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前情(三)
從一個小會計榮升為行政副總裁是個什麼概念,她成了這個家裏最忙的人。
什麼都不懂怎麼辦,邊聽邊看邊學,時間不夠,精力來湊。
當通宵達旦,飲食無常,一個星期有五天出差在外,成為常態,人的腦子裏整日整夜的數字跑碼,分析數據,羅列表格,辨別糾錯,終於到不能苟同對方的意見,能準確說出己方的觀點時=,為了1%的回報率跟人據理力爭,三天三夜搜羅查證的時候,陳然覺得她整個已經跟升仙不遠了。
本來大病初癒之後,她的五臟六腑早已殘缺不全,肝去了一個,胃給她剩下半個,其他部位或多或少都有損傷,身上幾處關節每到下雨前,她比天氣預報還要來的準確。
能活下來這輩子都要靠藥物撐着,在經過如此高強度的折騰,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不足40公斤,脫下衣服自己都不能看。
有時候,早起看着鏡子裏蒼白憔悴的臉,忍不住鬼祟的想,也許他留在自己身邊是因為她的一點美色,如今美色也不存,她是不是在揀芝麻丟西瓜。
等到果然開出吳市,在海市有了第二家,留學在外遲遲不肯回家的陳宏回來了。
陳宏去了國外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一家人都很高興,難得聚齊了為他接風。
由於陳爸沒辦法出門,陳然就在家裏做了一桌子的菜。
陳宏看到了,當著所有人面說,“姐,你以前連飯都煮不熟。”
陳然笑笑沒說話,幫陸鋮盛了一碗湯,放在他的手邊。
“姐,她沒手嗎,不會自己來。”陳宏有說話。
他這是要找事,怪不得一路過來,都陰沉着一張臉。
“吃吧,菜都涼了。”陳然不理他,平和的招呼大家一起吃飯。
要是換成以前,陳媽肯定會說幾句,只是這幾年變故太多,她的一顆心只剩下一個陳爸,耳聾眼瞎,早對這個世界沒期許了。
“陸鋮,”陳宏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氣勢凌人道,“你把我們這個家害成這樣,就沒點說法。”
陸鋮臉色不變,只是也放下了筷子,陳然沉着臉看向陳宏,“閉嘴吧,安生吃飯。”
陳宏像是在他們兩人身上看見了什麼骯髒事,跳起來大怒,“要不是她,我們家會這樣,你會車禍,我爸會躺床上去,啊。”
“胡說什麼,那都是意外。”陳然此時說不上張皇,只是累的不想跟眼前不管不顧發火的陳宏多說一句。
就不能太太平平吃一頓飯嗎,她都期盼了很久。
“你問問他,問問他,”陳宏氣憤之下,到竹筒般把話全說了。
有人告訴他,小舅在外面殺了個了不得的人,有人懷疑他背後有人指使,就叫了他家親屬過去詢問,若是他們家跟原來似的清清白白普通老百姓,那些人也必然問幾句就放人了,而他們家有個女婿是陸鋮,京城陸家人的身份,讓那些人多了些想法,試圖引他過去,而他明知道陳然在那邊萬般艱難都不為所動。
要是他肯過去,也許就沒有陳然的磨難,也不會再有那場車禍和陳爸的驚怒。
陳然聽了他的話,只是轉頭問了陸鋮一句,“是嗎?”
陸鋮淡漠的回,“不是。”
陳然笑,“他說不是,你聽誰說的,都過去這麼久的事,還是坐下來吃飯吧。”
她息事寧人的態度,明顯刺激到了陳宏,一氣之下竟然把桌子給掀了。
“吃吃吃,陳然,你到底是怎麼了,這個人對你就這麼重要,連家都不顧了,啊!”
這是她準備了一天的飯菜,就這麼被他給全毀了,陳然看見陳媽哆哆嗦嗦的站起來,推着陳爸的輪椅,慌裏慌張的退回了房裏去。
陳爸不能說話,坐在輪椅上眼淚都凝實了,眼下這一切就是他們生的兩個好兒女對他們的回報。
大的一門心思跟着了魔似的全心全意在一個男人身上,小的為了事業國外一去不回,回來了就鬧得天翻地覆。
生孩子就是為了討債來的,也許這時候的老兩口才有了切實感受。
收拾好殘局,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陸鋮到家就開始收拾明天出差的衣物,平時要是她在家,不用他說,看了他的行程早幫他收拾好了,只是今晚上,她委實沒有力氣。
看着他進進出出,她突然出聲道,“陸鋮,你陪我說一會話行嗎?”
在裝筆記本的陸鋮直起身,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到她的身邊坐下。
他輕輕的問,“你要說什麼?”
你看,無論她有什麼要求,他都極力配合,可然後呢,除了在她心裏留下一場又一場的空虛,她什麼都沒得到。
陳然抱着膝蓋,用手指颳去身處眼角的一滴淚痕,怕說看他一眼,就會控制不住的哭,她強忍着情緒搖頭,“沒有,還是陪我坐一會吧。”
“好。”陸鋮配合的挨着她近了些,攬着她的肩膀靠近自己的懷裏,如此順着她的意,陪着她坐。
陳然埋在他懷裏苦笑,也許她該找的是個有陸鋮外表的機械人,她說他做,舉案齊眉,從來對她‘好’。
陳宏不能理解陳然在這件事上無動於衷,他自己更是做了一件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事,堂堂醫科院,出國留學回來的大學生,要參加支邊,去給醫療缺乏的地區做行腳醫生。
陳然自覺這輩子活的荒謬,說不出勸解的話讓他也別這麼做,而人家還有大義凜然的名聲,她有什麼。
只能埋着家人讓他去,只是到了哪裏都要給她來個電話,陳宏同意了。
西邊某縣連續幾天大雨引發泥石流,通向外面的道路都斷了,而前一天陳宏還告訴她說,他就在那裏附近,打他電話打不通,陳然枯坐了一夜,就直接上路去找人。
她總覺得她自己命不久了,不能接受陳宏也這樣沒了,不然陳家以後怎麼辦,這比死都沒辦法讓她接受。
要說前二十年有人告訴她,她的人生會勇猛成這樣,她是絕不可能相信的,可如今看着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泥石亂流,真可謂世事無常啊。
千辛萬苦找到退回安全地段的陳宏,兩姐弟還沒說上幾句話,陸鋮帶着人也到了,他到的委實拉風,直接把直升飛機開了進來。
陳宏指着天上說道,“雲泥之別,姐,要是他有一點喜歡你,你現在就該在飛機上看着我,而不是混了一身爛泥站在我身邊。”
他說的都對,陳然抱着一條破爛散發酸臭味的毯子捂着胃裏翻湧的疼痛,她曾經發誓,在愛他這條路上,除非他先放棄她,否則絕不回頭。
而現在是回頭她不甘心。
幾年後,果然上了軌道,也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更多的人想虎口奪食。
而來勢最為兇猛的是,陸杜兩家,在闌舟項目上折翼之後,他們更想把運營良好,打響名聲的果然收入囊中。
審時度勢之下,陳然最低底線是同意對方入股,而杜爾的態度顯然更為堅決,表現出來的態度是一份不肯退讓。
只是時移事移,堅持兩個月後,退步的第一個人就是杜爾。
作為第三方股東,陳然沒有能力掌控整個果然的命運,只能接受談判。
而杜陸兩家派出的代表竟然是陸鋮,這才是真正把她所剩不多的信心兜頭澆滅。
作為丈夫他可以對她的事業持超然態度,對夫妻生活保持可有可無的存在,但他不能作為對手,來奪走她盡心儘力想同他一直走下去的希望。
做事業做的誠懇她是為了什麼,不過是不想讓他被人嘲笑有一個毫無用處的妻子,不想讓自己的無能,給別人以機會,從她手中把他奪走。
到頭來原來都是一場空,來奪走她百般努力的人還是他,多麼可笑。
“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你們談吧。”
她是真的不舒服,暈的厲害,還沒能從椅子上站起來,就看到了一幕黑。
等她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醫生說她懷孕兩個月多了,現在又流產了。
真是tm的又是一場笑話。
纏連病床半年,好不容易起來,陸鋮說他要去京城,短時間內不會回吳市,讓她自己選擇是否跟他走。
沒了事業,沒了健康,現在連丈夫也要離去,還有什麼,還有什麼她能失去的,對,還有她的孩子……
哈……
最終她是沒捨得跟他同歸於盡,大吵了一架之後,送了他走。
祝他萬事如意,也祝自己心平氣順,從此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