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棄子坑（二）
眾人彎腰尋找，越找越是心涼……
“這裏有個活的嬰兒。”如意突然高呼。
蘇致遠等人快步走去，一個全身赤裸，滿身泥土的孩子安靜的躺在那裏。
蘇致遠脫下外袍包裹起嬰兒：“我們先回去。”
“村子上可有大夫？”半夏看向馬叔。
“有個赤腳大夫，你們先把孩子送到我家。”
幾人急匆匆的走，風摻合著一股屍臭味飄向路邊的村民，有好事的村民在注意到他們手中的孩子時，不言不語跟在他們後頭。
“春娘，春娘。”聽到馬叔的急切的聲音，春娘連忙從屋子裏出來。
“燒點開水，給這孩子洗個澡。”
春娘這才注意到蘇致遠懷中那個贏弱、快要窒息的嬰兒，二話不說，立即準備開水、順便找了些寶兒小時候的衣服。
馬叔走到院門外：“誰幫忙去把村裡赤腳大夫找來。”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站出來：“我去。”
其他人安靜的站在院外，有同情的、有好奇的……
終是有人忍不住開口：“老馬，這是咋回事兒？”
“你咋抱了個孩子回來？身上還有股臭味，看你回來的方向，難不成是從棄子坑抱回來的？”
“你別犯傻，這年頭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還上趕着養別人家的孩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老馬看了看蘇致遠等人，摸不准他們的意思：“行了行了，我知道的，你們先回家去，田裏的活兒都不幹了，全圍在這？”
雖然稚子無辜，但是大部分人都勸老馬別多管閑事，愛心得有與之匹配的能力才可以，不然，對誰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大部分人都散了，只少數人還站在院門口看熱鬧。
隨着赤腳大夫的到來，院門“啪嗒”關上，隔絕了院門外人的視線。
春娘拿了幾套乾淨破舊的衣服：“孩子交給我，我燒了水，你們也去洗洗，衣服都是乾淨的，你們將就穿。”
大家謝過春娘，但都站在原地沒動，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赤腳大夫身上。
“這孩子主要是餓得，又在外頭呆了好久，凍着了，先給她洗個澡，喂點吃的，然後去城裏，找個好大夫給她看看，身上還燒着呢！”
赤腳大夫說完，老馬開始出餿主意：“村頭有個半仙，要不請她來……”
蘇致遠打斷了他的話：“那些沒有用，大家收拾一下，一會兒就走。”
春娘給嬰兒洗了個澡，裹了一層寶兒小時候用過的布。
大伙兒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澡，一群人出發去了城裏。
老馬盯着蘇致遠看了好一會兒：“我咋覺得你比剛才白了些。”
半夏和蘇致遠對視一眼，默默低下頭，方才洗澡，兩人已經很注意了，就簡單處理了一下，沒想到……
蘇致遠轉移話題：“去城裏張大夫那，這孩子身上燒的太厲害了。”
“好勒。”老馬加快了速度。
“這樣的棄子坑有多少？”蘇致遠沉聲。
“幾乎每個村子附近都有一個，”老馬提起這事情也是無奈，“這些年收成不好，好多人都是活活餓死的，養不起孩子了……”
半夏不理解：“那可以不生啊，既然養不起，又要生，生了又要丟棄，這是什麼理？”
老馬搖搖頭：“棄子坑裏面多數都是女嬰，好些人家只要男孩，生了女孩沒能力養，就扔掉。”
“那棄子坑裏的孩子都是長壽村的人丟棄的？”
老馬搖頭：“我們村倒沒人丟過孩子。”
說起這個老馬露出淡淡的驕傲：“雖然我們村窮，有些人家苛責女孩，但是沒人丟棄孩子，一個都沒有。”
“那棄子坑裏那麼多……”想起那些慘死的小屍體，半夏一時哽咽。
“長壽村和長福村中間有一片小樹林，起初有人就將孩子丟在小樹林裏，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在樹林裏挖了一個坑，有的人家就把孩子丟到坑裏，幾年下來，小樹林的坑越來越大……”老馬說到這裏越來越沮喪，“裏面丟棄的嬰兒大部分是長福村的，還有別的村的。”
“官府的人不管嗎？”蘇致遠道。
“長福村的人可不怕官府，”老馬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去年還是前年，官府的過來要把棄子坑填起來，長福村的人拿着刀、犁什麼的就衝過了，後來和衙役打了一架。”
蘇致遠皺眉：“他們後面有什麼人撐腰不成？”
“那倒不是，長福村五十幾戶人家，基本每家每戶都沾親帶故，多少有些關係，他們村裡又團結，是個難啃的骨頭，只要不是人命關天的事兒，官府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致遠冷笑：“棄子坑那麼多條命不是命？！”
馬車裏冷意肆意流淌，馬輪轉得飛快，迅速向醫館而去。
醫館的張大夫看到蘇致遠等人驚奇：“又是你們？這回是誰病了？一天見到兩次，倒是緣分。”
如意向前一步，將孩子舉到張大夫眼前。
張大夫摸了一下嬰兒發紅的臉：“這麼燙！你們大人怎麼看孩子的！”
說完，也不等蘇致遠他們回答，匆匆抱着孩子一通忙活。
夕陽西下，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與街上的樹影交疊在一起。
往日裏冷清的醫館今日倒是多了不少人，蘇致遠等人一直站在外面，小夥計體貼的送來茶水。
終於，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張大夫出來了。
馬叔道：“大夫，孩子怎麼樣？”
“燒退下去了，但是孩子畢竟還小，受了這麼大的創傷，以後的身子骨要比正常人弱些，平時里也要仔細養着，不然就……唉。”
這個結果比大家預想的要好，大伙兒長長舒了口氣。
蘇致遠付了葯錢，又從懷裏掏出一兩銀子給老馬：“今天你辛苦了，這是車錢。”
老馬瞪大眼睛，手不安的搓搓衣角：“這、這太多了。”
“拿着罷，以後有活兒還找你。”
老馬推辭一番后便收下了：“你們住哪，我送你們回去。”
“我們就住附近，離得近，自己走回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