有一根麵條化成了面干粘在袖子上面。
老者憤憤的走到那名充當衛家護衛長的客卿面前,沒等那人開口,老者便指着他的鼻子一通破口大罵:
“林小子,你他奶奶的是不活膩歪了!
老夫之前是不是交代你小子,就是家主來了也得等我煉完這道‘鎮靈符’再叫我。
怎地?
你拿着衛家給的俸祿來保護老夫,弄了半天老夫的話你都敢不聽!
老夫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小子恐怕還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老者說著起勁開始擼起袖子,露出兩隻瘦如竹竿的手臂,同時往手掌之上吐了兩口唾沫,開始摩拳擦掌。
名為林泉的護衛長見到老者這番姿態,笑容尷尬。這衛家大供奉四品符師武南北着實難伺候,老者性情乖張,凡事只按心情走。
武南北雖然煉符厲害,可身子骨卻是平平常常,手上的把式更是可以用稀鬆平常四字來評價。老者嘴上說著要跟林泉比劃比劃,就算是給林泉臉上招呼一拳,林泉也只能默默受着,
誰讓他還有求於武老供奉呢?
不待林泉解釋,衛胥的聲音便從樓梯口傳來:
“武爺爺脾氣還是這麼暴躁啊?”
名叫武南北的邋遢老者起先聽到衛胥的嗓音有些疑惑,隨後轉為不可置信,再然後,老者滿心歡喜赤腳跑到樓梯處。
武南北見到衛胥,二話不說雙手對着衛胥肩頭狠狠拍了幾下,抽手時又在衛胥肩頭猛擦了幾下。
見到衛胥那副笑嘻嘻還沒發現自己小動作的表情,武南北心底也是樂開了花,言詞依舊犀利,
“臭小子,總算是回來了!衛伍那老傢伙當初就不該把你小子給送走,怎地,在軍武里混不下去了?偷偷跑回來了?”
“武爺爺你要是再這麼數落我,那我從桂花郡帶來的兩罈子桂花酒和幾本好書,可就容易不翼而飛啊。”
衛胥摸着下巴,半望着天花板,暗示着老者。
武南北聽到衛胥帶了兩罈子桂花酒,肚子裏的酒蟲開始忙活起來,嘴裏忍不住吞咽下一口口水,再加上耳朵里聽到衛胥所言‘好書’二字,更是將老者的心頭好拿捏住。
邋遢老人武南北表情隨之一變,換了一副有些討好的笑臉,將衛胥拉倒一旁。
老者這一番表情的變化倒是讓在場的林泉幾人有些瞠目結舌,以往幾年裏,從未見過老者對誰有過這幅笑臉,就是衛家家主衛伍來此與老者相商,吳老供奉也不願賠上個笑臉。
可眼下,自家公子一回來就將老者弄得生出平日裏不曾見過的幾副面孔,讓他們心底生出几絲佩服。
“誒——衛小子,你可別拿老夫開涮。”
老者將衛胥拉到一旁,小聲嘀咕。
顯然是有些懷疑衛胥言語裏的真實性,可下一秒,武南北那顆酒糟紅鼻開始翕動,一股泛着濃厚桂花氣息的酒香撲鼻而來,
武南北眼神迷離,沉浸在酒香之中,嘴裏衍生出不少涎水。
衛胥從袖口拿出一壺雙拳大笑的酒壺,手指不經意間在肩頭擦了一下,蹭到些許液體,藉著揭開泥封的時候手指在壺口一抹,
武南北沒有見到衛胥的小動作,眼中只有那一壺桂花酒,眼下嘴裏正瘋狂分泌口水。
武南北張着大嘴,眼神死死的盯着衛胥手裏的酒壺,下一秒,武南北一個餓虎撲羊,從衛胥手中搶到酒壺,抱着酒壺咕嘟咕嘟開始喝了起來,
衛胥看到賊兮兮的湊近武南北,
“武爺爺,這酒不錯吧?”
“勉勉強強——”
老者急着品嘗桂花酒的滋味,隨口敷衍了衛胥一句,嘴上說著勉勉強強,可手上的動作早就出賣了老者,
老者視若珍寶一般抓着酒壺,一股腦的將酒水灌入嘴中。
酒壺中的桂花酒三兩下便被老者喝乾飲凈。
武南北有些不願相信,雙手倒拎着酒壺,張開嘴巴,直到最後一滴酒水落入武南北口中,邋遢道人武南北才戀戀不捨的放下酒壺,開始咂咂嘴,細細回味桂花酒的滋味。
“真香啊————”
老者呆愣在原地回味了小半天方才桂花酒的滋味,等老者回神的時候,幾乎是一瞬間又貼靠近衛胥,老者對着擠眉弄眼,一臉訕笑:
“衛小子,你手上還有桂花酒吧?”
武南北不待衛胥回答,雙手在衛胥身上摸摸索索。
“武爺爺,真沒有了。我出門就帶了這一壺桂花酒。”
武南北聽到衛胥所言,手上的動作還是沒有停下踅摸,老者褶皺如老松的雙手碰到衛胥胸口處,一件四四方方的物體引得武南北注意,武南北一臉奸笑,
“還說你小子沒多帶酒?”
武南北一把抽出由蠶絲布包裹的物件,手上動作快若脫兔,一臉的急不可耐。
等武南北攤開蠶絲布,見到廬山真面目的時候,卻是一臉失望的表情。
衛胥咳嗽了一聲,老者看向衛胥的眼神有些古怪,衛胥此時又點了點頭,老者半信半疑的打開第一頁書籍,開篇一頁入眼武南北就覺得心火旺盛。
武南北急忙扣上手上的書,用蠶絲布包好,一手像寶貝一樣提着蠶絲布囊。
這幾本書雖然比不得桂花酒帶來的醇香,可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你們幾個,可以繼續看門了。”
武南北支開二樓的林泉幾人,等到視線只有衛胥一人存在,武南北直接席地而坐,忙不迭的打開一本‘書’,欣賞裏面兩人乃至多人的畫。
武南北一手翻看着手上的書,一手撓了撓褲襠,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武南北斜瞥了一眼一旁的衛胥,沒好氣的說道:
“衛小子,你來這找老夫,恐怕不只是給老夫送酒遞書的吧?”
衛胥見到武南北一語道破自己心思,也學着老者席地而坐,衛胥裝出一臉憨笑,
“這回主要還是感謝武老四年臨行前贈予小子的符籙,昨日趕回晏城時候,幫了小子不小的忙。”
武南北聽到衛胥的吹捧言語,停在地上的腳掌也不禁晃了一晃,武南北鼻眼衝天,神氣至極。
“那是!老夫煉的符,放眼整個武華國十一州,也是數一數二!能跟老夫比得上符術之人,整個武華國也是屈指可數。
等等,你剛才說,回晏城的時候用上符籙了?”
“嗯,我從回來的路線里穿插了八九條的小路,還饒了兩座山,最後在一處小路上被一夥蒙面人攔路,激鬥了一番,事後我檢查過了,沒有一樣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連銅板都沒有帶一顆。”
“秦家的人?”武南北雙眉齊挑。
“八九不離十。”
衛胥回答道。
“這秦家怎麼跟個狗皮膏藥一樣,都幾年了對你們衛家的符籙還不死心,你小子不就是給秦家那個小崽子宰了么?至於他們這麼大張旗鼓的對付你么?”
武南北嘬着牙花子,正巧從牙齒縫裏嘬下來一塊肉絲,武南北咀嚼半晌,吞入肚中。
“截殺我的那批人雖然算是手腳利落,但給我的感覺不像是精銳,估計秦家的主力恐怕都壓在大路上,只等我去。”
衛胥手指輕叩腰間刀柄,說出此言也是殺機四起,整個二樓的溫度瞬時也降低了不少,武南北感覺到衛胥發出的氣息,裹緊身上的破道袍,嘴裏咕噥着,
“也不知道你小子怎麼混的,短短四年身上殺氣這麼重,他娘的。”
衛胥發覺到老人的不適,手指從刀柄上抽離,武南北繼續剛才的話題,
“也虧得你小子這幾年去當了大頭兵,要不按照四年前你小子的傲烈性子,回來的路指定是一股腦的往大路上扎。”
衛胥撓頭一笑,四年的軍武生涯讓他整個人氣息都收斂了不少,少了當初的鋒芒畢露,多了幾分內斂,連下午來的方寸董一日幾人都說衛胥變了不少,尋來找去總算是找到源頭了。
小青衣並未對我感到絲毫不適,反倒是愈發可人。衛胥想到李青旦的那張俏容,忍不住咧嘴傻笑。
武南北將衛胥表情看在眼中,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自然明白衛胥心裏想的什麼,武南北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
“你小子也真是沒出息,單憑李家那個小丫頭就把你小子迷得死去活來。
說起來你小子可比老夫年輕時候差遠了,老夫年輕時候,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是老夫行事的品格。
不過話說回來,李家那個小丫頭長得確實亭亭玉立,光是那張清冷模樣,就不知暗中吸引了多少來晏城的外鄉子弟。”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媳婦!”衛胥聽到武南北對李青旦的誇讚,一臉驕傲。
老者噘着嘴續下話引,
“嘖嘖————可惜,李家那個小丫頭也不知道怎麼就被你小子灌了迷魂湯,對外人是一個模樣,對你小子又是另一副模樣。
光說這每隔半月來衛府幫你打掃屋子,就不知道得叫多少年輕後生黯然神傷嘍。”
衛胥嘿嘿一笑,
“武爺爺,我這次來,是想找您來一枚‘鎖音符’。”
武南北聽完衛胥的話,雙眼滴溜溜一轉,打起了哈哈,
“什麼鎖音符?老夫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