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喜歡她
葉響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好像沒有聽到別人叫他。
葉念心頭一緊,正要叫他,唐豫州搶先說:“你姐姐遲早會結婚嫁人,甚至會病死老死,你如果不自己站起來,沒有什麼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唐豫州的話說得很直白,葉響依然垂着腦袋,長長了的發梢蓋住眼眸和大半鼻樑,什麼表情都看不到,好像他在意的,只有他手上那把結他。
“687號葉響,該你上場了。”
工作人員又叫了一次,葉念一開始還滿眼期待,到後面就只剩下失落。
葉響沒有反應,不肯乖乖進去表演,負責人進來溝通,最終選擇預備方案,把現場清空,讓葉響進去表演。
葉念溫言細語的把葉響哄進房間,工作人員都離開,只剩下攝影設備,葉念柔聲安撫:“阿響,你不要害怕,這些器械你都見過的,就像之前一樣,你只要對着姐姐彈結他或者唱歌就好啦,姐姐會一直在這裏陪着你的。”
葉念說完退到攝像機後面,鏡頭裏的葉響穿着黑白條紋拼接的毛衣,抱着結他安安靜靜站着,頭髮蓋住眼睛,下巴也埋進毛衣領口,只露出一點鼻尖和嘴,壓在結他弦上的指節細長且白,如同誤墜人間的天使。
一分鐘、兩分鐘,十多分鐘過去,葉響都只是抱着結他站在那裏,像是石化。
負責人和其他工作人員被唐豫州堵在外面,一直沒有聽到響動,忍不住對唐豫州說:“唐少,其實你真的想捧這個人,可以直接出錢給他做專輯發唱片,現在很多公司也都願意接這樣的業務,沒必要硬逼他適應舞台。”
藝人這份工作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好多正常人都做不到,更不要說還有自閉症了。
當然負責人說這話並不是真心為葉響考慮,只是時間很晚了,所有人都等着下班,也不能一直陪葉響在這裏耗着。
唐豫州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說:“從現在開始,超過的每一分鐘,都按照星豪的時薪,兌換三倍加班工資給在場的人。”
一分鐘按一小時算工資,哪有人不願意的,負責人沒話說了。
等着吧,誰還能跟錢過不去?
所有人都在現場等着,唐豫州站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自己也沒有進去看,這次機會既是考驗葉響,也是考驗葉念。
如果葉念沒有決心讓葉響走出那個封閉的自我世界,別人做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快到十二點的時候,負責人又來找唐豫州:“唐少,各大賽區的複選都已經結束了,總部要求我們將攝製母帶全部密封送回,統一進行後期製作,這次參賽的人很多,背後的關係相當複雜,您看……”
這次比賽的主辦方雖然是星豪,但能營造出這麼浩大的聲勢,靠的也不僅僅是星豪一家的影響力,其他公司也有參與,加上各種贊助商,需要“保送”的人不少,星豪不想得罪人,只能一開始把規矩訂好,以免個個都仗着背後有靠山故意鬧么蛾子。
唐豫州看了眼手錶,還有二十六分鐘到十二點,對負責人說:“再等十分鐘。”
負責人苦了臉,這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再等十分鐘能有什麼用?那個祖宗就是不張嘴唱啊。
但唐豫州說一不二,能讓他退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負責人沒敢再討價還價,盯着手錶倒計時。
錄製房間,葉念站累了,蹲在攝影機架子下面,托腮對葉響說:“阿響,你知道我受傷前在想什麼嗎?”
葉響不出所料沒有回答葉念,葉念自顧自的說:“我在想好遺憾啊,我都沒親眼見過阿響彈結他,也沒親耳聽過阿響唱歌,後來聽到了我又想,我們阿響的結他彈得這麼好,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才好,等阿響登上舞台,不管我在哪裏,就都能聽到阿響唱歌了,只要聽到阿響唱歌,不管我在哪裏,都會努力趕到阿響身邊,如果爸爸聽到也一定會趕來的。”
葉念說“爸爸”的時候,語氣格外的溫柔,帶着深深的懷念,葉響的眼睫極細微的顫了幾下,葉念蹲得也累,撐着膝蓋準備站起來帶葉響回家,結他弦被撥了一下發出聲響。
葉念僵住,立刻抬眸去看葉響,葉響的腦袋埋得更低,口鼻幾乎都埋進毛衣領子,一雙手卻在結他弦上靈活的躍動,燈光下手指折射着瑩潤的光澤,如同上好的白玉,漂亮極了。
葉念一時看得呆了,隔壁房間昏昏欲睡的三位複選面試官也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人訥訥的問:“這個旋律挺好聽的,難道是他自己寫的歌?”
旁邊的人搖搖頭,都沒聽過這首歌,只專註的看着屏幕,屏幕里的青年穿着紅色毛衣,皮膚白到發光,低垂着頭,微微有些長的發梢遮住半張臉,雖然看不清臉,卻有種純粹無比的少年感撲面而來,瞬間激起旁邊人的保護欲。
三人腦子裏同時冒出一個念頭:這個人要火!
葉念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等葉響唱完,立刻衝上去抱住葉響,激動地說:“阿響,你太厲害了,剛剛唱的是什麼歌,也太好聽了吧。”
葉響很冷淡,唱完就收起結他,嫌葉念抱得太緊,正要推開葉念,一隻手先一步抓住葉念的后衣領把她拎開。
唐豫州把葉念拎到身後,葉響背着結他站起來,兩人的身高差不多,葉響擋在頭髮下面的眸子不偏不倚和唐豫州對上,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卻莫名有些劍拔弩張。
葉念抱住唐豫州的胳膊,小聲說:“領導,我弟弟的脾氣就是這樣,你別跟他計較。”
葉念現在把自己當白菜精,沒什麼男女之防的意識,隔着厚厚的衣服,唐豫州也感覺自己的胳膊陷在柔軟之中,身體不自覺繃緊,葉響的目光也落在唐豫州被抱着的胳膊上。
唐豫州本來想推開葉念的,注意到葉響的目光便作罷,由着葉念抱着,對葉響說:“既然能唱就好好唱,拖這麼多時間,讓所有人都等你,你當自己是誰?”
葉響不說話,背着結他往外走,葉念立刻撒開唐豫州去追。
胳膊下的柔軟消失,唐豫州眸子微垂,不知怎的回想起周北之前說葉念的話。
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眼裏除了弟弟誰都看不見。
複選結果要在一周后宣佈,期間唐豫州帶葉念去醫院複檢,也給葉響預約了腦部檢查和心理測試。
葉念的傷口恢復得挺好的,腦袋裏也沒有血塊瘀積,認知障礙的程度也不算很嚴重,有唐豫州看着,暫時不會影響正常的生活,但要完全恢復,不知道要多久,唐豫州也沒有着急強求。
葉念清醒的時候,經常失眠頭痛,現在變成這樣,吃得香睡得好,有什麼都會跟唐豫州說。
過去的誤會已經解除,唐豫州以後會對葉念很好,記起那些事只會讓葉念不開心,甚至還會想離開他,唐豫州覺得維持現狀沒什麼不好的。
葉響很抗拒來醫院,葉念費了很多口舌都沒能說服葉響,葉響所有時候都是不愛說話的,唐豫州也看不出他怎麼算是同意,直接讓瞿阿姨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藥讓葉響喝下,把人弄暈了帶到醫院。
根據拍片情況來看,葉響腦子裏並沒有血塊殘留,神經也沒有發現嚴重受損的地方。
安眠藥的劑量不大,葉響醒來的時候,葉念還沒檢查完,護士叫唐豫州過來,葉響坐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唐豫州。
他的眼神漆黑,深不見底,看得久了莫名讓人覺得冷颼颼的後背發寒,護士站在旁邊都有點害怕,下意識的往後躲,唐豫州卻絲毫不懼,徑直走到葉響面前。
葉響不做聲,掀開被子下床想要往外走,唐豫州直接把他推到床上,說:“還有檢查沒做,坐着。”
唐豫州力氣頗大,葉響被推得倒在床上,床腳發出吱呀的刺耳聲響,葉響再度起身,剛起來一點,唐豫州的手便按住他的肩膀,冷冷的說:“我不是葉念,脾氣還不好,你要是不聽話,我有的是法子治你,別自討苦吃,懂嗎?”
葉響掀眸看向唐豫州,眸光極冷,明顯帶了攻擊性,唐豫州勾唇,意味不明的說:“知道凶,看來是聽得懂我說話,不像想像中那麼傻,也就是看她好騙故意欺負她了。”
葉響拍開唐豫州的手,他的力氣也不小,唐豫州的手背被打出一聲脆響,護士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唐豫州會動手打葉響,兩人的個頭雖然差不多,但唐豫州經常鍛煉,體魄可比葉響強健得多。
唐豫州沒有打葉響,只淡淡的說:“我的容忍度有限,你最好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不然我讓你永遠見不到她。”
唐豫州對葉念的獨佔欲,一點也不比葉響少,甚至比葉響還要強得多,只是知道之前的真相,他對葉念有愧疚,一直都在努力剋制。
心理醫生很快到達,葉響坐在那裏沒走,卻也不配合,不管別人說什麼,既不回答也不做什麼反應。
唐豫州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慢慢退出房間在走廊坐着,過了會兒,葉念做完檢查過來,她本來是想找葉響的,但看見唐豫州一個人坐在那裏,不由得壓下擔心在他旁邊坐下,輕聲說:“我們是妖精,人類的這些設備是查不出問題的,領導你怎麼不送我們回妖界?”
唐豫州捻了捻指尖,沉沉的問:“你想走?”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葉念卻敏銳的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連忙搖頭,說:“我沒有這麼想,我只是看領導你一個人坐這兒好像有點累,怕給你添麻煩。”
唐豫州偏頭看着葉念,問:“誰說你添麻煩了?”
葉念的腦袋搖得更厲害,說:“領導你別誤會,沒人說這些,是我自己胡亂想的,我就是不希望你不高興。”
你心裏只有你弟弟,哪裏還管得了別人高不高興?
唐豫州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從兜里摸出一顆糖給葉念。
橘紅色硬糖,顏色看着很漂亮。
葉念眼睛亮閃閃的,也不客氣,從他掌心拿走糖剝開直接塞進嘴裏,好奇的問:“領導,你兜里怎麼會有糖?”
唐豫州給自己也剝了一顆,說:“別人送的。”
葉念的心思轉了轉,試探着問:“是你的追求者嗎?”
她的眼眸澄澈,亮澄澄的一片,似乎盛着漫天星河,唐豫州把糖頂到上顎骨,鼻尖溢出一聲“嗯”。
葉念還記掛着要幫領導解決個人問題,八卦的問:“長得怎麼樣,漂亮嗎?家世如何?”
唐豫州說:“挺漂亮的,只要我喜歡,不用在意家世。”
這話說得有道理,葉念一個勁兒的點頭,他們做妖的都是這般恣意,只要喜歡就在一起,才不像人類那樣有那麼多條條款款。
既然長得漂亮,也不在意家世,葉念問出最關心的問題:“那領導你喜歡她嗎?”
葉念問得純粹,絲毫不知道自己就是這個問題的當事人。
她和唐豫州認識這麼多年,也曾坦誠的向唐豫州表白,卻從來沒問過唐豫州喜不喜歡她,唐豫州也沒有對她說過自己的想法。
唐豫州看着她沒有立刻回答,葉念立刻腦補出一場痴女苦追冷麵冰山男的狗血戲碼,以領導這狗脾氣,誰要是這麼硬追他,那以後豈不是多的是苦頭吃?
葉念有點同情那個女孩兒,對唐豫州說:“領導,你要是不喜歡人家,就早點跟人家說清楚,不然人家越陷越深,一片真心錯付也太可憐了吧。”
唐豫州反問:“你不是說妖精都是沒有心的嗎?”
葉念蹙眉,一本正經的說:“你不要歧視我們妖精,我們雖然沒有心,但人類的電視劇和小說我可看得不少,裏面都是這麼說的,領導你要是故意這麼吊著人家,那就是現在大家說的那種渣男。”
葉念說“渣男”的時候,刻意把字咬得很重,表達對渣男的厭惡,唐豫州作為渣男本渣,試探着問:“如果我說了不喜歡她,她還追着我不放,還主動讓我睡,要給我生孩子呢?”
唐豫州每說一句,葉念的眉頭就皺得深一寸,看唐豫州的眼神也越來越古怪,問:“領導你讓人家未婚生子了嗎?”
唐豫州說:“我只是舉個例,如果這些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麼辦?”
葉念搖頭,說:“我不會讓這些事發生在我身上,要是別人說了不喜歡我,我肯定就不會喜歡他了。”
“為什麼?”
這還能為什麼?葉念睜大眼睛努力表達對渣男的譴責,說:“我喜歡的人肯定要喜歡我啊,單戀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唐豫州不死心,問:“如果你做了呢?”
葉念抿唇,表情嚴肅又苦惱,思忖許久才沉痛的說:“那一定是我腦袋被驢踢了,才會這麼想不開。”
唐豫州不說話了,葉念也不再打探,心裏很是糾結。
領導看着這麼正派,竟然是個大渣男,都讓別人未婚生子了,還不娶人家,也不知道現在那個孩子有多大,孩子的母親在哪裏,真是作孽啊。
唐豫州不知道自己在葉念心裏的形象一落千丈,見她一臉苦悶,認真的說:“我喜歡。”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葉念的思維一下子沒跟上,迷茫的問:“什麼?”
唐豫州看着她的眼睛重複:“我喜歡她。”
“那你為什麼不娶她?”葉念脫口而出,隨後想到一種可能,難以置信的問,“莫非她是妖精?”
“嗯。”
葉念豁然起身,路過的醫護人員都看着她,葉念又坐下,湊近唐豫州,着急的在他耳邊說:“人妖是不能在一起的,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要是在一起會遭天譴的,你是領導,肯定不會有事,她如果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妖,你和她在一起肯定會害死她的。”
葉念的語氣嚴肅,唐豫州想到唐家和蘇家,淡淡的說:“我會護她周全。”
葉念脫口而出,問:“那你為什麼不娶她?”
既然能護她周全,為什麼不給她應有的名分,讓她好好待在你身邊?
事實擺在眼前,唐豫州抿唇不說話,迫人的威壓一點點釋放出來,葉念縮縮脖子,意識到自己膽大妄為,戳了唐豫州的逆鱗,認慫改口,說:“領導,我就是隨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既然那個妖那麼喜歡你,肯定也是不在意這些虛假形式的。”
唐豫州說:“我會娶她。”
葉念立刻附和:“那她肯定會很開心的,我成精不久,還沒見過人妖聯姻,領導的婚禮到時應該會辦得很盛大吧。”
唐豫州問:“你想怎麼辦?”
葉念被問得一頭霧水,猶猶豫豫的說:“我不是很懂人類這邊的規矩,領導可以問問那個妖,她那麼喜歡你,婚禮就按照她想要的形式舉辦呀。”
唐豫州抵到后槽牙輕輕咬住,說:“我現在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