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雜物鎮
雖然科技發展獲得了空前絕後的成果,但是人類文明卻呈倒退狀態,這使得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愈發變得殘忍和變態……
他們不僅制定出無數條無理且令人聞風喪膽的法令,而且還會趾高氣揚地奪走平民新娘的初夜!
他們甚至還建造了一座龐大複雜的競殺場,每年從十個鎮裏,挑選出一對青年男女投入競殺場,進行慘無人道的血腥拼殺,以供他們消遣和娛樂……
22歲的我名叫竹青明,和爸爸、患了失心瘋的媽媽,以及殘疾的孿生哥哥住在“雜物鎮”,一個物資匱乏、食物短缺,卻足足有十萬人口的鎮子;
雜物鎮以及其他九個鎮,被達赤王國的王室統治着,他們頒佈的一系列可置人於死地的法令,就像屠刀一樣,時時刻刻架在平民的脖子上!
儘管生活艱辛,生活環境惡劣,上有窮凶極惡的王室的壓迫,下有飢餓的威脅與祭靈儀式的虎視眈眈,可我們仍然頑強不屈的活着!
我和爸爸為了養活媽媽和哥哥,所以不得不起早貪黑,去鎮子西邊那所黑黢黢的印刷廠做工!
隨着“送祭日”的到來,鎮裏的人們變得警惕起來,因為稍不留神,自己家的孩子可能就會被眾人選做“祭靈戰士”,投入競殺場同其他鎮的祭靈戰士進行殊死搏殺!
所以,我在鎮子裏一向沉默寡言,行事低調而謙遜,逢人總是甜甜一笑,可我心裏非常清楚,這笑實質上假得就像水中的月亮;
我之所以在人前裝出一副和善的面容,是因為希望自己能在送祭日逃過一劫,畢竟,送祭日的現場氣氛既壓抑又恐怖,而“祭靈儀式”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導讀
明天就是送祭日了。
五月的傍晚懶洋洋的,就像一隻貪睡的小貓咪,正在慵懶地伸展着柔軟的腰肢;
天邊火紅的太陽,被几絲橘紅色的晚霞纏繞得亂了方寸,正醉醺醺的在山尖搖搖欲墜。
今天是發工錢的日子。
我扭了扭細長的脖子,然後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馬尾,將粘滿黑色污漬的修長手指伸進褲兜,摸了摸裏面沉甸甸的錢幣,嘴角立即浮出快樂的笑容!
對於雜物鎮的人們來講,食物是極其重要的,而錢幣則用以換取食物。
可是,有時錢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因為鎮裏的商店,每隔兩到三個月便會斷貨,在斷貨期間,沒有儲存食物的人家只能忍飢挨餓,或是去野外挖野菜;如果趕上天寒地凍、荒野空空如也的冬季,只能被活活餓死!
那些被飢餓奪去生命的人,會被警務員用冰冷尖利的鐵鉤子拖走,然後將乾瘦得像骷髏架一樣的屍體投入焚屍爐,經過熊熊烈火的焚燒,化成似雪花般的灰燼,從黑黢黢的煙囪揚灑而去!
鎮裏的焚屍房坐落在充滿陰森氣息的墳場邊,我和哥哥在很小的時候曾路過那裏。直到今日,我彷彿依然能嗅到渾濁空氣中散發著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那個地方太可怕了!
達赤王國的法令規定:非正常死亡的人必須投入焚屍爐!比如:被餓死的人、被處決的人、或是染上瘟疫而因此喪命的人;
我的爺爺和奶奶在我出生的前五個月就已經撒手人寰。
關於此事,爸爸媽媽從未對我和哥哥提起,我是在偶然間,從鎮裏老人們的閑談中得知的:
那年冬天,鎮裏鬧了一場飢荒,許多人在那場飢荒中喪命!期間,甚至還出現了人吃人的可怕現象!可鎮裏掌權的人卻對飢腸轆轆的人們熟視無睹,他們把酒言歡、縱情聲色,寧願將剩下的食物餵豬、狗,也不願意分給奄奄一息的平民;
他們對我們不聞不問,只管用鐵鉤子去挨家挨戶拖走屍體,然後投入焚屍爐!他們好像非常樂衷於將屍體投入焚屍爐!
也就是那年冬天,爺爺和奶奶為了把食物留給身懷六甲的媽媽,在走投無路的絕境下,偷偷地投湖自盡而亡!他們的屍體打撈上來后,被投入了焚屍爐。
起初,爸爸跪在大腹便便的警務長腳下苦苦哀求,求那名肥頭大耳的警務長,將爺爺和奶奶的遺體交給他安葬,可那名警務長卻提出用媽媽來交換的無恥要求!
爸爸是個剛正不阿的男人,當然不會答應這極其無理的要求,所以,只能強忍住滿腔怒火,眼睜睜看着爺爺和奶奶的屍體被燒成灰燼!
我能理解爸爸作為一名丈夫以及兒子的難處,每每想起他之前所遭受的屈辱,我就難受得難以呼吸,時時湧起的壓抑和痛楚讓我更加痛恨王室!
他們犯下的暴行罄竹難書!
“可我一個柔弱的女子怎麼能與王室抗衡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我常常這樣對自己說,免得自己在情緒失控的情形下,用砍刀砍死那個獐頭鼠目、壞事做盡的警務長。
我將報廢的撲克牌夾在右手的中指與食指間,將手腕向內收,然後在猛然間將撲克牌甩出去;
撲克牌像飛刀一樣,端端地飛向了距離我足足有十米之遙的老梨樹,將枝頭間的兩三片葉子削掉;葉子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旋,然後掉在了地面。
“很不錯!”我滿意的笑了笑,“要是我能用撲克牌消滅整個王室該有多好!”我輕聲嘟嚨。
我飛撲克牌的技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我能用撲克牌削斷十米開外被吊起的黃瓜,或者削落枝頭的果子!
這算得上是一門絕活,可我從不輕易顯山露水,因為這樣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已經連續練了三年,同時,我非常享受飛撲克帶給我的樂趣和成就感。
自從來到印刷廠做工的那一天起,我就發現了撲克牌的另一個妙用——它不僅可以供王室城的公民們娛樂,還可以成為我的秘密武器。
印刷廠為王室城的公民提供各類印刷製品,比如:帶花邊或者花紋的紙巾、圖書、畫報以及撲克牌等一切雜物;
紙質用品的原材料是木頭。每周五的下午,都會有滿滿一火車木頭從木頭鎮運來;木頭鎮,顧名思義,是為王室城提供傢具以及所有木製品的鎮子,據說,木頭鎮全是連綿不絕的蒼山,山上有取之不盡的大樹。
而雜物鎮,顧名思義,是專門為王室城提供各類雜貨的鎮子!
達赤王國統治着都城王室城,以及下轄的十個鎮子,除開雜物鎮和木頭鎮,還有兵衛鎮、科技鎮、武器鎮、醫美鎮、食物鎮、寶飾鎮、海邊鎮以及鋼鐵鎮!
每個鎮所履行的職責,都能從其鎮名中體現出來。
他們之所以為十個鎮按職責劃分而命名,是因為要我們時時刻刻牢記自己的職責和身份;我們屬於平民,只能被壓迫!而生活在遙遠王室城的公民們,卻能享受各種特權!
通常情況下,報廢的紙巾、撲克牌或是圖書會被銷毀,可我們的廠長是個善良的瘦老頭兒,他允許工人將報廢的紙質物品偷偷拿回家生火或是挪作他用,所以,我房間的角落裏總是堆着各種顏色的撲克牌。
我一邊在廠房後門的老梨樹前飛着撲克牌,一邊等待着正在開總結大會的爸爸。他是廠里的帶班,而我只是小工,他的工錢是我的兩倍之多!
每次發了工錢,爸爸總是會笑吟吟地沖我晃晃他手中洗得發白的挎包,像勝利的戰士一樣擺出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用明快的聲音說:
“走吧,青明,我們去市場買點好吃的!”
每次發了工錢,我和爸爸都會去鎮中心的市場購置一大批食物和日用品,以此來應付斷貨時期的食物斷缺;
我一個月中最快樂的時候,便是揣着沉甸甸的工錢,和爸爸在市場裏和小販們討價還價,然後提着沉重的食物和日用品回到家,再做上滿滿一桌可口的飯菜,和家人飽餐一頓后爬進被窩,進入美妙的夢鄉!
我不得不想一些開心的事來淡化送祭日以及祭靈儀式帶給我的恐懼,它們就像跟在我身後的魔鬼,稍有不慎就會把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瞧,明天就是達赤王國一年一度的送祭日了,明天上午十點,鎮裏所有的平民都必須穿戴整齊、畢恭畢敬地出席送祭儀式。
根據達赤王國的法令,達赤王國每年須舉行“祭靈儀式”以慰泉下的開國君主;下轄十個鎮所有年滿18歲至22歲的青年男女,必須作為備用祭靈戰士供鎮民挑選,被挑選出來的一男一女將被投入競殺場,進行祭靈儀式拼殺,直到最後一對來之同一個鎮的祭靈戰士,或者一名祭靈戰士勝出,祭靈儀式才能宣告結束;而贏得勝利的祭靈戰士將被王室賦予特權,並得到用之不盡的財富!
“這將是至高無上的榮譽,這是你們回報王室的絕好機會,同時,這也是作為一個達赤王國人民的使命;偉大的王室給予你們無限的庇護和遼闊的福地……”
這些假惺惺的彌天謊話聽得我都快吐了,可是,我又不得不去聽!
天邊的太陽只剩下半塊兒了,就像被刀切去一半的大南瓜,可憐兮兮地靠在墨綠色的山巔,依依不捨地瞅着初夏大地。
爸爸終於出來了!我連忙收好撲克牌,興奮地撲了上去:“爸爸,我們接下來是去市場嗎?”
我興高采烈的問,爽朗的笑聲在破舊的廠房上空回蕩;
爸爸像往常一年,舉起挎包,沖我晃了晃,然後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用渾厚而親切的聲音說:
“是的,我們去市場買好吃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可高興壞了!我用手挽着他結實的胳膊,像個三歲小女孩一樣晃來晃去;
爸爸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臉上又深又長的皺紋像溝壑般縱橫交錯,在晚霞的照射下,他看起來無比蒼老。
可他才46歲啊!只要一想到他為了我們不忍飢挨餓而不停勞累時,我就心如刀絞;他不僅要承受家庭的重擔,還要竭力避免我們免於遭受王室政權的迫害,一想到他正在承受煎熬,我的心就隱隱作痛!
所以,我會盡量為他分擔全家人的生計、盡量逗他開心,因為他實在是太累了!
“看看,我這裏有什麼!”爸爸眨了眨眼睛,神秘地對我說。
我想:爸爸准藏着什麼好東西咯!
我用期待的眼神巴巴地看着爸爸,而爸爸見我這副模樣后也不再賣關子了;
“你怎麼捨得讓可愛的女兒眼巴巴的等着呢!”我詼諧地說道;
爸爸用既無奈又寵溺的眼神瞅了瞅我,然後從鼓囔囔的挎包里掏出一隻鳳梨!
“噢,我的天啦,這是真的嗎?”我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不可思議地叫道;
爸爸笑嘻嘻地點點頭,然後盯着鳳梨說:
“廠長今天發福利!”
我將鳳梨放在鼻子邊,然後深呼吸,鳳梨散發出的淡淡酸甜味,立刻塞滿了我的整個呼吸器官;
“那麼,真是謝謝他了喲!”我已經垂涎三尺,恨不得立馬劈開手中綠黃相間的大鳳梨,然後像豬一樣狼吞虎咽地吃掉它!
我在很小的時候吃過作為新年禮物而分發下來的鳳梨罐頭,那入口即化的香甜,比我吃過的任何食物都要美味一百倍!
可我們卻從未吃過真正的鳳梨,它太昂貴了,我們根本買不起。
在雜物鎮,鳳梨屬於名貴水果,它們從食物鎮運來后,被整整齊齊地擺進鎮中心那些裝修豪華的商店裏;
每次從豪華商店路過,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趴在櫥窗外,眼巴巴地盯着那些看起來好吃得不得了的稀有水果、彩色糖果,以及軟綿綿的蛋糕等……它們彷彿長了手似的將我死死拖住,使我寸步難行。
那些商店只為鎮裏掌權的或是有錢人提供服務,平民百姓不能隨意進入,況且,鎮裏的平民根本就消費不起!
食物鎮為王室城的上等公民們提供糧食、肉製品、水果、蔬菜等食物。我因此對居住在食物鎮的人們懷有嫉妒之心,我想:他們不僅能嘗遍各種美味,而且還不會為食物短缺而憂心忡忡!
可是,在直播中看到的來之食物鎮的祭靈戰士,卻是個個面黃肌瘦,看起來就像學校里文縐縐的老師一樣毫無縛雞之力。
這不禁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照理來說,來自食物鎮的祭靈戰士應該是個個身強體壯才對?就像肥沃的土地不可能長出歪頭耷腦、細弱不堪的禾苗一樣!
總之,這些問題不是我一時半會兒能想通的;“達赤王國的水可深着呢!”爸爸經常這樣嘟嚨。
我快樂得就像一隻吃飽喝足的小鳥兒,在爸爸的身邊奔來跳去,一會兒將鳳梨高高舉過頭頂,一會兒把它緊緊貼在胸口,唯恐被人搶了去。
爸爸總說我好像永遠也長不大似的。在父母眼裏,自家的孩子是永遠也長不大的。
鎮裏做工的人們已經陸陸續續收工了,他們穿着佈滿臟污的工作服,頭髮上、鬍鬚上粘滿了灰塵,別在腰間的飯盒和水壺叮噹作響,看起來就像是一群逃難的;
他們有的面色凝重,有的蔫頭耷腦,有的正在為明天的送祭日而憂心忡忡;走在他們之間,像小鳥兒一樣歡快的我顯得格格不入。
在雜物鎮,並不是所有製造廠的老闆,都能像我們那個廠長老頭一樣大方、善良,事實上,許多廠家的老闆就如狡猾的老狐狸一樣奸詐,他們剝削工人,將從工人身上壓榨而來的錢財,用於在雜物鎮的富人區購置房產;
而雜物鎮的富人只是少數,儘管他們住在富人區漂亮寬敞的大房子裏,可是對於祭靈儀式卻無能為力,他們的孩子仍舊避免不了被選作祭靈戰士的危險!
我和爸爸從學校的門前經過,然後再穿過一塊巨大的草坪,草坪的東面便是富人區。
富人區的整個地形呈扇形狀,裏面聳立着一座又一座漂亮豪華的別墅,這些別墅價值不菲,像我們這樣的平民,連別墅的一扇門都負擔不起,更別提住在裏面了,那對我們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每次路過富人區,我都會情不自禁的朝裏面望個不停,可裏面實在是太大了,我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在院子裏玩耍的小孩;
富人區里住着商人、鎮長、副鎮長以及警務長。
從祭靈儀式獲勝的祭靈戰士也會住進裏面的大別墅,據說,每個鎮裏都有這樣的富人區,而勝利的祭靈戰士則免費入住,不用繳納任何費用,這是王室為勝利的祭靈戰士賦予的特權。
可是,自從舉辦祭靈儀式以來,雜物鎮每年挑選出來的祭靈戰士,全部都在競殺場嗚呼哀哉了,所以,時至今日,雜物鎮從未有過凱旋歸來的勝利戰士,而那些為勝利戰士準備的別墅也就一直空着了。
在富人區的旁邊有一座粉紅色的房子,我和爸爸每次從那經過,都會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然後快步走過。
那座外觀看起來溫馨的粉色房子,實際上就像魔鬼美麗的畫皮一樣,令雜物鎮的所有女性望而生畏!
那座粉紅色的房子叫做“粉刑宮”,是供王室成員和貴族們,奪取平民新娘初夜的地方!
達赤王國的法令規定:下轄十個鎮的所有男女必須在23歲至30歲之間成婚;禁止未婚男女婚前性行為、禁止墮胎。
所有新人必須在舉行婚禮的前三天,前往政府大院登記。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住在王室城的王室成員和貴族們提前來到鎮裏,趕在婚禮之前奪走新娘的初夜!
在雜物鎮,沒有任何一名新娘能逃過此劫!
在少女時期,我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初夜”,每每提到或聽到這個詞時都會使我面紅耳赤;而如今,這個詞只會讓我毛骨悚然!
6年前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我和哥哥放學回家路過粉刑宮,親眼看到一名瘦弱的女子,被四個警務員五花大綁地拖進了粉刑宮的大門;
幾分鐘后,傳出了那名女子絕望而痛苦的慘叫聲和求救聲,可是,就算她喊破喉嚨,也沒人能救得了她!
我和哥哥被嚇蒙了,手拉着手,像兩樽木雕一樣,愣愣地站在原地;
事實上,那名女子的家人隨後也趕到了粉刑宮外,他們抱頭痛哭、捶胸頓足,可就是不能反抗!
約摸半個小時后,那名女子赤裸着身體,被警務員像丟垃圾一樣丟出了粉刑宮的大門。
鮮紅的血液從她的下體滲出,一直延伸至腳背,她的頭髮凌亂不堪,臉頰上全是手掌印……
當時,我被嚇得挪不動步,腦子裏不停地想像着那名女子所經歷的可怕場景;
最後,驚嚇過度的我是被哥哥給背回家的!
瞧,他們不僅壓迫我們,而且還羞辱我們,可我們敢怒不敢言,稍稍表現出反抗就會被處以極刑!
粉刑宮和祭靈儀式,都是我揮之不去的恐怖夢魘,它們像幽靈一樣,在我四周對我虎視眈眈!
就算我逃過了祭靈儀式,也終將逃不過王室、貴族在粉刑宮中對我的凌辱!
“加快腳步,青明!”爸爸在我前面冷冷地命令道;
“是的,爸爸!”我捂着眼睛從粉刑宮外跑了過去,跟上了爸爸匆匆的步伐!
爸爸和所有人一樣,對粉刑宮恨之入骨。
它不僅在二十多年前凌辱了他的妻子,而在不久的將來,還會凌辱他疼愛的女兒!
只要一提到結婚,或者看到任何與粉刑宮相關的東西時,我的腦海里便會出現一副令我作嘔的畫面:又老又丑的王室貴族,面目猙獰地揮着拳頭,捶打着可憐的新娘……
所以,我非常討厭粉紅色!
我盡量不去想那可怕又可恨的將來,我目前能做的便是吃飽睡好,以便迎接我的最後一個送祭日。
市場的買賣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大家絲毫沒有因為送祭日的逼近而鬱鬱寡歡。我們買了四袋麵粉、兩袋大米、一袋土豆、三公斤熏肉、一些油以及調味佐料;這些東西已經夠我們家吃上一個半月了,可爸爸還是會盡量再多採購一些食物,以備斷貨時的不時之需。
所以,我們借來推車,又輾轉了幾個攤位,購買了一袋玉米面、三公斤洋蔥、一桶豬油、一盒蠟燭及幾塊肥皂。在市場門口的攤位上,爸爸買了一瓶藥酒和一些棉花,如果家裏有人受了傷,那麼這兩樣東西就能派得上大用場了!
我們在麵包店買了兩袋小麵包、一些粗製餅乾和一袋糖果,爸爸告訴我:這些食物是為慶祝我和哥哥平安度過最後的送祭日的食物,我們會把它們留到明天晚上再享用。
我和哥哥已經22歲,到7月1號,我們就滿23歲了!
這也就意味着,我和哥哥將平安度過第四個年頭的送祭日!因為法令規定,祭靈戰士只能從18歲至22歲中的青年男女中挑選,而過了明天,我們就安全了!
“終於快熬出頭了!”我欣慰地對自己說。
我想,爸爸、媽媽當年也和我們一樣,在經過了危險重重的四年後,那種喜悅真是無以言表呀!
太陽已經不見了蹤影,路邊草叢中的蟲兒也停止了鳴叫;傍晚的輕風涼颼颼的,就如剛洗完澡后,全身毛孔緊縮時,伴隨而來的那份涼意,那種感覺真是愜意極了!
我和爸爸推着載滿食物的木推車,哼着小調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們的家在小河邊。清澈見底的河水,從木樓下面的大樹下懶洋洋的流過,就像一條透明的絲帶,裹夾着沙石悠然而去;
參天的大樹將房子掩映起來,每到落葉季節,樹葉就會鋪滿整個院子和房頂,看起來就如仙境一般充滿靈氣,而又不失溫馨。
嗯,我很滿意,因為被大樹遮擋住的家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我們的房子雖然簡陋破舊,但那卻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曾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保衛好溫暖舒適的家!
我們在回家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給我那“獨眼龍”表姐尤莎送些食物過去。
“很高興見到你們!”尤莎表姐拿着縫了半邊的布鞋,高興地對我們說;
“怎麼樣,又接到活呢?”爸爸將一袋麵粉和一袋大米從推車上扛了下來,然後放進了黑黝黝的廚房。
“是啊,我又接到活了,這不,三雙布鞋和兩件衣服!”尤莎表姐溫柔而快樂地說道,那隻沒了眼球的左眼,在黑色的眼罩下凹陷着。
在雜物鎮,窮人家的衣物大多數靠手工縫製,我們從市場買回布料,自己親手縫製或是出少量的錢,包給專門做衣服的全職主婦縫製;
只有有錢人家才會去商店購置從寶飾鎮運來的衣物和鞋子。
現在,我們家的衣物全靠哥哥親手縫製,以前,這些活是由媽媽負責的,自從媽媽瘋了以後,哥哥便攬下了這個活計!
雖然他有着一雙粗大的手,可做起針線活來,卻絲毫不遜色於天生有一雙巧手的女人!
這不,去年生日,他縫了一條水藍色的碎花連衣裙作為我的生日禮物;
天啦,我愛死那條裙子啦,它太完美了!和我的身形正好服帖,荷葉邊的寬腰帶、像藍色牽牛花一樣的袖子,收腰設計使我結實而細柔的腰顯得好看極了!是的,它淋漓盡致的將我的狂傲展現了出來!
“青明,你在傻笑什麼呢?”尤莎表姐用她僅剩下的那隻眼睛看着我問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
“沒什麼啊,哈哈!”我沖她咧嘴一笑;
“真是謝謝你們了!”
尤莎表姐對我們說,有些偏紅色的長頭髮從她耳朵背後垂了下來,就像春日的垂柳絲一樣美麗;
尤莎表姐有着偏紅色的卷頭髮和深邃的眸子,據說,她的祖先具有白種人血統;
而媽媽和表姐同屬一個氏族,所以,我也就遺傳了媽媽偏紅色的大波浪捲髮和白皙的皮膚;
可是,我的皮膚並不像尤莎表姐那樣粗糙,同時,我也沒有像她那樣的大眼睛,相反地,我的皮膚和爸爸一樣有些偏黃色。
爸爸曾經說過,我們的祖上是黃種人。
“互相幫助,這樣最好了!”爸爸笑着對尤莎表姐說道。
爸爸是個熱心腸的人,就算是不熟悉的陌生人遇到困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更何況是親戚呢!
尤莎表姐以前並不是獨眼龍!就在前年春天,她和她的丈夫登記結婚後,被警務員綁去了粉刑宮,她因為反抗而抓傷了那個奪她初夜的貴族臭男人,作為懲罰,她被活生生地剜去了左眼!
而他帥氣高大的新婚丈夫因一時怒火中燒,提着棍棒衝到粉刑宮,打傷了一個警務員后被當場擊殺,他的遺體隨後也被扔進了焚屍爐!
就這樣,尤莎表姐便成為了獨眼龍寡婦,只能和她卧病在床的父親相依為命。
天色漸晚,我們和尤莎表姐聊了一會兒后便匆匆往家趕去。
從鬱鬱蔥蔥的樹枝間,射出了昏黃而溫暖的燈光,燈光剛好打在了鄰居的破房子上。
事實上,我們的鄰居一家,在三年前就已經從雜物鎮消失了!
鄰居家有一個大哥哥名叫桑野文,他在三年前因為超過30歲而仍然沒有成婚,所以,被警務員電暈后拖走了,從此杳無音信,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而他的家人因為他違抗了最高法令,被當眾處決了!
這些恐怖的往事想想都令我毛骨悚然!
哥哥一邊在廚房忙碌,一邊哼着小曲,“看來,他心情很不錯呢!”我開心地說道;
“看看,我給你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哥哥一隻手拄着爸爸特製的木拐杖,另一隻手端着一盤香噴噴的蒸南瓜,從廚房裏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喲喲,色香味俱全咯!”
我將鳳梨藏在背後,跳到哥哥面前,湊到南瓜上面聞了聞,口中立刻溢滿口水;
我吞了吞口水,然後在猛然間將鳳梨舉到了哥哥面前;
“噠噠,看看這是什麼!”
我用快樂得像鳥般歡快的聲音叫道;
哥哥先是一愣,高高的鼻子微微一皺,然後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緊盯着鳳梨,彷彿他是看到了仙女似的;
“這應該不是假的吧!”他兩眼放光,忙放下手中的盤子,小心翼翼地接過鳳梨,把它舉在燈光下,像欣賞寶物一樣轉來轉去,喜悅之情不言而喻!
“這怎麼可能是假的呢?”爸爸湊過來拍着哥哥的肩膀說道,“廠長今天發福利!”
“他真是個好心人!”哥哥的聲音有些顫抖,很明顯,他很激動,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這麼昂貴的水果,這對我們來說太奢侈了!
“那麼,讓我們飯後盡情享受吧!”哥哥說完后依依不捨的放下鳳梨,又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廚房。
哥哥原本是個健壯的小夥子。
他有着高高的個頭,結實的肌肉,以及帥氣的臉蛋;他雖然僅僅比我先出生20分鐘左右,可他看起來卻比我成熟許多。
記得小時候,我常常跟在他的屁股後面,用小手扯着他的衣角屁顛屁顛的晃來晃去,等到稍微大一點,我們就一起去河裏捉魚,去森林裏釆野菜,或是去林子裏摘野果……
我們一起長大的日子真是快樂極了!
可惜好景不長,三年前,他和他的兩個好朋友偷偷跑去森林裏釆野果子,不知不覺走到了邊界,踩到地雷后被炸斷了右腿!
我對他正在承受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多希望將自己的腿換給他,這樣他就能夠像以前那樣奔跑了!
每個鎮的邊境地帶都被埋上了地雷,並且,還拉上了通電的鐵絲網,以防止我們逃跑,所以,我們就像圈養起來的牲畜,哪裏也去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教科書中說,達赤王國建立於70年前,祭靈儀式始於40年前,而開國君主泰善病逝於40年前,如今的國王泰天繼承了王位,就在他繼位的那一年,宣佈舉行祭靈儀式,同時,他也是泰善的獨生子;
之前的世界在100年前的“第三次世界大戰”中毀於一旦,我們是那次戰爭中僅存的人類的後裔,而達赤王國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國家,同時,這顆星球屬於達赤王國。
所以,就算我們想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整顆星球都是達赤王國的,我們只能坐以待斃!
可是,有一個問題我很想弄明白——這個星球到底有多大?
媽媽窩在已經發黑的藤椅里,目光獃滯地看着掛在牆上的電視,電視裏正在報道關於明天送祭日的相關新聞。
在雜物鎮,平民可以沒有食物和衣物,但是不能沒有電視!事實上,每家每戶都必須安裝電視,就算是鎮中心的大街和市場也不例外;
這些看起來高端新式的電視機,和雜物鎮破敗的景象格格不入,就像生了銹的鐵鍋,不應該用來盛裝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一樣。
我常常想:要是電視機可以拿來做食物就好了!
每家每戶的電視機,均由政府大樓的工作人員免費安裝。
我們家沒有什麼傢具,在這樣簡陋破舊的房間裏掛一台會自動開機的電器,還真是令人惱火!
每當有重大事件發生,那台電視便會自動開啟,並連續不斷地播放着,比如祭靈儀式啊、國王公開發表講話啦、王室成員出席活動啦,或者是公開處決違抗法令的犯人……
而這些內容,達赤王國的所有人都必須強制觀看!
我一直很納悶,電視機是怎麼做到自動開啟的?可是,以我所學的知識是永遠也解答不出這個難題的,這屬於尖端科技,只有科技鎮的人才們才能弄得懂!
科技鎮為王室鑽研各種科學技術以壓迫我們,當然,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被壓迫的對象,只有王室城的上等公民們才不會受到欺壓。
爸爸打了一盆熱水端到媽媽身邊,然後俯下頭,在媽媽爬滿皺紋和污漬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爸爸很愛媽媽,就連外人都知道這個事實。
媽媽從去年春天發瘋后就一直瘋瘋癲癲,情況時好時壞,有的時候,她能認得我們,有的時候,她完全不認得我們;
一想到她陷落進了暗無邊際的深淵,我就難受到快要窒息!我多麼希望,媽媽能像以前那樣,溫柔的呼喚我的乳名!這一切都是那一臉奸相的警務長霍千造成的。
媽媽有着杏兒般的雙眸、精緻的鼻子、性感的嘴唇以及白皙柔滑的肌膚,再加上那頭微紅的大波浪捲髮和曼妙的身段,在雜物鎮可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呢!就算是到了中年,也依舊氣質如蘭。
聽說,那個遭天殺的霍千,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覬覦媽媽的美貌而蠢蠢欲動了。就在去年春季的一天,媽媽去市場添置食物時,被該死的霍千強行擄進樹林裏強暴了!
我只記得,當時我和爸爸接到消息后在鎮裏拼了命的尋找她,最後,我們在學校的操場上找到了披頭散髮,全身瑟瑟發抖的她,她的衣服被撕破了,臉上全是污漬,像奄奄一息的蜜蜂一樣躺在地上哭泣着……自從那天以後,媽媽就瘋了,而爸爸彷彿突然在一夜之間老了!
我們恨不得將霍千千刀萬剮,可是,這樣做的後果很嚴重!霍千在雜物鎮簡直就是魔鬼一樣的存在,燒殺搶奪,無惡不作,仗着有王室給他撐腰以及警務長的身份,在鎮裏犯下了無數罪行,大家都恨他恨得牙痒痒,可就是動不了他!
我真想砍死他!可是,我如果真的這樣做了,那他們會以最殘忍的方式誅殺我和家人,而且,鎮裏的平民也會受到牽連!可是,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會放過他,“我必須在他退休離開雜物鎮之前,設計殺死他,一定”!我經常這樣提醒自己。
爸爸一邊輕聲對媽媽講着話,一邊用濕毛巾擦拭她手上、臉上的臟污;而我和哥哥則在廚房裏整備着豐盛的晚餐;
“今晚,我們要大吃一頓”!哥哥眉飛色舞地說,“而且,明天晚上,我們更要大吃一頓!”
我像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附和:
“是的,是的,爸爸還買了麵包和餅乾呢,特意為明天晚上而準備的!”
過了明天,我們就不用再為祭靈儀式而憂心忡忡了!
“但願我們能平安度過明天”!我不禁在心裏默默祈禱。
我們圍坐在石桌旁,享受着可口的晚餐。
電視裏正在播放着有關明天的送祭日的新聞。
“我們尊敬的二王子殿下泰祈,將在明天駕臨雜物鎮,參加當地的送祭日……”
王室特約評論員,用既振奮又驚喜的聲音說,言語之間全是對王室的溢美之詞!
“看吧,王子準是來幸災樂禍的!”哥哥鄙夷地說;
“這群傢伙真是可恨!”爸爸緊緊拽着茶杯,惡狠狠地盯着電視,彷彿那電視就是十惡不赦的王室似的。
“可是,我記得,王室成員從未在送祭日到過任何一個鎮啊?”
我有些納悶,高高在上的王子有什麼理由來這既偏僻而又毫不起眼的雜物鎮呢?
“也許他只是來發發淫威而已!”哥哥衝著電視翻着白眼;“可是,我至今都不知道這個二王子長什麼樣,這樣也好,明天,我得好好瞻仰一下他的尊容了!”
哥哥的話里透露出嘲弄的意味,是的,我們總是在關起門后對王室冷嘲熱諷,事實上,整個雜物鎮都是這樣。
“是啊,他這一次為什麼能這麼大方的露臉呢?”我不禁自問。
當今國王泰天,一共育有三名王子和兩名公主。
其中,大王子和大公主,是泰天國王的第一任王后所生;二王子是第二任王后所生;三王子和二公主,是泰天國王現任王后所生。
瞧,我們受“萬人敬仰”的醜陋國王居然前後有過三任妻子!
當然,他的王子公主們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因為泰天國王的長相實在太過醜陋了,猙獰得就像就像被滾燙開水澆過的紅毛怪物。
大王子、三王子以及兩位公主在平日裏,總會衣着華麗的在鏡頭前晃來晃去,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相反地,二王子泰祈卻不像其他王子公主那樣,喜歡在公眾前露臉,事實上,我至今也不知道二王子究竟是什麼樣子!
王室特約評論員說他太過低調了,喜歡獨來獨往,而且對政事毫無興趣。
“是呀,他沒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當然得獨來獨往了!”我調侃着,“而且,他的母親在他十歲的時候突然暴斃,估計是被嚇傻了吧!”
哥哥聽后一陣狂笑,然後猛拍桌子,像興奮的皮球一樣從凳子上躥起來,然後拄着拐杖走向了廚房。哥哥非常喜歡嘲弄王室貴族以及王室城的上等公民們,每次一說到這個話題,他就會興奮得手舞足蹈。
抑或,二王子比泰天國王長得還要丑一些,所以不敢出來見人。
二王子將會蒞臨雜物鎮的消息,使王室城的公民們熱血沸騰,他們在鏡頭前張牙舞爪,或是驚聲尖叫,或是引吭高歌!
看來,就連他們也沒怎麼見過二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