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手機里的聲音,仍是“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他盯着黑屏,沒立刻放下。

屏幕上,那張臉並無波瀾,卻種東西又開始在他身體裏緩緩蔓延。

2032年,11月10日,穆陸源置身ahs中心120層的辦公室里。

這是s城最新落成的太空科技大廈,樓高760米,是穆氏a股上市的空間科技公司總部。

【從這裏俯瞰,遠處江上穿梭如流的船隻,地上縱橫開合的繁忙都市,過一會,都將會圍繞這個cbd腹地ahs太空廣場,開一場盛況空前的狂歡party。】

這是此刻實時頭條播報的措辭。

主播記者的聲音,隱隱從旁邊的會客廳里傳來,室內攝影機和窗外盤旋航拍的無人機交相呼應着,

一隻碩大無朋的火星氣球,已懸浮在半空中。

這棟樓的整體外牆都是3d屏幕,360度輪番重現着太空實時畫面。

沒有大氣的天體表面,凹凸陡峭的山脈呼嘯的沙塵暴,彷彿撲面而來般真實。

而他站在那裏,寂靜無聲,周遭空氣都未有半分浮動似的靜止。樓下的熱鬧唏噓,一玻璃牆之隔,卻如另一個時空。

只有鬼知道,此刻,他心中在怎樣嘲笑自己。

都33歲高齡了,竟還能如此幼稚可笑。

握着這隻4年前的報廢電話,他到底還在等什麼?還希翼什麼?

穆陸源回想起15年前的那一天,彷彿人生可以重頭來過。

他終於把那隻iphonen隨手一扔,聽到啪的一聲輕響。

秘書輕輕推門進來,本欲催促他時間差不多了,卻看到,她一向冰冷強勢的老闆,頹廢懶散地靠在窗邊的吧枱里,正給自己倒着烈酒。

他的襯衫領口敞開,頭髮垂落擋了眼,鎖骨喝喉結泛出微粉色,

臉上依舊淡淡的,美好俊挺的輪廓在瞬間暗淡的光線里,卻彷彿碎裂坍塌。

她在他身邊時日已不短,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秘書只好悄悄地,無聲退了出去。

穆陸源握着威士忌酒杯的手,不知不覺有些抖,冰塊早已化成碎渣,他仰起臉一飲而盡。

樓下的會展中心,正在舉行一場全球發佈會,將公佈一個突破目前技術邊界的航天新聞。

他目光越過去,手腕上的內製錶盤感應到視線。

顯現出時間:2023.06.27,14:16pm。

想像過從6300萬公裡外看回來,地球會是什麼樣子嗎?

這是待會兒記者會問他的第二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呢?是什麼?

他竟然忘了。

別人看不看的出來,有什麼區別?

亂,是因為問完自己,腦海中出現的卻並不是一個遠遠的星球。

而是,她的那張臉。

手機熄滅的黑屏上,倒影出他自己的半張臉。

陰鬱寂然,冷酷無情。

是他自己?

他垂下頭冷笑。

這是她臉上慣有的神情。

她不在這裏,他不必假裝騙自己。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放下了。

原來,放不放得下,和時間無關。

當年的風,當年的雨,那時的體溫,還有那時的穆陸源,已隨時間不知去向。

而那個消失在他世界的人,從來沒有真的消失。

他還記得他們在酒店天台上,肉眼尋找火星紅點時的,那個吻。

那是開始,倏忽間,已整整15年過去。

那一年,也是火星大沖。

就是火星與地球和太陽正好運行在一條直線上,且各自處在地火軌道的近地點位置上,就是火星沖日的“大沖”。

用天文力學時計算的話,每個火星大沖間隔的時長大概也是十五六年。

這顆風塵僕僕又似曾相識的星球,離地球越來越近的輪迴,彷彿也是他無限接近她的漫漫長夜。

曾經也有媒體很沒禮貌的問過穆陸源。

“為什麼你離開娛樂圈那麼多年,卻還沒有涼?”

他淡淡回應“因為你們不甘心。”

當時他極不屑,現在才明白過來。

這問題只是問得很坦誠,並非冒犯。

就像他與她之間,說到底不過也是這樣簡單的關係。

如今,已是2033年,新的火星大沖都到時限了,他也到了她當年的年紀。

莫不過,也是要這樣問。

是不甘心么?

還沒涼嗎?

4d屏幕亮起來,一陣人潮澎湃的景象和聲音,瞬間充斥他的私人空間。

樓下火星計劃的新聞發佈會已開場,秘書的聲音傳入他耳膜。

“穆先生,你現在要下來嗎?發佈會馬上開始。”

問得小心含蓄,卻不容忽略。

“下來,3分鐘。”

低低有點沙的嗓音,這是他今天發聲的第一句話。

他終於把那隻老古董手機塞回衣袋裏。

現在,手機早就是與人腦神經交感的晶片了,有唯一生物識別碼,不再需要通訊號碼。所以10幾年前的5g手機真的是古董了。

懷舊的人做為情懷收藏,才會繼續保持一個電話號碼的存在。

或者,像他一樣,為了等一個回應。

她真的不知道嗎?

再寂靜的山村也佈滿衛星網絡了。

她...一點都......不關心?

立體屏幕上,新聞開幕詞已響起,主持人感染力十足的音容和四周掌聲同步傳來。

今天,是穆陸源的max星辰科技第一次獨立執行火星登陸任務的新聞發佈會首場。

他作為火星開發的全球狂熱科技大神,今天要親自公佈一項面向全球的突破性火星殖民推進項目。

穆陸源看了眼宇航腕錶,起身快步穿過辦公室,手上潦草地繫着領帶。

最後......

領帶掉在地上。

今天所有的動作都不流暢。

他是亂的,他需要的,是她,還是陀螺儀?

鬼知道。

所以鬼使神差地,他沒撿起領帶,而是開啟了手腕上的相機。

一縷陽光從窗外正好穿透他指縫,照入他瞳孔中。

“嘀”的輕微低鳴,一張自拍滑入他視網膜。

暗黑長睫被光線穿透,狹長雙眸里可以看見玻璃質的茶色反光,卻陰鬱清冷,籠着一層霧靄,陽光也無法抵達的至黯。

曾經那片星辰隕落了。

整張圖,光圈散失,虛了。

他從來也不是個會拍照的人。

唯一可取的只有眼睛部位稍稍聚焦。

他一閉眼,將照片曝到了微博。

沒有說明,沒有狀態。

就這麼一張又糊又糙,抑鬱患者發病似的仰角自拍。

卻在5分鐘內讓沉睡了好幾年的殭屍博瞬間全網炸了鍋。

無數關聯的社交媒體也跟着數據極速沸騰,各種信息提示綠碼亮滿視網膜社交窗口。

她還沒有取關自己,就算取關了,也會看到吧?

帖子下瘋狂的發酵已開始。

這種人體心電交感通訊系統的技術,就出自他公司的研發團隊之手,看來還沒能完美感應人腦的心電流。

太吵。

且分辨不出連貫的潛意識指令。

ai時代的人機合一避免了屏幕對眼睛的傷害,卻也加大了信息對感官的侵襲。

他皺眉切掉微博,隨手就關掉了內置手機的所有信息流。

一切回歸平靜。

他習慣的,那種虛偽的安靜。

終於,他拉開門,進入了外面那個更喧囂的世界。

好時,繆好時,還要靠近到什麼程度?又還要遙遠到什麼程度?

我真的,

想你了。

如果真的要去另一個時空,你才會想我。

我去。

------題外話------

you"trepeatthepast.

i,i.

《了不起的蓋茨比》

用這句話從新開始這個故事。

因為這是一個關於執拗和執着的愛情故事。

不止是愛情,還有其他。

如果不是執拗得有病,怎麼能在這個世界繼續活得燦爛?

又怎麼任性地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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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眠之國繁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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