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不爭朝暮1
剛剛醒過來沒多久的女生四肢的力道還沒有徹底恢復,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晃晃悠悠,宛如剛剛學走路的小孩一般。她走得很慢,然而不知為何,看着努力向她靠近的女兒,余沁的雙腳卻彷彿被釘子釘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茜茜……額。”夏朝顏急匆匆地從後面追來,看到病房裏相顧無言的四人,她尷尬地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往後退開一步,幫他們關上門,“那個,不好意思啊,打擾了。”女生“嘭”一聲關上房門,四下里張望着,找到和來願一起的小女孩,果斷道了謝后離開醫院。
雖然她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不過作為一個外人,她很可能會被當成靶子,成為集中攻擊的對象……更何況,有她在這裏,聞茜說話時肯定會有諸多顧忌,他們計劃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最後這一刻可以徹底把余沁和聞遠解決——留有餘燼,後患無窮,夏悅嬈就是最好的例子。
夏朝顏離開病房后,沒了外人,聞茜再沒有掩飾自己的委屈和仇恨。她艱難地挪動着步子,走到病床邊,慢慢跪了下來:“爸爸,對不起……”女生握着父親的手,哽咽着道歉,“如果我能早點醒過來,也不至於讓您被算計到。”
“……茜……”自己疼愛的女兒醒了過來,聞遠很是開心地點點頭,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個字,“好……”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爸爸,我現在醒了,我會保護你的!”聞茜擦掉眼淚,雙手撐在床榻上站起身,她轉頭看向余沁,在女人警惕的注視下,慢慢揚起嘴角,譏誚地說道,“媽媽,你的計劃成功了嗎?葉一一是不是認回你這個母親了?我要不要跟你說一聲恭喜啊?”
“茜茜!”沒想到女兒醒過來第一件事居然是直挺挺捅她一刀,余沁難以置信地盯着女兒,輕輕搖了搖頭,央求她不要再說,“茜茜,你昏睡了這麼久,媽媽沒辦法喚醒你,是媽媽沒用,讓你受了委屈……你怪媽媽,媽媽能夠理解你……茜茜,媽媽錯了,你過來,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夠了!”聞茜打斷女人的哭訴,冷笑道,“你不用這麼假惺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訴說著母親的罪行,女生同樣漲紅了眼睛,聲音顫抖,“媽媽,那天我看到你和葉一一見面,我很生氣,和你吵了一架,還威脅你說要告訴父親葉一一是你的親生女兒……我那天真的很生氣,說了很多氣話——你是我的親生母親,你對我難道一點也不了解嗎?”只是氣話而已,她怎麼可能真的告訴父親葉一一的身世?
葉一一?聞遠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努力回憶了片刻,終於想起上次在慈善晚會見過一面的女孩——那天她打扮得很漂亮,跟着裴琸進場,裴琸又送了余沁一對珍貴的手鐲作為禮物……所以他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個女孩,是余沁的女兒?聞遠覺得自己病了以後,腦子有些反映遲鈍。那孩子年紀比聞茜要大,怎麼會是余沁的女兒?余沁在嫁給他之前,有過一個女兒?男人臉皮不停地顫抖着,手指痙攣般地抓緊床單。他身不能動,不然一定跳起來抓住余沁的胳膊,問她是怎麼回事。
“茜茜……”
“回來的路上,我遇到了車禍。”聞茜擦乾眼淚,咬牙道,“那兩個人故意撞了我,叫見我沒死,還想動手弄死我——你不要假惺惺的擺出一副很愛我的樣子!我都聽到了,那兩個人是你指使的!為了保護葉一一,你寧可殺了我!”
女生憤怒的尖叫回蕩在病房裏,余沁一臉茫然,喃喃道:“你在說什麼,茜茜?我沒有……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為了葉一一要殺你呢?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葉一一也是你的親生女兒!”聞茜激動地大聲道,“她不僅是你的親生女兒,她還是裴琸喜歡的女人,是裴家未來的少夫人!和這樣的葉一一相比,我當然是可以捨棄的那一個!等葉一一成了裴家少夫人,你就把她認回來——這不是你親口說的嗎?!”
“茜茜!我沒有!”女兒突如其來的指責徹底打亂了余沁的心神,明明不是她的安排,她一時間卻想不出任何辯駁的話,只能重複強調,“車禍不是我安排的,你不能誣陷媽媽啊……”
“就是你!”聞茜尖利的聲音蓋過了余沁的解釋,“我躺在床上的時候,你還帶着葉一一來醫院看我!那個賤女人,洋洋得意的,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她以為我聽不到,你們都以為我聽不到,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她親口說的,你和她達成了合作,你要害死爸爸,把公司和聞家都拽在手裏!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聞茜指着她,手指差點戳到她鼻子上,“都是你!你和葉一一!你們想把聞家佔為己有,所以策劃了這一切!都是你!”
聞茜話說的這麼明白,余沁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被葉一一和裴琸聯手耍了。女人全身顫抖着,踉蹌避開聞茜指向她的手指:“不、不是那樣的……我沒有,我沒有!……是他們算計我,是裴琸算計我!”
被利用了。
裴琸一開始就是在利用她。從他把葉一一帶在身邊的那一刻起,也可能是更早的時候,他便開始了現在的佈局,而自己,在聞北的逼迫和葉一一的誘惑下,一步一步進了他的陷阱——被利用了,被利用得徹徹底底!
余沁努力回憶着這一路走來發生的一切……除了裴琸,還有誰?這所有的局,將她、聞茜和聞家所有人全部算計在內,這麼大的一盤棋,除了裴琸,還有誰?她本來聰慧,將所有的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佈局的人是誰,她便有了結論。
難怪葉一一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難怪夏朝顏會突然和聞茜親近,難怪聞北會突然回到聞家……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女人豁然轉頭看向聞北——他沒有失憶,但是他做的一切也並不是如他所說,是為了得到聞家。他只是在逼她動手,他用他自己作為利刃,一點點把她逼得走投無路,只能跳進裴琸的陷阱——一石二鳥……既可以對付聞遠,又能把她逼上絕路!
女人陡然驚醒,她撲過去握住聞遠的手,急聲道:“阿遠,阿遠你聽我說!聞茜說的不是真的,她被人利用了,我也被人利用了!”她指向抱着胳膊看熱鬧的聞北,尖聲道,“是他!是他和裴琸夏朝顏聯手陷害我!是他做的!阿遠,你快讓人把他抓起來!他不只想對付我,他還想對付你,對付茜茜!你快把他抓起來!”
“……阿沁,葯……”聞遠任她握着手,艱難地往外擠出幾個字,“葯,是你……下的……嗎?”他現在不關心聞茜說的是真是假,也不關心聞北想做什麼,他只想知道,自己變成這樣,是不是真的是妻子所為。
迎上他明亮的視線,余沁嘴唇動了動。她很想否認,然而不知為何,嘴巴快於腦子一步,開口承認:“……是。是我做的。”算計自己的愛人,她本就是靠着一腔怨氣支撐,此刻把話說開,壓在心頭的石頭頓時灰飛煙滅。她無暇猜測聞遠會怎麼處置她,她現在只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清楚,然後讓聞北和夏朝顏那些禍害,遠離她的丈夫和女兒。
“阿遠,你相信我,聞北他真的是回來報仇的,還有夏朝顏,夏朝顏和聞北肯定聯手了!他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為我們設置的陷阱!聞北在算計我們,夏朝顏在算計茜茜!都是因為他們,我才會對你出手……”
“是你……”聞遠用僅有的力氣甩開女人的手,看向站在一旁擰眉不語的聞北,“送她……去警局……”送她去警察局已經他現在能給她的最後的慈悲——只要一想到她從一開始偽裝成處女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只要一想到自己如今動彈不得的模樣是拜她所賜,他就恨不得把她剝皮抽筋!
早就知道聞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聞北絲毫不意外。他出門打了個電話,很快有人進來,對着聞遠行了個禮,扶起嘶聲痛哭的余沁往外又去。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阿遠,我真的是被人算計了!”被人拖着強行走了兩步,余沁眼看辯解無力,路過聞茜時用力抓住聞茜的胳膊,嘶聲道,“茜茜,茜茜你相信媽媽!媽媽是被陷害的!夏朝顏她故意接近你,她在利用你!你相信媽媽!”
聞茜靜靜看着她,半晌,她把胳膊從她手裏掙脫出來,退開兩步,側過頭不再看她。
為什麼……被女兒眼裏的淚光震驚,余沁忘了掙扎和抗議,她被強行保鏢拖着走了兩步,堅持回頭看向聞茜:“茜茜……”我從小這麼疼你,你為什麼不肯相信媽媽的話?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下面的人帶走余沁,管家進來扶着聞茜回去休息,聞遠看在床榻上一言不發。聞北安靜站了片刻,道:“父親,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聞遠幾不可見地點點頭,沒有睜眼看他。
車進皇城,霍清珣站在車庫門口,等女生停下車,他從後座的安全椅上抱下小姑娘。見到他,柳檬眼睛一亮,張開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甜甜喚道:“霍叔叔!”
“嗯,萌萌今天乖不乖?有沒有給姨姨惹麻煩?”
“萌萌今天可乖啦,沒有給姨姨惹麻煩!”
“那獎勵萌萌一塊草莓蛋糕,好不好?”
“好!”
看這一大一小兩人的互動,夏朝顏心裏泛起一陣暖意:霍清珣在對付小孩子這方面很有一套,萌萌剛見面就很粘他……不難看出青年對小孩子的喜愛,夏朝顏和他並肩往大廳走,趁着萌萌不注意,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霍老師,我們要個孩子吧!”
青年腳步微頓,側頭看她,眼裏有溫潤的光瀲灧漾開:“等你再大一點。”她才剛滿二十歲,還太年輕,“二十五歲吧。”至少也要二十五歲往後,不然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霍老師想得真多。小姑娘撇撇嘴,嘟囔道:“柳絮姐姐生萌萌的時候還沒滿二十呢!你看萌萌多可愛。”
“朝顏,我在你身邊,所以我不希望你和柳絮一樣。”那個天才設計師作為一個母親來說很值得敬佩,但是作為一個女孩來說,她受了太多原本不該受的苦,才磨鍊出如今的堅強姿態……他的小女孩有他陪在身邊,沒必要去經歷那種不必要的苦楚,“朝顏,如果沈澈知道柳絮是怎麼走過來的,一定會後悔當初縱容了她的任性。”後悔在女孩說出分手的話時,沒有挽留,任她在外不聞不問那麼多年。
聽到自己母親的名字,柳檬趴在霍清珣肩膀上眨巴着大眼睛,對着夏朝顏扮了個鬼臉。
夏朝顏捏捏她肉乎乎的臉,看向霍清珣道:“那我們就再等等。”只要是和他有關的事,霍清珣做了決定以後通常都不會改變。知他心疼她,夏朝顏妥協,“等我到了二十五歲,我們要個小孩子。”
她說得堅定,完全忘了他們現在還連結婚證都沒有領。霍清珣也沒有提醒她這種事,他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程,換了個話題:“聞家那邊怎麼樣了?”
“聞茜醒了,我覺得余沁這次應該沒什麼翻身的機會。”夏朝顏道,“聞北可不像我,只要余沁落到他手裏,他肯定會直接踩死她,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修伊那傢伙……”到了大廳,輕輕把柳檬放在沙發上,霍清珣去冰箱裏拿了新做的草莓蛋糕給她,看着小姑娘乖巧地吃蛋糕,心不在焉地說道,“我第一次見修伊,是去花期談點事。那個時候,他剛剛成名,聽當時負責的人說,老一輩的那些人很喜歡欺負他——花期和別的組織不一樣,沒什麼所謂的團隊精神。花期的宗旨是弱肉強食,強者生存——年輕一輩的撅起,對於老人來說就是致命的威脅。”
“聞北說過。”夏朝顏道,“他說他用刀割斷了一個欺負他的殺手的脖子,那些人就再也不敢輕視他了。”
“哪有他說的那麼輕鬆。”霍清珣道,“那場爭奪領導人的試煉非常殘忍,最後只有聞北活了下來。很慘。”
能讓霍清珣用“很慘”來形容,夏朝顏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試煉。她擰眉道:“這些,聞北都沒有說起過。而且,他給人的感覺……”溫文爾雅,文質彬彬。“我第一次見他時,他還捧着一本聖經。”就像給新生兒洗禮的牧師——完全的柔軟無害。
“那傢伙,性格就是那樣的。”霍清珣道,“脫離了花期,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這樣嗎?”夏朝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很溫柔的殺手……嗎?
“對噠!聞北哥哥可溫柔啦!”看起來專心致志吃蛋糕,實際上認真聽兩人說話的柳檬覺得這件事自己最有發言權。小姑娘舉起手,為自家心上人正名,“聞北哥哥從來不會發火,會給我做好吃的蛋糕!還會保護我!聞北哥哥最溫柔了!”
“嗯,最溫柔了。”霍清珣摸摸小孩子的腦袋,對她的話表示肯定。
都說小孩子的眼睛能看清很多大人看不清的本質,柳檬能和聞北關係那麼親近,說明那個男人在小孩子面前是完全無害的。
“朝顏,我說這些,只是為了提醒你,聞北對付聞遠和余沁的手段,可能不會如你所想的那般激進。到那時,還請你不要對他的決定多加干涉。”這話他也對裴琸說過——和失憶的聞北不一樣,朝顏和裴琸兩人對聞家那兩人的恨意是濃烈的,具體化的,唯有以血還血才能平息。可是他們已經答應聞北,把聞遠和余沁交給他來處理,他不希望三人最後因為聞家的事生出什麼間隙。
“……”夏朝顏托着腮,淡淡一笑,“從把計劃告訴他們的那一刻,我就沒打算繼續干涉聞家的事,霍老師不用擔心。”小姑娘頓了頓,嬉笑道,“不過看不出來啊,霍老師你居然和聞北關係這麼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