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醒來&不同
陳然抱膝坐在床上,瞪大眼看着對面牆角的那處暗影。
“第三次了,還是不要‘我’?”那暗影突然出聲,音調卻是與成年的陳然一模一樣。
陳然繼續團抱着,一聲不吭。
暗影繼續說話,“剛重生的時候,你不要我,錯失了在這個世上得天獨厚的機遇。”
“十年前機會更好,你還是不要我,跟我約了現在,如今又怎麼說?”
陳然紅着眼圈,搖搖頭又停下,過了幾秒再次搖頭,眼淚垂墜如掛了線的水珠,張了張嘴,抬頭道,“不如,不如,你來替我做決定!”
暗影在牆角邊晃動,“別傻了,你才是陳然,我不過是你不喜歡的一段的記憶,怎麼做你的決定。”
……
“怎麼樣,時間不多了。”暗影躲在牆角,詭秘的盯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給吞噬乾淨。
陳然拭開眼角淚水,眼睛盯着指腹,搓了又搓,臉上表情變幻,忽然堅毅忽而懦弱。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陳然閉着眼終是開口。
“哈哈,傻子。”暗影嘭的漲起三尺高,整個空間都被‘她’籠罩,白如晝,一晃眼成了遮天蔽日的黑。
“你就這麼愛他,他那樣對你,你還這麼愛他,膽小鬼,懦弱,無能……不會你自己想想你前世的父母,想想他們,你就不該,你就不該!”
被動戳散心防的陳然,眼圈全紅,臉色蒼白如紙,形銷骨立如同暗影,精神極度崩潰,渾身震顫尖叫,“你不懂,你不懂,從頭到尾他都沒騙過我,前世就沒說過會愛我,是我,是我強求的他,一切都是我活該,活該……我有什麼立場報復他!”
暗影盤旋在她的周圍厲聲質問,“那這一世呢,你以為他的假惺惺是愛你了。”
從崩潰中的陳然氣勢一下子陷入死氣沉沉,抱着膝重新縮成一團,直着眼不能否認,“我不知道。”
但凡她生出讓他有一點難過,她整顆心就跟戳成篩子似的疼。
她又哭又笑的問,“恨他我心疼,報復他我的心就直接死了,這是報復他還是報復我自己?”
“也許,我欠了他幾輩子,這一世就是要用命來還的,有什麼意思呢?為什麼要再來一世,前世還不夠?為什麼要再來一世,前世還不夠……為什麼,為什麼……”
越縮越緊的陳然吶吶自語到了痴傻的地步,不知從何處傳了的一聲嘆息打破了一切,“緣不滅,不曾珍惜,緣滅又來強求,皆是痴人。”
暗影突兀化影,遙遙指着天際怒喝,“指手畫腳,要你多事。”回頭又看了眼團縮懦弱的本身,冷笑道,“既然你要做笑話,如你所願,無知的活着吧。”
“怎麼回事,你說她馬上就要醒了,究竟還要等多久?”陸鋮氣急敗壞的問身邊一個不足他腰部高的小孩。
小孩一臉戾氣,看他也跟看仇人一樣的不耐煩,“你問我,我問誰,花樣這麼多,你着什麼急,活該受着吧”
自從那天暈倒,陳然已經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一個星期,急躁的快要瘋狂的陸鋮,什麼冷靜沉着都顧不上了,揪着個小屁孩,就只知道沒腦子的跟他吵架。
“你不是說,她沒有前世記憶嗎,這算什麼,你這麼大能耐,能把兩個人都帶回來,你怎麼就不能讓她現在就醒來。”
“狗屁,你知道個什麼,”茅小道憤怒的跳到沙發上,試圖與他視線齊平,可惜還差了許多,“要不是我,你們能有今天,早老死不相往來了,她說不定連殺了你的心都有。”
陸鋮聽了他的話,煩躁的摁着腦袋,頹然倒在沙發上,他前世醒覺愛她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長久的忽視,已經沒有信心能夠在她保有前世記憶的前提下,還能再次擁有她。
在她昏迷的一個星期中,每次她稍有清醒,看他的眼神都是漠視深冷,無來由的抗拒他的接觸,這意味着什麼,他首次怯懦的不敢猜想事實。
可無論如何,他不願意看到她如前世最後那一段時日般,在床上不生不死的躺着,看到她這樣,他其實想過,若是能見她在這個世界上健康安全,是不是在他身邊,又有什麼關係。
祈求一切,只希望她能醒來。
“你要什麼,才能讓她醒過來?”陸鋮仰頭看着天花板無力。
茅小道看着他示弱,到是起了兔死狐悲的心態,若是千年前,他也能求人放過她,何嘗不是願意放棄一切。
他盤腿坐在沙發上,放小了聲問,“萬一她要是帶着前世的記憶回來了呢?”
陸鋮根本不用想,直接道,“她想如何就如何,什麼後果我都願意承受。”
“說的真好聽,”茅小道習慣性的嘲笑了一句,只是轉頭一想,卻慘然一笑道,“可不是。”
……
陳然從混沌中醒來,室內安寧,抬頭看周圍,都沒見到人,只是側臉轉向右邊的時候,發現,落地窗外儘是一片海。
有人從門口進來,小心翼翼的推門,進門第一眼就看向了床上的她,兩人目光對接。
陳然恍惚間見到他的眼角泛散水光,這是怎麼了?他為什麼難過,而她又是在哪裏?
她試着伸出手,想把他拉到自己的身邊,而他看着她僅僅是微抬起的手,怔了怔,錯覺,凄然,軟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走上前。
陳然看不懂他的情緒,歪歪腦袋,皺着眉道,“陸鋮,我聽到海浪聲了,這是在哪裏?”
……
“沒想到,我一覺醒來就在加勒比海的海島上了,你怎麼這麼壞,都不叫醒我。”
陳然被他抱着坐在海中央一塊自然形成的礁石上,四周圍都是海水,海天相接,滿眼都是蔚藍,世界靜默的除了自然之聲,彷彿就只剩下了她和他。
陸鋮親了親她的額頭,用臉頰緊緊貼着她的,聲音柔的都要沁出水來,“嗯,是我錯了,下次一定叫醒你。”
陳然抬了抬眼,手碰到他的額頭彈了彈道,“你怎麼忽然變這樣了,動不動說我錯了,我又沒說你什麼。”
“是,”陸鋮緊緊盯着她的眼睛,說道,“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不說了,好不好。”
陳然嗲怪的白了他一眼,撇過頭去,看着遠處海天一色,笑道,“真搞不懂你,愛說不說唄。”
陸鋮緊了緊懷裏窩着的人,不如表面平靜,實則激蕩的情緒,再次淹沒了他。
他知道她愛他,卻不曾領悟究竟有多愛,他前世愧疚與她,今世翻倍增疊,怕是生生世世都還不清了。
他承認他懼怕她恢復前世記憶,那種傷害不是他今世做任何事所能嘗的清的,艱難讓他畏縮,看不清未來,是他不能忍受的殤痛,自私也好,無奈也好,懺悔也罷,他只希望一切重來,他要跟她在一起,不蹉跎時間。
而能夠忘記,是通達到他的幸福最簡單的路。
“你少吃點吧,多吃燒烤對小孩不好。”陳然奪走了茅小道手上第十串肉串,讓陸鋮把錫紙包着涼的玉米給她,“還是吃這個。”
“不吃,”茅小道孩子氣的推開陸鋮放他盤子上的玉米,轉頭看向陳然的時候,又是一臉的孩子氣,“那給我烤個金針菇,就是那種肉片卷的那種。”
由於來島上的人就那麼幾個,這些天做飯給他們吃的就是陸鋮,沒人能把隨便搭起來的簡易燒烤攤,烤出海鮮大餐的效果。
不過是現做現烤的的蘑菇,玉米,肉串,蝦,生蚝和幾條怪模怪樣的魚。
“算了吧,我給你做了好喝的錫紙蘑菇湯,再一分鐘就好了,你聞聞看,是不是鮮味都出來了。”陳然把從開始一直燉到現在的錫紙蘑菇湯往火中間挪了挪,邊跟茅小道推薦,邊自己也低頭聞了一下,贊道,“我真是天才啊,看到蘑菇就想到了蘑菇湯,沒想到上手就成了。”
“嘖嘖,莫非我在做菜這方面還有獨到之處,”陳然得意洋洋的衝著陸鋮一笑道,“要不,晚飯我來煮,難說還能做出一桌子滿漢全席來。”
陸鋮手上正烤着魚,聞言一頓,不明顯的看了茅小道一眼,卻不想,茅小道還在那邊起鬨,“好啊,好啊,我想吃真正的海鮮大餐,鵝肝魚籽,象拔蚌,海膽金槍魚,大龍蝦,溫泉蛋,什錦海鮮飯。”
陳然狐疑的看向陸鋮,“……這,孩子能吃嗎?”
陸鋮很爽快的搖了搖頭,“他人小脾氣弱,這幾天就吃的太油,還是喝點白粥掛掛腸胃的好。”
“刮個鬼腸胃,”茅小道氣怒的把剛上手的一串蘑菇給扔地上了,“你哪隻眼看出我小了。”
這次別是陸鋮了,就連陳然都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茅小道當時就陰沉着臉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叉腰大聲道,“老子要出海,給我準備船。”嚷完就邁着幾寸長的小短腿跑了。
陳然站起來要追他,被陸鋮攔下,並示意她看前面。
原來,在茅小道跑出去之後,一起在島上的老梁也跟着追了出去。
“放心吧,有人看着呢。”陸鋮說道。
陳然仰着頭不放心的盯着茅小道看,“他還是個孩子,現在出海,不會有事吧。”
“他不是一般孩子。”
“哦,”陳然此時關注度一直在茅小道身上,陸鋮說的話,她也就隨口應着,看到島上唯一的碼頭上已經聚集了包括老梁在內三個人,昨天她就跟着陸鋮出過海,知道他們的本事,見他們都在,提吊的心這才稍稍安穩了些。
“你剛才說什麼?”回過神來,才想起剛才他好像說過什麼話。
陸鋮看她,接着笑道“你還要吃什麼,我給你做。”
陳然掃了眼烤盤上的食物,原本她是極喜歡吃燒烤的肉的,尤其是在這等美麗風景之下,可不知為什麼,自從醒來,她就對肉和油膩的食物失去了興趣,總覺得她的胃不合適這這些,到是白開水淡粥像是吃了好些年,從心到胃,習慣吃清淡的了。
“我還是把蘑菇湯喝了吧,養胃有營養。”
“……好。”
陸鋮坐下,小心的把錫紙打開,蘑菇的香味沁鼻而出,勾引着人的食慾,只是周圍剩下的兩個人全不在這些上面,一個想着心事,一個看着遠處的海邊,關注着另外一個人。
她醒后,很多事情都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估計連她自己都不一定清楚,而與她朝夕相處的他才是感受最深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