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原始的大殺器
張立新來到距離滿城縣城並不算太遠的那一處臨時做為王巍等人安身之所的山洞的時候,不由微微皺眉。一看這就是良家子遇難剛剛落草不久,還沒有多少經驗的那類。選的地方不但隱蔽性很差而且里縣城太近了,取水也不方面,實在不適合做為依託所在。
當張立新跟着王巍、李義、程海等人在夜色的掩護之下登上山坡走入山洞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群難民一樣的人。當得知這一次收穫了40多兩銀子,每人都可以分的不止一兩的時候好像一群乞丐遇到舍粥的一般很多人都圍了上來。
不過,曾經幾年軍旅生涯讓張立新的眼光還不算太差,多多少少還算有些識兵的眼光:這些人雖然算不上是最好的兵源,但那種一看就過於浮滑,或者太會來事兒的人是沒有的,也沒有多少人擁有明顯的匪氣。
“這一次走了大運,當年曾經威震敵膽的威遠營張將軍也與我們匯合了,以後大家的日子會好起來的。。。”王巍對眾人直言不諱的說道。慶賀的聲音也隨之從沉默中想起。
在山洞內不少人興奮的目光中,張立新也來到了山洞內篝火附近,面色也很快也緩和下來。
舊時代很多人自幼開始,就是看着別人的臉色長大的,最司空見慣的就是板著臉還有打罵一類。人與人之間的平等,是舊時傳統社會最為稀缺的東西。
當人們言談舉止中感受到張立新不經意間那種隨處可在的與人平等相待、有什麼說什麼的坦誠,很多人在舊時長期的生活中所養成的那種心防也漸漸的打開了。
“我聽王兄弟說,你們很多人都是沒有家室的?去年北直隸一帶好像並沒有大災?”張立新試探着問道
“父親扛長活常年勞累,很早就死了。改嫁之後,那些人容不下我,我一氣之下就離開了家。。。”
“河間府那裏的徭役很重,父親被王大戶家的下人打死了,母親也病死了。。。”
這些其實本沒有多少讓張立新驚訝和意外的,讓張立新驚訝和意外的是:其中一些人訴說著自己不幸遭遇的時候,好像完全沒有多少悲傷和感懷,似乎那些事情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親人去世,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或許算的上是悲傷的事情,尤其對於那些還不到而立之年的人。可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下層一些人來說,生活的殘酷讓許多人的內心不得不變得堅硬,以至於喪失了悲傷的功能。
當然,還有一些人的遭遇部分類似過去的李義、程海等人一樣,受不了軍中的欺凌和壓榨不得不離開,算是比較年輕的逃亡軍戶了。
張立新一開始的打算是訴苦和講大義,但即便是訴苦和明志,在這些人感受不到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好生活、不知什麼叫正常人的生活的時候,又會有多少效果呢?
因此,張立新覺得應該先一步以一些危險的事情考驗這些人的心性和品質。曾經在遼東上過戰場的張立新知道: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僅僅是好壞如此,勇怯也往往如此。除了“日久見人心”,考驗一群人品性的最好方法就是上戰場。
如果一個人有天然以自己利益得失為衡量的習慣,或者說比較開化、市儈、並不樸實;欺弱或者執行一些明顯不危險的戰鬥任務尚可。要是準備打硬仗,那一聽就會猶豫起來。
“正月下旬的時候,我準備帶領大家,也就是我們這三十多人---也許二十多個或者更少,去一趟河間府,去打肅寧以東河間府的一處千戶所,為何兄弟,還有隊伍里好幾個那裏及附近的兄弟報仇雪恨,也為百姓除暴安良,震懾那些平日裏在窮苦人身上作威作福的人。。。”此時的張立新突然語出驚人的說道。
“什麼?去動河間府中屯衛的千戶所?莫非,將軍在那裏有內應,知道那裏會嘩變?”就連王巍聽到這話也是大吃一驚。
“是啊,不然就憑我們四人。。。”很顯然,程海並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但意思很清楚:辛棄疾可以“五十弦驚塞外”闖大營,可眼下眾人除了張立新王巍等四人,其餘那30餘人有相當部分馬術都有問題,更是沒有像樣的裝具訓練,戰鬥力恐怕連一個諸如李義、程海這樣的人都不如。
“將軍,我們現在是賊,可卻不是反賊”李義也決定勸阻張立新。
“我不講利弊得失,我就是想讓那些人不好過,殺一個惡人夠本、殺倆賺一個。世上惡人很多,可有些地方最集中。我們不是反賊,我們是替天行道的義軍。有的時候:行為本身就是比結果重要。怎麼樣?如果大家都不願意,或者王兄你們三人也都反對,那就算了。如果有人願意跟我一起行動,那明天開始我們就做準備。。。沒關係:不願意行動的,到時候可以留守山寨。。。”
大部分人都猶豫不決,只不過出於對曾經身為威遠營參將的張立新的信任,王巍等三人,還有山洞內的絕大多數人都先後表示贊同張立新的這個決斷。
張立新內心不由暗自搖頭:看來,自己小看了這個時代之人的從眾心態。當然在這個時候,張立新也決定不再賣關子了:“如果我們這些人就現在這樣去偷一處千戶所,無異於送死。所以我自然是有所準備和籌劃,不知誰曾經干過木工?”
“木匠?七年前我曾經跟着村子裏的師傅干過兩年,後來也經常幫忙。不過多是幫工,稍有些難度的活,比如房梁什麼的,我還搞不懂。簡單的桌椅農具還算勉強。。。”其三十來歲年紀稍大的一個人回答道。
“那,有誰干過鐵匠嗎?幫工也成。”張立新又問道。
不出張立新所料:鐵匠同樣沒有,這年頭還沒到亂的厲害的時候,不是陝西那種大災的年份,稍微有點兒手藝勉強能混口飯吃的,少有被逼上梁山的。
“沒有拜過鐵匠當師傅的,幫工我還是有過的,只不過。。。也就僅限於修理修理農具了。。。”
這樣的回答,其實張立新還算滿意,自己的所要做的東西,技術難度:低於金屬農具--因為或許不需要打鐵煉鐵,和桌椅床板盾牌同一級別或略高。不過就算是這樣:那也得有過這方面最低限度勞動經驗的人。零起點的“素人”哪怕是製作最尋常的東西恐怕也要浪費不少時間。
隨後,張立新把目光望向王巍:“不知道這裏可有沒有筆墨紙硯?最好是硬毫小筆?”
出乎張立新預料的是王巍還真準備了:“咱尋思着,有時候打土圍沒有把握,免不了投個什麼威脅所要財務的東西,因此還真準備了一些。。。。”
“不錯!不愧是曾經在復州選親兵的時候能夠脫穎而出的人!”張立新還算滿意的說道。
見到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張立新就準備將前些時候突然靈機一動的想法親自在紙張上停停寫寫的演算了一遍。看着那些如同鬼畫符一般的阿拉伯數字和算式,臨近一些沒有多少文化的人都感覺高深莫測,以為是什麼符咒。王巍等人曾經在復州的時候跟在張立新身邊過,因此見怪不怪。
“先準備一把尺子吧,然後我畫幾份草圖,我們來試一試。也許很簡單,也許嘛,並不順利,但大家要有耐心。我們工藝精益求精、性能力求先進一分,以後多死人或者全軍覆沒都到閻王那兒去接受點名的可能性就少那樣幾分。。。”
張立新沒有近代法國科學院搞米原器的條件,但在登州鎮威遠營的時候就很重視標準化,依據一些已知多少丈周長的城牆最終確定自己的身高的事情,自己是曾經做過的。雖然不能完全準確,但大致接近就可以。。。
就這樣:大概花費了兩個多時辰的時間,帶墨痕的木製“米尺”還有麻線製成的“線尺”製成了。
有了最基本的尺子,張立新在“圖紙”上的設計也更逼真了一些。雖然根本不能算什麼合格的工程圖紙,但樣子大致確定下來了:
“事先說好:我也是剛剛有了念頭,初次設計而已。一些尺寸具體合不合適,也許以後還要再調整。大家需要學習的是思路。。。”
“這是。。。投石機?”曾經在復州軍營里干過的王巍還是多少有些印象的。
“不錯,算是旋風炮那一類小型投石機吧。配重投石機不論多小,只要有價值都太笨重了。而小型人力投石機,如兩索砲,我感覺實際在戰場上:均勻用力拉拽保證精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的想法是:一個五人操作的投石機:以體重為配重。”
“以體重為配重?”王巍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張立新繼續說道:“四個全副武裝的人--吃飽養好,體重接近一百二十斤;然後背着防護敵軍來襲銃箭的盾牌,前面掛着食水等給養,總之和一百斤擔子總重差不多的重物,那就是二百二十斤重,四個人再加上前端一些配重就可以有九百斤的重量。”
張立新又說:“為了方便攜帶:然後以一端帶插槽的木樑和十五尺杆子,組合而成一個二十五尺半左右的槓桿。前一后七個半,我們在保證強度的情況下節省重量:因此採用阻力最小,也最有利於結構兼顧的厚底梯形豎立木刀狀的杆子,短端粗而長端細。按照圖紙,我估算杆子長端總重應該也就在六斤左右,而短端在二十到四十斤左右。加上架子和底座,必要的時候兩個人就可以扛着走,也很容易方便的調整方向。兩個人可以在攜帶一些其他東西的時候方便的騎馬攜帶,當然彈藥要另帶。這樣一次發射,排除機械損耗,也可以將二十枚十三兩三錢多的石彈投擲到六十步外。。。”
其實張立新計算這些都是按照對自己比較方便三尺為一米的公制來算的,在明軍中的時候不方便改制,此時的張立新也在思考要不要至少在自己這制隊伍中重新建立一公製為基礎的標準---哪怕這個“公制”未必就和後世的“米”“公斤”完全一樣。
李義的家世同其他人不同,也讀過一些書。在復州的時候更同一些老軍伍聊過,心中有些疑惑,此時倒也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拋石機,哪怕是比較方便的旋風砲,古來倒也常見,多用於攻城或城防戰而已。不過此物真的比那威遠營的新式火炮、自生重型火銃更為犀利?如果是那樣,為何古往今來少有兵家做為野地浪戰之兵種?”
張立新並不諱言:“現在我已經不是威遠營的將軍了。體重前壓式簡易投石機是我們唯一有可能利用簡陋的人才和條件搞出來的東西而已。別說自生重型火銃魯密銃、斑鳩銃或者中小型紅夷野戰炮之類。現在我們就是連一張牛筋弓都更多靠以戰養戰的繳獲了。不過我覺得:傳統投石機若要用於野戰,並不得法,需要同肉搏近戰兵緊密的配合起來,避免對方移動躲避和牽制住對手的情況下使用。射程不能太遠,否則妨礙精度和協同。不可過於注重威力而輕視射速。如這種簡單的體重投石機,五人操作,一息一發如戰弓射速一般,一發幾十彈,射程要求再用配重降低一半或者更多,同肉搏長兵緊密配合起來,或許才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此時的張立新,並不覺得自己新想出來的這套兵器戰術體系會強於自己在威遠營的那些穿越者主角們的晚明主打套路。
只是後來才明白:自己開拓的是一條新路,不僅僅是技術方法上的,還有其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