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素兒不知她家師父一大早上又發什麼瘋,這幾天她連夜將她的小茅草屋又蓋了起來,好不容易睡了個舒服覺,卻被她師父在屋外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
蘇素兒沉着一張臉,推開門,就見她家師父拿着一件裙站在門外笑眯眯的看着她。
蘇素兒冷着臉與白謹年對視半晌,終於敗下陣來,有氣無力的問道:“幹什麼?”
白謹年依舊興奮,手舞足蹈的比劃道:“南仙山那個老頭邀我去他那遊玩一番,這次我定要將你好好打扮打扮,一雪前恥!”
自從五年前他帶着還是幼童的她去赴了南仙道人的宴,那時的他還不太善與蘇素兒交流,將她打扮得……慘不忍睹,遭到南仙道人府中數不清的美人兒的嘲笑。他一怒之下,險些將整個南仙山都給燒了,嚇得南仙道人之後幾年一直不敢再邀他同游。同時,他護短的名聲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南仙山,蘇素兒也是在那時才真正與他親近起來的。
想起往事,蘇素兒面色回暖,只是她的面癱太過嚴重,白謹年瞟了一眼蘇素兒,臉色瞬間緊張起來,小心的安慰道:“你別難過,我們這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定不會有人再嘲笑你。”他為了這一天可是看了許多關於女子梳妝打扮方面的書,做足了準備!
蘇素兒:……
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蘇素兒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眉頭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眉毛一長一短,眼睛一大一小,腮紅如猴子的屁股,嘴巴如食人的羅剎……
白謹年接收到蘇素兒殺人似的目光,訕訕的乾笑兩聲,有些心虛道:“這個,貌似好像跟書中說的不一樣。”
蘇素兒嘆了口氣,果然不能對她家師父抱有太大的希望。
她家師父在武功上登峰造極,出神入化,可在別的方面,那就是白痴!
蘇素兒將搗亂的師父推出門去,自己動手起來。再怎麼樣,她不能丟她家師父的臉啊。
蘇素兒推開門,就見白謹年坐在樹下,修長的手指擺弄着茶壺。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貴氣逼人,一派大家風範。
似乎感受到蘇素兒的目光,他謫仙般的面容朝她的方向轉來,只一眼,便怔住。
他從來不知他幼小的徒兒已經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她素白的羅裙飄曳,身姿筆挺,配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竟有一種英姿颯爽、冰冷孤傲之感。黑若午夜的雙眸,帶着似有若無的漩渦,讓人不經意便沉溺其中。
他看着他家徒兒張張合合的雙唇,卻沒有聽到一點兒聲音,直到——
“啊!”白謹年甩開手中的茶壺,低頭,衣袍上的水漬還冒着熱氣,滾燙的茶水碰觸到皮膚,灼熱的溫度終於喚醒了他的神智。
看着師父上躥下跳的狼狽模樣,蘇素兒破天荒的笑出了聲。
白謹年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身形一晃,便到了蘇素兒的面前。
蘇素兒嚇一跳,笑意瞬間收斂。
“你方才是笑了嗎?再笑一個,再笑一個!”
蘇素兒面無表情。
白謹年生氣的戳了戳蘇素兒的臉龐,見她無動於衷,張開手指捏着她臉上的肉便朝兩邊扯。
蘇素兒被扯得呲牙咧嘴。
白謹年看着看着就樂了。
“師父!”蘇素兒後退兩步,逃開白謹年的魔爪,有些頭疼的喊了聲。
白謹年還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他輕咳一聲,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太過幼稚了,忍不住老臉一紅。
他不知從哪兒扯出一根繩子,手指微動,那繩子的一頭便系在了蘇素兒纖細的手腕上,另一頭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蘇素兒一雙漆黑的眸子就這麼定定的望着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白謹年像摸小狗般撫了撫蘇素兒的頭頂,柔聲道:“為師要考察考察你的腿力了。”
說完蘇素兒只感覺眼前一花,手腕繩子的一個大力帶得她猛地踉蹌了一步。她忙穩住身形,腳下微動,空氣中只餘一道殘影。
前方白謹年閑庭信步,若不是腳下風景瞬時變化萬千,倒還以為他走得有多慢。
蘇素兒不敢分神,暗中凝氣,慢慢的,腳步穩當起來,最後竟也能穩穩的跟在白謹年身後。
白謹年眼中意外之色一閃而過,這個徒弟總是能給他驚喜。
他不動聲色,腳下卻又是加快了許多。
蘇素兒猝不及防,狂風在她耳邊呼嘯而過,她烏黑柔順的秀髮被吹得雜亂無章,身形左搖右擺,如同被狂風暴雨摧殘的小樹苗。
“師父!”她氣急敗壞,這可是化了一早上的妝容呢!
白謹年習慣性的應了一聲,腳步也頓了一頓。可又立馬反應過來,他不是在校考她的功力么?!於是,腳步又是一陣加快。
蘇素兒幾乎是被拖着前行,身前的人只餘一道殘影,讓人眼花繚亂。蘇素兒完全放棄抵抗,心如死灰的閉上眼睛。
反正他會將她拖去南仙山的……
不知過了多久,蘇素兒覺得她的臉幾乎都被大風吹得麻木了,南仙山終於到了。
南仙山矗立在古洛大陸的正南方,古洛大陸中有人族、修仙者、魔族。其中人族最為弱小,卻最有天賦。歷代大放異彩的修仙者們都是由人族一步步修鍊起來的。魔族之人想統治整個古洛大陸,每每在修仙者手中受挫。為了遏制修仙者的繼續成長,魔族之人將目光放在了不堪一擊的人族身上,妄想從根本上斷絕修仙者的壯大。至此,修仙者與魔族的矛盾日益激化,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蘇素兒的父母雖不及那些開宗立派的大人物,卻也是天賦極高,若再過幾十年,未必不能成為一代宗師。
可是,他們在最大放異彩的時候被魔族中人暗殺,只留下三歲的蘇素兒。
南仙道人便是隱世而居的大人物,據傳聞,他如今已有兩千三百八十六歲了。蘇素兒第一次聽到南仙山人的年齡時,是滿滿佩服的。兩千多歲,也虧得他記性這麼好,記得那麼清楚!
一千多年前,魔教中出了個絕世天才,名喚弒天。至此魔教眾人氣焰大盛,為禍人間,生靈塗炭。應眾生祈求,古洛大陸上各大門派紛紛出動,一場轟轟烈烈的仙魔大戰就此展開。
戰爭持續了三百多年,最終在海天之崖,落陽宗開創始祖勤陽將弒天封印,魔族最終退卻。可勤陽的師妹,同樣天賦卓絕的落雲,卻在那場大戰中死去。至此之後,勤陽傷心欲絕,撇下落陽宗,不知所蹤。
南仙道人也是在那一戰中成名,那一戰,他功力突飛猛進,由地階突破到天階,從此躍身為一介宗師,開宗立派,聲名赫赫。
白謹年在南仙山下降落,一邊回頭尋找他的徒兒,一邊暗暗咒罵南仙道人那個老頭。非得在南仙山頂設個什麼鬼結界,害得他每次都只能從山腳下一步一步往上走。
想着想着,忽然被眼前之人嚇了一大跳。若不是他手中還扯着那根紅繩,他幾乎以為眼前這披頭散髮、形若厲鬼之人是哪個不要命的妖孽了。
“徒兒?乖徒兒?”白謹年百思不得其解,她這麼犀利的髮型是怎麼弄出來的。
蘇素兒深吸一口氣,忍住想要將眼前之人踹開的衝動。
“徒兒,為師教你的定妝術為何不用?”白謹年想了想,又樂了:“是不是還沒有學會?沒學會不要緊,你跟為師講,為師可以教你嘛!”
白謹年兀自沉浸在教育徒兒的樂趣中,蘇素兒聽着她家師父的嘮叨,拳頭捏的嘎嘎作響。
“師父,你何時教過我法術?!”說起這事,蘇素兒卻是冤枉。
這八年來,他哪裏有教過她什麼法術,都是將她丟進一間黑房中,任她自生自滅。裏面藏書萬卷,內功心法、法術多不勝數,被他如丟垃圾一般丟在那裏。若不是她時常去整理,恐怕都要被老鼠咬破了……,雖然她們那裏連老鼠都不願意去……
“你笨啊,那麼多法術寶典我都放在小黑屋中,你都不知道學嗎?”
蘇素兒:……
這八年來她看了其中的一小半就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正說話間,山頂一陣浩浩蕩蕩的聲音傳來,蘇素兒抬頭望去,一個面容和藹的老爺爺正從山頂御風而來,他的身後跟隨着一群年輕婀娜的女子。
那老爺爺便是南仙道人,蘇素兒五年前見過一面,與此時並無多少區別。這讓蘇素兒有種錯覺,彷彿與他見面不是在五年前,而是昨天一般。
“見過白公子。”一道道嬌嬌軟軟的聲音從南仙道人的身後傳來,那股子香味讓蘇素兒仿若來到了百花園,各種花香味都有。
她默默後退幾步,站到白謹年身後。果然,還是師父身上的味道好聞些。
白謹年因着蘇素兒這個舉動愉悅的勾了勾嘴角,對面又傳來一陣驚呼:
“哎呀,剛剛白公子是笑了嗎?!真真是好溫柔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我今日才知這世上還真有這樣如仙一般的人兒!”
白謹年面色淡然,彷彿她們談論的人不是他般。他只有在他家乖徒兒面前才是那樣一副模樣,在外人面前,他向來是如高坐在雲端又陰晴不定的。不然五年前,也不會說放火就放火了,而且放完火還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帶着蘇素兒回家了。
“白兄,你可算來了,我可是等得望眼欲穿啊!”南仙道人走上前,熱情的對白謹年道。
白謹年似笑非笑,明明模樣如仙,卻又偏帶了一股邪氣:“哦?我還以為你記着我燒你山的仇呢。”
聲音低沉溫潤,如大海一般,令南仙道人身後的女子又是一陣騷動。
蘇素兒面無表情,內心卻翻了無數個白眼。
都是表象啊表象,她鄙視的小眼神射向她師父的後背,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