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曾經的約定

第四章 曾經的約定

經過數日的修養,傅懷繹已然傷愈打算向主家辭行,緩步穿過主院兩邊種滿繽紛秋菊的長廊,便看到客廳里陸老爺和兩位陸小姐正圍桌而坐。

水晶燈將大廳映的亮如白晝,燈光下和藹慈祥的老人、皎潔似月的女子、懵懵懂懂的女孩言笑晏晏。

澄雨似乎說了什麼惹得陸澄雪嗔笑着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臉頰,傅懷繹覺得這一刻的夜風帶着異常的溫暖。

陸家父女正吃飯間聽到門口有人咳嗽,抬頭見門口一器宇軒昂的男子垂手而立,目光如雪、神色淡淡。

“姑父、雪表妹、雨表妹。”傅懷繹溫和有禮道。

澄雪莫名眨了眨眼,半晌才憶起這就是幾天前私闖她們家宅的男子。

因他來路不明又中倉傷,她便不欲與他深交,故而這幾天故意沒去看他,只盼他傷勢一好就離去,不要給陸家帶來什麼無妄之災。

這會看這人一臉熟絡的稱呼表妹,就像吞了一隻老鼠想吐又吐不出來。

但她只能放下筷子,虛假客氣道:“表哥,幾天不見,傷勢可是大好了?”

“多謝表妹照顧,表妹請的大夫醫術很是精湛,我的傷已然大好了。”

傅懷繹聽出了她話中有驅趕之意,恰巧他今日已與趙嶺約好,晚間便開車來載他離去,便又接着道:“繹多日未歸,家父甚是思念,已遷管事來接我回家,我也已經痊癒,所以今夜就離開。特意來向姑父、雪表妹、雨表妹道別。”

他借住陸家期間得知陸澄雪母親姓林,他既然是她“表哥”,則自然名為“林繹”。

澄雪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對他的真名即不感興趣也不想追問,只當他就是“林繹”。

澄雨卻完全不懂姐姐的心思,只覺這位表哥來了之後家中終於有人能耐心聽她講話,給她講故事,雖然都是血淋淋的戰場故事,但也比往常有趣的很。

澄雨便一臉不舍地開口挽留:“繹表哥,你可以多住幾天,你來了南京還沒逛逛吧,等明天後天我和姐姐帶你逛逛南京再走啊。”

“雨表妹,家父已然派人來接,我不能再拖延,不過日後你可以讓姑父帶你去我家玩耍。”

他口中雖如此說,心中卻暗暗抱歉,為了遮掩行跡,他對陸家之人所說自己家中住址和姓名都不是真的。

澄雪不想與他過多糾葛,但也不想白白救他性命,於是開口提醒:“即如此,那我們不好強留表哥,不過表哥莫忘了,託人把舅父答應送我的禮物捎來。”

“自然,只因此前為歹人所害才丟失了財物,父親答應雪表妹的禮物,管事此行已經給表妹補了一份,定不會讓表妹失望。”

十萬大洋對常人而言是一筆巨款,但傅懷繹卻不會賴賬,只是看到她一臉坦然提醒他給錢,反而覺得有趣。

或許是因他身邊許多人都日日將忠義掛在嘴上,心心念念的卻是金錢名利,而這個姿容清麗女子的坦然便分外可愛了。

澄雪雙目灼灼地看了他半晌,猜測這個自稱“林繹”的男人把錢送來的幾率有幾分。

最後不得不承認,除非她不怕麻煩扣下他讓人送錢,否則她真不能強迫他什麼。

想想海市蜃樓般的十萬銀元,她的胸口就鑽心般陣陣疼痛。

傅懷繹此刻絲毫不知她的想法,略做寒暄便告辭,只等夜色更濃不引人注意時,趙嶺接他與部下匯合啟程回去。

而澄雪待飯罷才與陸父和澄雨說要出去一段時間,陸父不放心女兒,想一起去,澄雨又正是愛玩互動的性子也要纏着一起去。

但思及此行風險未知,稍有不慎便陷入萬丈深淵,澄雪便勸說他們在家好好等她回來,陸父和澄雨無法只能作罷。

她做事素來不拖泥帶水,當晚便叫人收拾了行李準備明天帶着冬夏和秋蘭幾人啟程。

只是這種像逃離似的速度,是否帶着擺脫過往傷懷的希望呢?

往事總是刻骨,那些曾經的約定和許諾已經被人拋棄在沉沉的夜幕,或許只有在片刻軟弱的夢中才會想起。

######

南京七月份的夏季酷暑難耐,那似乎伸手就能夠到星辰的屋頂,總是召喚着陸澄雪攀爬。

“阿未,你看那顆星星像不像你?”

澄雪坐在屋頂有些破舊的褐紅瓦片上,輕輕揮了揮手帕,任由程未將薄毯蓋在自己被蚊子叮了幾個紅包的小腿上。

“哪顆?”

“就是那顆老是沖我眨眼睛的那顆,它好像有話對我說奧。”

“阿雪,你該去看醫生了,那顆星星那麼丑才不是我。諾,那顆才是我。”

程未指了指旁邊的一顆更亮的星星,旁邊還有兩顆小小的半明半暗的星星。

“是嗎?那我呢?哪一顆是我?”

“那顆……”

“那是什麼星?”

“織女星”

少女不滿的嘟了嘟嘴問道:“不要和我說你那一顆是牽牛星……”

少年不懷好意的笑問:“就是啊,牽牛星旁邊還有兩顆小星星你知道是什麼吧?”

“……”

“是我們的孩子……唔”,少年的話被人捂了下去。

“誰要和你生孩子,我還沒有週遊世界……”

少年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這麼巧,我的夢想也是週遊世界。”

“……你想去哪裏?”少女輕輕地問。

“英吉利吧,我一直想去英吉利留學。”

“好啊,我們一起去英吉利。到時候你去英吉利留學,而我要把四錦記開到英吉利去!”

少女爽朗的聲音信心滿滿。

“好啊,一起!”少年鄭重的承諾曾經像屹立的山川,郎朗的明月,讓少女憧憬、信服。

多年以後卻只有她還困在過往,他卻早與別人從異國留學歸來,徒留夢境中蒼白的片段嘲笑她傻氣和痴心。

######

秋風習習,碧海生濤,海鷗聲聲,天幕無垠。

陸澄雪一行人並未走距離更近的陸路,反而經海口乘坐輪渡一路北上。

此刻澄雪正在豪華游輪風行號的甲板上手捧着麵包屑灑向海里,喂着磷光閃閃的海魚。

冬夏則一面為她打傘遮住並不怎麼炎熱的秋光,一面抱怨。

“小姐,咱們怎麼不做火車,又快又穩。做這輪渡也就一開始新鮮,久了太頭暈了。”

此行她帶了秋蘭、冬夏和幾個護衛,旁人都無事,只有秋蘭一上船就暈船,不過大半天光景已經吐的臉色蠟黃了。

澄雪知道他的心思,便調侃道:“冬夏,就你這愛在心口難開的樣是很難娶到秋蘭的,你得主動點追。”

“誰、誰喜歡秋蘭”,冬夏結巴。

“你不喜歡啊,原來是我想多了?”

看着微微臉紅的冬夏,澄雪似笑非笑:“秋蘭年紀比我還大一歲,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這次去奉天權貴子弟定然很多,恰好幫她物色個乘龍快婿。”

“……”冬夏面帶急色,又不敢隨便表露心跡,只能兩隻手使勁握着傘柄,都快把鋼製的傘柄折斷了。

“不過她在我身邊多年,我若離了倒是很不習慣。”澄雪轉而又道,更讓他一顆小心臟七上八下。

“聽說今晚電影界赫赫有名的桑寄小姐要在晚宴上登台獻曲,你若能弄到前排的桌坐,我說不定會覺得更需要秋蘭呢。”

“……”

被掐住了七寸,冬夏完全無法拒絕。

吩咐完不待他回答,澄雪便回房更衣準備晚上的晚宴。

看了看帶的十幾個箱子,選來選去還是挑了一套西裝準備穿去參加晚宴。

風行號是國內首屈一指集速度、安全、豪華、規模之最的輪船,從上至下有三層供乘客活動。

宴會開在二層,匯聚了許多權貴富豪。

晚會場地為半弧形,佈置地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十分對得起在座客人們花的錢。

澄雪今日一身乾淨利落的灰色格子西裝,簡單扎着馬尾恣意坐在貴賓座上,右手邊坐着的是一身寶藍色精緻旗袍忍者不適非要陪同的秋蘭。

無視宴會上形形色色、衣冠楚楚的男女,澄雪一邊享受着秋蘭切好喂到嘴邊的牛排,一邊逗弄今晚格外溫柔婉約的侍女。

“秋蘭,明明身體不好還不休息,非要陪我參加宴會,怎麼,是擔心你家小姐今晚看上別人?你這第一貼心人就失寵了?”

這些年她行走大江南北,身邊陪伴最多的不是陸父和澄雨,而是秋蘭。

故此她心裏早當秋蘭是自己姐姐,一應衣食從無虧待。

而秋蘭心裏即當澄雪是主子又當她是妹妹,事事操心。

陪在她身邊多年,秋蘭也早非吳下阿蒙,不理會小姐的調笑反而問道:“小姐,您今晚非要參加這個宴會是有什麼目的?”

“當然是想再挑兩個美人來陪你啊!”

本着不輸人也不輸陣的志氣,她今日的打扮英姿颯爽,而秋蘭的打扮則嬌柔婉約絲毫不輸大家小姐。

盯着秋蘭略施粉黛的嬌美容顏,澄雪忍不住勾起她的下巴:“秋蘭,你是不是偷偷喝了什麼補品,這肌膚真是吹彈可破啊”。

說完還不忘對着她的臉輕輕吹了口氣。

“……”知道小姐又開玩笑,秋蘭未覺異常。

但餘光掃過小姐左手邊的護衛褚非言,可憐的男人此刻像窺破姦情似的,一臉窘迫地把目光移向頭頂的水晶燈。

秋蘭淡定地遞給她家小姐一杯紅酒,讓小姐潤潤喉嚨。

而澄雪見秋蘭現在竟然對她的調戲一點反應也不給,大感無聊,只能品着紅酒耐心等待宴會高潮。

算着時間,宴會開始一個小時,還在群舞和表演階段。

她期待的人還未上台,只能無聊的把周圍賓客打量一遍,看穿着打扮去猜測他們的身份。

左手邊第一桌是兩個錦衣華服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多半經商;右手邊是一個瘦高戎裝的軍人,似是軍校軍銜,帶着兩個部下;紈絝子弟、富家姨太、官員、書生、閨閣小姐……

一一看去倒是應有盡有,只是視線掃過左前方時她不禁愣了一下。

熟悉的星眉劍目、鳳表龍姿不正是兩天前剛剛和她道別的“表哥林繹”嗎?!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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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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