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
周錦堂一句話震懾住了劉俊生。
劉俊生望了望幾步之外的劉桂雲,嘴唇顫抖着翕動了幾下,眼淚再一次簌簌地落下來。
“如果不想讓她難過,就別亂說話,都聽我的。”周錦堂半勸解半威脅地說完,轉身回到劉桂雲身邊。
劉俊生果真沒再亂說話。
“錦堂,她是誰啊?”劉桂雲緊張地看着劉俊生。
“她是個可憐的孩子,精神上有些問題,她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她了,你在街上遇到她,給她買吃的,然後她就認定你是她的媽媽,然後一直跟着你,這你也不記得了?”周錦堂微笑着問,全然沒有說謊的跡象。
劉桂雲偷偷瞟了劉俊生一眼,有些失落地說:“她好可憐……”
岳梓琳一隻手按在劉俊生的肩膀上,她明顯感到劉俊生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不知是憤怒還是絕望。
“不如,你認下她這個閨女吧!”周錦堂溫柔地說。
劉桂雲似乎早有這個想法,一聽到周錦堂的提議,立刻變得精神一陣,悄悄地問:“可以嗎?”
周錦堂點了點頭。
劉桂雲趕緊顫巍巍地站起來,在周錦堂的攙扶下走到劉俊生面前。
母女兩個人眼含着熱淚對視了好久,劉俊生顫悠悠地喊了一句:“媽……”
劉桂雲激動地抿了抿嘴,答應道:“哎……”
“媽!”劉俊生泣不成聲,一頭栽進劉桂雲的懷裏。
劉桂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劉俊生的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好孩子……別哭了,媽認你了……”
岳梓琳感覺眼睛有些濕濕的,她微笑着望向何小鈺,卻發現何小鈺已經哭得滿臉淚痕。
“孩子,以後你就跟着你媽媽的姓,你叫劉俊生,知道了嗎?”周錦堂扶起劉俊生,慈祥地說。
劉俊生此時百感交集,卻說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只能重重地點點頭。
“俊生,你為什麼被拷着啊?”劉桂雲撫摸着劉俊生的手,有些驚訝地問。
劉俊生不知該怎麼解釋。
周錦堂趕緊解釋:“孩子為了讓你能認她,做了一些傷害別人的事,現在要接受調查,你別擔心。”
劉桂雲黯然地撫摸着劉俊生的頭,為她擦去滿臉的淚水,說:“好好配合調查,等你回來了,咱么一家吃一口團圓飯。”
劉俊生剛剛被擦乾的淚水再一次淹沒整個臉龐。
“好的,我知道了,我們這就趕過去。”何小鈺的一個電話突然打破了房子裏悲喜交加的氣氛,她放下電話,對岳梓琳說:“梓琳姐,趙裕均找到了,他現在點名要見劉俊生和你。”
岳梓琳趕緊擦了擦臉,說:“那我們趕緊過去。”
當下,何小鈺和兩個警員押着劉俊生趕往現場。
警員們是在靜安療養院的一間值班室里發現趙裕均的,他企圖要跑出去,可是整個療養院都被警察包圍,萬般無奈下,他只能沿着樓梯向上跑,這一跑,就跑到了四樓,走投無路的他踢開走廊盡頭的門,發現自己面前是晾衣服的天台,他只能慌不擇路地朝前跑,一直跑到天台的邊緣。
身後,追蹤他的警察收住腳步。
“趙裕均,我們只是請你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沒有別的意思,請你不要再逃了!”
趙裕均長嘆一聲,一隻腳踏在天台的邊緣上。
“趙先生,你這是何必呢?你如果想不開,你的愛人怎麼辦?”
趙裕均停住了。
“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寧可做出這麼偏激的行為,也不肯配合我們的調查?”
趙裕均的臉上寫滿了恐懼,他一邊小心翼翼地縮在天台邊緣,一邊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你們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趙裕均煞有介事地問。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不知道趙裕均在說什麼.
“我他媽的在問你們,我是不是被催眠了?”趙裕均驚恐地咆哮着。
“趙先生,你冷靜下來!”
“少他媽廢話!”趙裕均開始破口大罵起來,然後朝着四周喊:“俊生!別鬧了!我知道你在給我催眠!快讓我醒過來啊!”
一幫警察站在趙裕均不遠的位置,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情況。
“他不是瘋了吧?”一個年輕的警員小聲嘟囔着。
沒多久,劉俊生在何小鈺的押解下匆匆趕到天台上。
“趙先生,你看,劉院長在這裏!”隨着警員的大聲呼喊,眾人讓出一條路,岳梓琳和劉俊生正站在一起。
正在發瘋一般吼叫的趙裕均立刻安靜下來,他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興奮地哀求着:“俊生,快讓我醒過來,我受不了這個夢境了!”
劉俊生低下頭,有些歉疚地說:“對不起,這就是現實。”
趙裕均愣住了,隨即訕訕地笑着說:“不可能的,我們已經遠走高飛了,你是要靠這個夢境來考驗我,到底是愛你還是愛她,對吧?”
趙裕均說著,伸出手指着岳梓琳,岳梓琳心裏五味雜陳,有些尷尬地把臉別向一邊。
“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愛你……”
“別說了!”劉俊生用尖利的聲音回應着:“你覺得親兄妹之間談感情不噁心嗎?”
趙裕均愣住了。
“你真的以為你姓趙?你錯了,其實你和我一樣,都是一個患有先天習慣性失憶的母親生下來的,只不過,當母親還在生我的時候,趙秉泰為了逃避責任抱着你偷偷溜走了!”
整個天台瞬間安靜了下來,遙遠的天際響起沉悶的雷聲。
何小鈺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一滴冰涼的雨水打落在臉上。
趙裕均什麼都聽不到了,只覺得大腦里一直在隆隆作響。
岳梓琳也被震驚得喘不過氣來,她忽然想起除夕夜婆婆問自己的那句話。
“梓琳,你覺得裕成和裕均誰更像你公公?”
趙裕均的臉色陰晴不定,雙眼直直地盯着劉俊生,久久不能說話。
忽然,趙裕均冷笑了一下,淡淡地說:“俊生,你為了甩掉我就編了這麼個故事,對嗎?”
劉俊生露出萬般無奈的表情,她近乎咆哮地說:“你還不明白嗎?我不能愛你!別傻了!”
趙裕均的呼吸劇烈地顫抖起來。他顫着雙腿爬上天台的邊緣,臉上露出鬼魅一般的笑。
“這個夢真不好玩,我還是趕快醒來吧。”
岳梓琳和劉俊生渾身猛地激靈一下,同時驚呼一聲:“不要!”
趙裕均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緩緩墜落下去,一個身手敏捷的警察沖山前身手想要拉住他,可隨着一聲撕裂,他的手裏只留下了一塊扯壞的袖子。
岳梓琳和劉俊生幾乎同時衝到天台邊緣。
趙裕均靜靜躺在草坪上,周圍湧上來一大群搶救的人。
x市入夏以來,第一次下這麼大的雨。
岳梓琳站在醫院走廊的窗前,看着瓢潑大雨發獃。
“梓琳姐,有人找你。”隨着何小鈺的提醒,趙裕成和婆婆正從走廊那邊匆匆趕上來。
“梓琳,裕均他……”婆婆剛開口,主刀剛好從急救室出來。
“醫生,我丈夫他怎麼樣了?”岳梓琳趕緊抓住他的手問。
主刀醫生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岳梓琳聽到身旁的婆婆嗚咽起來。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曾經和趙裕均一同經營的小屋裏,已經變得冷冷清清。
即使岳梓琳每天都在打掃,收拾。
卧室的門已經修好了,房間裏還是按照原來的佈局陳設一切,只是床頭的牆上已經不見了那幅唯美的婚紗照。
每天打掃完房間,岳梓琳都會來到客廳,一個人靜靜坐着發獃。
有時候,她會想,這裏對自己來說已經毫無挂念,那麼自己究竟該去哪裏。
這一天,正當她想得出神時,靜默半個多月的門鈴突然響起。
岳梓琳從沉思中醒來,趕緊跑到門口打開了門。
“岳小姐,好久不見。”侯峰彬彬有禮地對她微笑。
岳梓琳點了點頭,然後讓侯峰進了房門。
“侯律師,您今天來有什麼事情?”岳梓琳一邊為侯峰倒水一邊問。
侯峰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說:“有人簽下了一份財產過戶聲明,是給你的。”
岳梓琳愣了一下,然後接過那份文件。
“我作為趙秉泰先生的委託人,遵從他的意思把那幅晚唐畫作交接給了指定繼承人。但是那位繼承人放棄了,她要我把這幅畫交給你。”
岳梓琳閱讀了那份聲明,落款簽字是劉俊生。
她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侯峰,一臉的茫然。
“我知道您很難理解這一切,所以,我把這個也帶了過來。”侯峰說著,又拿出第二份文件。
“這才是趙老先生生前留下的關於畫作的遺囑,以前那些都是我偽造的。”侯峰有些尷尬地說。
“偽造的?為什麼?”岳梓琳感覺更加茫然了。
“不得不說,趙老先生是一個非常重視家風的家主,他讓我用假遺囑來試探自己的妻子,如果趙夫人把這幅晚唐名畫歸於自己或者趙裕成名下,那就只留給趙夫人一套住宅,除此之外不給她留下任何財產。”
岳梓琳苦笑了一下,小聲地說:“這……公公怎麼會做這麼拐彎的遺囑……”
侯峰淡淡地笑了笑,指着她手中的文件說:“翻看下去,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