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腦殼疼
正在廚房做飯的外婆聽見她的聲音,抬起手來就把手裏的刷鍋刷子重重摜了過來:“你個小妮子,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把你姥爺急成啥樣了?我要再年輕十歲,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黃尚香從小到大挨打都打皮實了。可是被姥姥這麼又打又罵的還是頭一次。她頓時鼻子一酸就紅了眼眶,可心裏卻暖融融的一片。
黃二鎖打她十有八九是為了讓她背鍋。姥姥打她卻是實打實的為了她好。
她跑過去就摟住了姥姥的脖子:“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姥姥虎着臉:“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一出門就不知道回來?你要有個萬一,還讓不讓大人活了?”
“我去找二姐了。”
“那你倒是吭一聲。把你姥爺給急的,要不是你大舅攔着,他就去你們老黃家找你爺爺拼刀子去了。”
黃尚香不解:“我姥爺不是不稀罕搭理我爺爺的嗎?怎麼想起來給我爺爺拼刀子了?”
姥姥瞪眼:“還能因為什麼?不就是因為你家那黑心爛肺的骯髒玩意兒黃大柱唄。他偷你兔子的事,警察一問,他就招認了。那可是要判刑的。
你們老黃家那一窩子,聽說他們的眼珠子要判刑,要蹲大獄,還不得立馬就瘋了啊?你都沒見你爹那混賬王八蛋的樣兒。來我這兒橫眉怒目跟廟裏的煞神一樣,要不是你媽死活攔着。
你小舅那會兒就把他打熟了。
你說說,我上輩子是造的啥孽,怎麼就遇見個你們老黃家。一窩子不是人的玩意兒。”
姥姥越說越氣,把黃尚香推開:“你可離我遠點吧。我看見你們姓黃的就一肚子火。你這幾天老實在家給我待着。哪兒都不許去。要是讓你爸逮住你,不得剝了你的皮?”
黃尚香當然不會離姥姥遠點的。非但如此,她還湊到姥姥跟前去,探着腦袋,歪着頭望着姥姥:“大柱真的要蹲大獄?”
“那可不。”
黃尚香道:“那我還真得躲兩天。不然被我爸抓住肯定沒好。”
“你知道就好。”
黃尚香看了看手裏的黃膠鞋,遞給姥姥:“給我姥爺吧。”
姥姥看見那黃膠鞋,頓時眼睛都樂得眯成一條縫了,可嘴裏仍舊不依不饒:“你個小丫頭片子,總是愛亂花錢。你姥爺缺你這雙鞋穿?你也不看看,你舅媽給你姥爺做的那鞋子多齊整。”
她說到這裏,轉而又發愁:“你說你,都快二十的大姑娘了,連個針眼都不會扎,將來嫁了人可咋辦?”
黃尚香知道,姥姥一旦嘮叨開了頭,不嘮叨到你耳朵眼兒起繭子,那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她翻了個白眼兒,兩眼朝天看着屋頂:“那鞋子不是專門給姥爺買的。是給我們村老孤頭買的。這不是我也不敢回去嗎?就送給我姥爺了。”
姥姥一噎,轉頭瞪着黃尚香:“咦,你個沒良心的小妮子。和你黃家人一樣。你姥爺那麼疼你,連個老孤頭都比不上……不對……”
姥姥回過味兒來:“好端端的,你給老孤頭當什麼孝子賢孫?”
黃尚香根本就沒打算瞞姥姥,因此如實道:“我又重新整了倆種兔,放在老孤頭那裏。”
“耶……”姥姥簡直要被黃尚香給氣死了,舉起手就來打她:“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妮子。為你養這倆兔子,惹出來的事還少嗎?你是記吃不記打啊,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
黃尚香脖子一縮,眼睛一閉,做出個死豬不泡開水燙的樣子。她知道姥姥根本就捨不得真打她。
果然,姥姥只是舉着手在她腦袋上比劃,並沒有真的打她:“你趕緊把那兔子給我處理了,聽見了沒有?回頭你要是願意回你們黃家你就還回去。要是不願意回去,我託人給你尋個婆家,你就安安穩穩的從我這裏嫁出去。我也算完成任務了。以後死了都能閉上眼。”
黃尚香嬉皮笑臉看着姥姥:“您可拉倒吧。就您和我姥爺挑女婿那眼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專門撿破爛的呢?我可不敢讓你倆給我找。”
這話戳到了姥姥的痛腳,她愣了愣,轉頭接着去做飯了。
黃尚香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跑過去討好:“姥姥,我幫你。”
“不用。你去歇着吧。”姥姥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悶悶的,可見心情十分不好。
黃尚香沒辦法,只好退出來。暗暗在自己臉上比劃着:“這破嘴,就是缺挨打。”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斤兩,讓她氣人,打架這個拿手。讓她哄人實在不是她的強項。於是,她站在院子就喊了一聲:“媽……”
崔淑珍同志是外婆全家的軟肋,這個時候看來她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可是,等了半響,都不聽崔淑珍應聲。黃尚香跑進屋一看,屋裏一個人都沒有。她又跑出來:“姥兒,我媽呢?”
這下姥姥更生氣了:“別提她,提起你媽我腦殼疼。”
“咋了?”
“跟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你爸前腳來這裏耍威風,後腳你媽就自己偷偷跟着他跑了。”
“……”黃尚香無語,這還真的符合崔淑珍同志的行事作風。
這天是徹底沒法聊了。再聊下去,黃尚香覺得姥姥非拿打掃把把自己掃地出門不可。實在是老黃家辜負姥姥老兩口太多,太多。
已經是七月末,八月初。春莊稼都陸續成熟中。吃過飯黃尚香就跟着姥爺下田去摘綠豆。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才到家坐下說歇一歇,就見姥姥滿臉帶笑的送一個婦女出來。
黃尚香不認識那婦女,那婦女看見黃尚香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遍,轉向外婆道:“這個就是淑珍的四丫頭吧?長得可真標誌。”
姥姥笑道:“你可別誇她,長着個鼻子眼兒罷。都十九了,還沒個閨女樣兒。”
“十九了啊……”那婦女笑得跟花兒一樣。
黃尚香看着她的笑臉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覺自己在那婦女的眼睛裏,就好像待宰的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