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個神一樣的存在！
我對顧城的記憶還停留在他離開雲山的火車站，他本就是個不多話的人，那天去車站送他的人很少，有他高中時比較要好的哥們，還有他爸媽，再者，就是我。
有人會問，你和顧城是什麼關係？我想，我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也許，我這輩子都得不到答案。
顧城考上了A市重點大學，彼時，我還是一個剛初中畢業的小丫頭，但對顧城的依戀卻是從小學便開始了。懵懵懂懂，磕磕碰碰，將這份膽小脆弱的，勉強算得上喜歡的感情深深埋在了心裏。
我只記得，顧城在和父母同學告完別後，轉身看到躲在角落抽泣的我時，一副無奈的表情。我小心地迴避着，正準備轉身就走時，顧城叫住了我，我的腿就再也挪不得半步。他來到我跟前，他個子很高，我只及到他胸膛的位置，又礙於我是不請自來，本就給他添了麻煩，頭始終抬不起來。
“你要好好讀書，將來也許能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呢。”說著，毫無預兆地把我擁入懷中，我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的味道。
這個擁抱很短，甚至只能說維持了三秒鐘，我便脫離了他，那感覺卻像我本是他的血肉，突然有一天，我生生從他身體分離出去，那般疼痛。
我抹了把眼淚，還沒來得急臉紅，並向他說明自己的決定時，他已經跳上了火車。我呆站了很久，想到自己終究沒有那個機會跟他說聲再見。
隨着火車的呼嘯而過，我的心裏，有一塊空了。
再後來，我拚命學習，人家高中都忙着找女朋友，男朋友，出去逛街吃飯，怎麼時髦，她們就幹什麼時，我卻埋首在書籍中，那奮鬥勁還真像魯迅說的：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只要願意擠，總還是有的。只是，我就是那塊海綿，不斷吸收着書里的知識，不知疲倦。
期間，我也抽空給顧城寫過信，當時手機還是稀罕玩意，像我這種臨考生，是不可能有那麼高科技的通訊工具的，即便是電話，我媽都嚴格把控着，生怕我會跟隔壁李阿姨的女兒一樣，早戀。
顧城回信也沒那麼積極，剛開始只要他有時間，總會回我的信，一星期一封，到後來，一個月一封，三個月一封，再後來，也就沒後來了。
因為突然沒有了他的消息，我曾幾次偷偷躲在被子裏哭，不敢發出聲音大喊，只能低壓着嗓音胡亂地吼着。第二天早上，我媽看到我眼睛腫得跟核桃，一開口就是公鴨嗓，嚇得禁止我看書到半夜，生怕我違約，有好幾次不放心我，半夜爬起來看我有沒有睡覺。無奈之下，我只好放棄一個人躲起來哭。原因一半是因為我媽，還有一半，大概是我心理成熟了，漸漸明白我所謂的喜歡對他來說只是種負擔。
在這種副作用下，我還能保持年年全校第一，都值得我偷笑。我沒像李阿姨的女兒，沒有採取失戀就企圖自殺的卑劣手段，主要還是因為我看開了，懂得化悲憤為動力，更加用功讀書，為的是爭一口氣。從原先得依靠顧城的信來激勵自己，到想到他，就想努力考到他讀的學校，然後，朝着他吐一口唾沫，轉身就跑。每每想到這，我總會像已經實施過一樣，心情無比舒暢，感嘆自己終於有動力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了。
因着在這種強壓下，我受寵若驚又理所當然地考上了顧城的大學。興奮之餘，本想着也許打個電話過去告訴他會更好，但一想到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我也絕了這念頭，等到自己卷着鋪蓋北上的時候，自然可以讓他嚇一跳。
在我高二暑假時，顧城回來了一趟，這也是兩年來，第一次回來。他父母宴請了一眾親戚朋友，大肆擺宴，生怕鄉里人不知道他兒子衣錦還鄉。作為雲山鎮書記女兒的我，自然也沾到點光，跟在我爸後面，光明正大走進他家。
其實對我來說，顧城家就像我自己家一樣，小時候常和小夥伴到他家後院去玩泥巴，他爸媽都是文化人，都是當年的知青，所以，文化涵養，興趣愛好什麼的，都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後院裏種滿了各種花，說得上名，說不上名的都有。那時我年輕不懂事，再加上臉皮厚，壓根就沒想到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直到我發現我對顧城有感情時，矜持和不好意思也在我心中滋長，之後就再也沒再他家出現。倒是因為有數學題不會，晚上曾在他家樓下大吼過，吼得周圍的鄰居亮着燈開窗看外面的人是誰，連院裏的狗都跟着一起吠。當時是夏夜，天氣比較熱，顧城出來開門時，總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一條運動褲，纖瘦挺拔的身姿，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誘人。
現在想起來，他每次看到我都一副無奈的表情，包括小時候在他家玩泥巴，被其他同學欺負，哭着嚷着要他替我出頭時，他也只是緊蹙着眉頭，先把我數落一頓，然後再把別人數落一頓。我抽噎着不敢吭聲，因為在我小小的心裏，顧城，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顧城回家的那天，雲山下起了雨，空氣中氤氳着水汽，朦朦朧朧。遠遠望去，整個雲山鎮就像是一幅水墨畫。
雖然外面下着大雨，但屋內卻是喜氣洋洋，顧城他媽為了搞點氣氛，還專門在大門口貼上喜字，嚇得我剛一進門看到那紅艷艷耀得晃眼的喜字時，差點背過氣。顧不上我爸，一口氣沖了進去，當看到顧城淡然地端坐在眾人中間，臉上看不出悲喜，身上也沒穿我腦中形成的紅色大袍時，我淡定了。跟上來的我爸，狠狠在我腦門上敲了一下，嘴裏念着：“你這丫頭，怎麼永遠那麼冒失！”，隨後，見顧城他爸迎上來時，我爸臉上馬上一團和氣，一副“你兒子真有出息”的“真誠”笑容和他爸握手。
在宴會上，我和顧城壓根沒說上幾句話，他也只是問了問我學業上的問題，此外也就沒什麼能聊的了。我借故找了個話題問他：“你有女朋友了嗎？聽說上大學談戀愛的人很多。”
顧城別有深意地看了我眼，沒答話，只說了句：“小孩子家家問這些幹嘛，你要努力學習才是。”努力考上我的大學。後半句話他沒說出口，當時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當是關心我的學業，就沒怎麼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