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府商事（上）
京城的夜有點冷清，偶爾走過去的陣陣整齊的腳步聲更渲染了京城壓抑的氣氛。此時南王府冷清清的，府門前高掛的大紅燈籠顯得有些霸氣，讓人不敢靠近。
南王朱申隱此時靜靜的坐在廳中間，有趣的打量着站在廳中的周伯耀。朱申隱是當今老成王的二子。提起老成王，京城文武百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與當今的老賢王、老秦王尊為“宗人三公”，掌管着大明朝的宗人府和一縱皇莊。朱申隱為人極為精明，卻無爭權奪利之心。一直廣交義士，禮待賢才。不僅在京中甚有名氣，而且地方上的官吏一提起南王朱申隱，無不豎起大拇指，紛紛起了結交之意。
朱申隱也極為喜歡敬重這一些有清操有骨氣的東林學士。但是有時朱申隱也會感到很無奈，只因東林諸人，多數是知直不知曲的君子，對個人聲名之看重甚於國家利益，爭意氣而不爭是非。就說眼前這周戴青，雖是正氣可敬，卻微嫌剛愎，行事直道而行，言語不考慮後果，不顧及別人感受，因而把一些膽小軟骨之人都逼到閹黨裏面去了。聽聞還和那李博陽和林玉英兩人的關係很惡劣，和那李博陽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周伯耀此時也很緊張，今日自己才算是真正的東林黨人，坐在這裏的每一人來頭都非常大，而且都是滿腹經綸。隨便站出一個人跺跺腳，整個京城都會抖上一抖。坐在左邊上首的幾位周伯耀都認識，最為有名氣的是大明朝鼎鼎有名的吏部文選司郎中顧憲成了。一些東林學士都非常喜歡他的一聯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顧憲成一直嚴於律己，剛正不阿。對社會風氣不正、為官者品德不端正、沒有是非觀念、注重私利、見風使舵等狀況憤憤不平，時時想找出矯正的辦法。極盡全力與歪風邪氣進行着永不妥協的戰爭。
周戴青看了看周伯耀一眼，用鼓勵的眼神為自己的兒子打打氣。周伯耀會意深吸一口氣，環顧廳中的所有人，將自己在江浙的所見所聞娓娓地說了出來。廳中頓時靜了下來，人人都讚賞地看着廳中這位有為青年，聽得極為專註，不時發出低低的讚歎聲。待到周伯耀講到張小耀請大神刷八十萬兩時，廳中眾人再也靜不住，紛紛吐出一口粗氣，伸手撫了撫老心臟，緊盯周伯耀繼續聽了下去。
“張小耀將暗渡陳倉，將一批批的富商之子送到我東林黨內來，到時我等就可用某衙門治理不利為由，擊其辭官謀其官位，安插進我們東林黨之人。到時不僅官位是我們的，而且也會得到一批江浙人才和其背後大家族的全力支持，讓我東林黨可以快速在江浙站穩腳跟。而且張小耀此時還在溫州大行商事，估計不久又有一大筆銀子了，到時咱們東林黨人在江浙就有銀有人了。”
好，坐在左上首的戶部尚書孔靖還沒等周伯耀講完，就猛拍大腿直贊好！
眾人不禁莞爾，周戴青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別忘了江浙還有一個浙黨呢！一個不好，有可能打草驚蛇，致功虧一簣啊！”
“區區浙黨，怕他個甚，學生從未懼他沈一貫！”一位身穿白衫，鬍子灰白的瘦官吏此時嚷道，臉上滿是鄙夷之色。周伯耀知道他叫宋正成，官拜東閣大學士，為人剛正不阿，但顯得有些迂腐。
周戴青皺眉說道：“沈一貫網羅朋黨，大力排除異己。雖彈劾縱多，卻奈何不了此人啊，如今朝殿之中誰不知道如今的沈一貫就是皇上內定的首輔啊！”
“好一個內定的首輔啊！”顧憲成聞言大笑，道：“既然朝中奈他不得，那江浙呢？學生倒不信，失去了江浙，他沈一貫的官運還能如此風生水起，一路通暢。”
周戴青看着自信滿滿的顧憲成笑道：“難道顧大人的意思是藉著此次的機會，進入江浙，除掉浙黨。”
大家都靜了下來，看着顧憲成，周伯耀此時也疑惑地看着顧憲成，他怎麼也想不到眾人為何會調轉矛頭，直指浙黨呢？難道現在東林黨最大的對手就是這沈一貫？“
顧憲成笑道：“如今出了張小耀這個奇才，竟在江浙想出這麼好的主意。但是本官絕不相信這張小耀會看不清江浙的形式。分明是想借我們東林黨去打這浙黨嘛！如今江浙在張小耀的經營下，對我等來說形勢大好，我等還有選擇嗎？”
周戴青聞言愕然，出言道：“這張小耀才九歲，應該沒那種心機，那種城府吧？”
顧憲成擺擺手道：“侍郎大人，這張小耀會不會如此做，學生也不知道，學生剛才那番話也是猜測。雖然這張小耀才九歲，也出生小家小族，但是張小耀這幾年見過的人有多少？聽過的事有多少？我等都不知道。侍郎大人覺得這張小耀如此小會想出這個主意，要幫我東林黨拉攏江浙大族嗎？”
周戴青皺眉沉吟道：“難道顧大人懷疑張小耀被人利用了，而且利用張小耀之人想借東林黨之手打那浙黨，好漁翁得利？”
孔靖也點了點頭道：“張小耀才九歲就已經如此厲害了，要說沒人教他這麼做，說出來大家都不會相信。所以顧大人所說的也有理，像是張小耀見過柳浩然，也被李博陽提攜過。要不，老夫看就這樣吧，把這張小耀先給老夫就好了，大家也別爭了，讓老夫先試試他，觀察一段時間，大家再商議如何啊！”
顧憲成哭笑不得道：“老尚書，學生不是此意啊！學生的意思是周賢侄非常有眼光，這張小耀確實是個難得的鬼才。我等就更應該重用他了，但時現在江浙形勢對我等來說雖然大好，但是咱們也不能不小心點，畢竟這裏有個浙黨。所以學生的意思是，不若我等將計就計。”
南王朱申隱聽到此處大讚道：“本王早就聽聞涇陽先生之才了。涇陽先生不僅為人讓人欽佩，連這才學嘛！也是人人不敢小看啊！本王今日有幸，倒想和眾位一起聽聽涇陽先生有何良策？”
對於南王，顧憲成再高傲也不敢託大，身子微傾，施禮笑道：“王爺過獎了，不過學生倒有一個小計策，既能真正得到這張小耀，也能利用如今形勢大好的江浙，打浙黨一個措手不及。”
廳內眾人臉上帶笑的互看了看，都對顧憲成笑道：“願聞其詳！”
顧憲成也不做作，立即說了起來：“首先咱們得給張小耀謀個好位置，讓他的才能能大大的為我等所用。既然剛才周賢侄這麼說了，咱們理應為張小耀又快又遠的謀個知府知州，把張小耀調離江浙.而後學生舉薦一賢才，讓他前往江浙接替張小耀的事情。”
周戴青聞言皺眉道：“顧大人的意思是給這張小耀謀個知府知州，把他調離江浙，這樣安全些，免得咱們到時為他人做了嫁衣？”
顧憲成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宋正成此時出聲言道：“顧大人言之有理，調走張小耀，打張小耀背後的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且咱們也可以好好培養張小耀，讓他為我等所大用，只是顧大人要舉薦何人也？何不說出來大家商議商議，畢竟這江浙之事非同小可，這接替張小耀之人咱們也要三思而後行啊！”
孔靖大笑道：“顧大人言之有理，張小耀確實要把他調離江浙才安全。至於顧大人舉薦之人嘛！老夫或可猜到了，是不是雲從先生？”
顧憲成笑着點了點頭，道：“學生這老友如今仕途不佳，仍在兩廣漂流教書呢。雲從也為無錫人，交往極廣，而且見識不凡，有德有才。學生想，有此人坐鎮江浙，我等也可放心了，到時再給那沈一貫來個上下夾擊！”
周戴青同意地點點頭，笑道：“高攀龍高大人學生也聽說了，學生也相信此人之才，只是顧大人是否有辦法請動高大人前往坐鎮江浙？”
顧憲成聞言大笑道：“要是學生把楊晨墨說給這老友聽。他必會速速趕回江浙。”
周戴青看到顧憲成講得如此自信滿滿地，也稍稍放下心來。而孔靖此時心中正想得正樂着呢，聽到顧憲成這麼說，立即出聲笑道：“那好極了，本官也相信顧大人的本事，必會把江浙這事處理好的，那這張小耀嘛！老夫已想好了，老夫本官便進宮面聖，無論如何都要保舉張小耀為衡州知府！”
“衡州知府？”眾人聞言愕然,連周伯耀都愣住了，怎麼調得那麼遠啊！
顧憲成驚愕道：“老尚書何意啊？為何要保薦張小耀到那衡州呢？”
周戴青卻有點明白了，這衡州府靠近湘水，雖處內陸卻極為發達。只是近幾年來發生一次大旱后，便瘴氣叢生。人一碰瘴氣立死，百姓稱之為黃昏瘴。衡州官府雖然極力調查瘴氣，卻也奈何不了。當地百姓人人聞瘴色變，紛紛搬離衡州。導致衡州府農業商界河運大受破壞，稅負年年銳減，整整一個稅負大府成為了一個沒人敢去的地方。難道孔老尚書要調張小耀去破瘴救這稅負大府？不行，絕對不行，張小耀絕對不是這個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那這損失可就大了。周戴青越想越急，出言道：“老尚書，這可使不得啊，這張小耀是商販出身的，他哪裏會破瘴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