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劣跡斑斑
中午時分，河東師大5421宿舍里熱氣騰騰，煙霧繚繞，有一種刺鼻的嗆味，瀰漫在整個房間。卻原來是高治平在用一個小酒精爐子炒菜。
高治平把酒精爐子放在一個原來裝皮鞋的盒子裏。那盒子恰好放得下小爐子，把爐子嚴嚴實實地罩住了。在這種遮擋之下，高治平覺得更安全一些。他每次做飯幾乎都是提心弔膽的。
為什麼呢？因為學校里的公寓樓是不允許使用小爐子的。包括電爐子、液化氣爐、酒精爐，通通都不行。理由就是為了防止火災嘛！
鞋盒子對酒精爐的遮擋，只不過是一種心理暗示和自我安慰罷了。如果公寓科的宿管員真來檢查，當然逃不過他們的眼睛。但是高治平始終在用這個鞋盒子盛着爐子，最起碼拿來拿去方便，不會燙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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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治平常常在每天的下午五六點鐘，到學校外面去買菜買飯。就連外面的饅頭，也比學校餐廳里的饅頭便宜，他一買就買十個，夠第二天一天吃的。
今天高治平炒的是菜花。這是他從學校東邊的菜市場上買的，五角錢1斤。每天傍晚，正是菜市場快關門的時候，菜販子們怕菜賣不完，隔了夜，時間越長越不好處理。於是，這個點就常常搞便宜大奉送之類的活動。這可就讓高治平這樣的窮學生，找到了省錢的機會。
高治平用一把水果刀，在一個塑料小案板上，把菜花切得極細碎，簡直就像做包水餃的餡子似的。這樣炒出來的菜，當然不夠味道。可是因為他的鋼精鍋太小了，菜不切碎就沒法攪拌，所以為了炒熟菜，他也就不太在乎什麼菜的花色式樣了。反正就是一鍋大亂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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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樣做菜的確算不上炒菜，而只能算是煮菜。因為高治平把二斤多菜全洗好切好，放到鍋里之後，小鍋就被塞得滿滿的了，甚至還冒出一個高高的尖兒，簡直連鍋蓋也沒法放了。
因此，很多時候，高治平只好先放一平鍋，炒一會兒，等菜的體積小了，再放上餘下的菜。而這樣操作半天，由於攪拌不夠均勻，有一部分菜已經炒熟，蒸出了不少水分，但還有一部分菜保持本色未變，顯然沒熟呢！
人家要是有高溫火焰的爐子，會在頃刻之間把菜炒得又香又脆又熟。而高治平的小鍋里的菜，卻是幾乎泛着水汽的蒸騰，被漸漸浸漬上來的水煮熟的。
這樣的菜，你想怎麼會可口呢？可是為了省錢，高治平也只好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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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算一番就可以知道，自己做菜究竟實不實惠了。學校餐廳里每份菜至少兩元，一天吃兩頓菜就需要花四元。而實際上，連湯帶水的，那菜里也並沒有多少油水，更遑論吃肉！怎麼可能比得上自己買菜做更實惠呢？
至於街邊小飯攤做的菜，雖然便宜一點，可往往是一大鍋水煮的，最後才加點浮油。你想，怎麼會香呢？
這段時間，高治平每星期都買上幾斤肉，用酒精爐煮着吃。他一般不割精肉，這種肉五六元錢1斤呢；而是買那種肥多瘦少的五花肉，這種肉才兩元1斤！五花肉也是肉啊，對一個窮學生來說，這樣的營養也就足夠了。
他每天只需做一次菜，就足可吃兩三頓，成本才花一塊多錢。肉頂多一頓也就五毛錢的，油鹽醬醋花不了多少錢，而事實上最費錢的成本就是燃料——固體酒精。這種酒精裝在一個圓型鐵盒子裏，一個一元錢。煮肉的話，一次用一盒；炒菜每次只用半盒就夠了，才花五毛錢。
這樣滿打滿算，菜錢每天也就是花兩元錢，可以比從餐廳買菜吃節省一半錢。但是吃的質量卻比買菜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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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來，已經是大四學生的高治平，幾乎整天窩在宿舍里。大四的課程明顯減少了，他又不考研，所以除了讀書寫作之外，就是做菜了，每天買菜做菜，要耗費他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呢！
自從自己做菜之後，高治平着實地增加了營養，他感到自己臉上明顯滋潤多了。難怪一個舍友曾經艷羨地說：
“咱們整天生活在一個宿舍里，我是越來越瘦，下巴頦越來越尖了，人家女同學一見都大吃一驚，問我咋這麼瘦了？你高治平可倒好，反倒養得白白胖胖的了！”
高治平連忙謙虛一番，說道：
“人家見了面先說你瘦了的，那是關心你，心疼你哩！像我這樣的，誰屑搭理呀，何談什麼胖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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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河東師大的管理制度也夠嚴苛的了。
比如，從上大一起，就六點起床集體跑早操，竟然一直堅持上操到大四上學期的國慶節。國慶節回來后，為了方便學生們集中時間精力複習考研，這才不上早操了。
比如衛生制度，就更是駭人聽聞了，竟然把學生宿舍搞得像軍營。牆壁上必須空無一物。床上只能放枕頭和被褥，放的位置全都是整齊劃一的。最可怕的是，被子必須摺疊得像軍隊裏那樣，有角有棱，整整齊齊，像一個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塊那樣。
幸好學校里發了兩床被子，高治平為了節省時間和精力，又符合學校的衛生標準，就把另一床被子專門提前疊好，用來做樣子，平時放到櫥子裏或者床底下的箱子裏，白天就擺上床；而真正用於睡眠的被子，則不管多麼髒亂，一卷之後，往櫥子裏一塞就完事了。
說起來，為了把被子疊好，大學生們想出了許多妙招，有憑真功夫使勁疊好的；有用馬扎砸薄弄平整的；甚至有用硬紙板，疊成被子形狀，放在被罩里，生生糊弄出一個假被子的！這就是這個保守的學校，大搞形式主義的結果！
據說，人家其他大學的宿舍溫馨靚麗，可以隨便裝扮，充滿家庭生活的溫暖氣息。可是這個地方，活像一所監獄似地禁閉着學生們；或者說，這宿舍更像一間蒼白凄涼的病房。
高治平一肚子牢騷，常常對舍友們感嘆：
“唉，人家其他大學裏的學生多麼自由啊，可以睡懶覺到八九點鐘。雖然事實上，人家勤奮用功的學生，不見得就比我們少；人家參加體育鍛煉、堅持晨跑做操的人，也不見得比我們少。
人家的大學裏，也沒有什麼苛刻的衛生檢查，沒有那些瑣碎、煩人、可笑、可惡的評分制度。就咱們這麼個破宿舍，每周竟然有三四次檢查：中文系的檢查、級部的檢查、校學生會的檢查、最重要的是公寓科的檢查，還有不定期的各種檢查……
但事實上，我們的宿舍也沒比其他院校的宿舍乾淨多少啊！
唉，大學本來應該是個培養人們學會自由、奮鬥、自強不息的地方。可是我們這裏呢，卻把學生培養成了一批唯命是從、謹小慎微的書獃子，一批只知道看領導眼色的變色龍、馬屁精，一批什麼高大上辭藻都會操弄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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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前的數屆學生，也常有膽大者用電爐子炒菜，可是時常燒斷保險絲，導致整個樓層停電。為了防火，現在學生自己用電爐子開小灶做飯，已經是學校所絕對不允許的了。
而且公寓科也想出了高招，把所有宿舍都分別開了一個小電閘，集中在走廊某處，只要某房間用電超過度數，立即就會跳閘。這樣一來，電爐子也就絕了跡。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總是有辦法應付的，此後用酒精爐、液化氣爐子做飯的，就應運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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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宿舍的“始作俑者”是排行老大的舍友，他第一個買了酒精爐子，燉了幾次牛肉胡蘿蔔。
此後，高治平受其啟發，也買了酒精爐子。至於液化氣爐子，規模太大，無處存放，高治平等人可是有那個賊心，卻沒那個賊膽的。
就這樣，自從進入大四以來，因為少了好幾門功課，高治平等幾個人，又沒有考研的雄心壯志，於是就整天忙活開了自己做飯吃小灶。
他們已經是大四學生了，眼看就要畢業，學校里似乎也有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變得寬容放縱學生了。
可是，這是公寓科沒有抓住用爐子的把柄的情況。若是有人告密，那結果就很不同了。
話說這一天中午，高治平正在用酒精爐炒菜的時候，還有幾個同學在周圍看着他，似乎是觀賞他的廚藝呢！正在這時，同宿舍的王剛推門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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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剛是這個班的班長。他是通過甜言蜜語、請客送禮等小恩小惠的方式拉到選票，當上班長的。
那還是大一時候的事。本宿舍的成員，除了高治平，幾乎都投了選王剛的票。那是舍友們受了他的假面目欺騙。結果王剛這個偽善的野心家上台之後，幾乎每一次事件的吃虧者，卻總是這個宿舍的成員。
按說，人家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可王剛倒好，特別善於借所謂的“原則”來整治兄弟們。但他只是對別人講原則，對自己從來都是自由主義的。
例如，王剛多次在全班同學的面前，批評5421宿舍的衛生最差。他大言不慚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已經忘了，打掃宿舍衛生，他也有一份責任。而事實上，高治平覺得，本宿舍的衛生，也並沒有比別的宿舍差多少。
可是王剛為了騙取那種鐵面無私的清譽，就是敢於拚命毫無根據地貶低本宿舍的人！
又比如，在大學裏逃課，本是司空見慣的事，是廣大師生心照不宣的現象，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這個王剛當了班長之後，卻抓住本宿舍的人不去上課的機會，在全班學生面前點本宿舍成員的名！
當然這些不好的事，王剛一定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比如他值日打掃衛生不合格時，他絕不會對外宣佈；比如他不去上課四處遊玩時，他也絕不會宣佈。這種事情其實很多。他就是這樣一個偽君子啊！
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王剛已經磨鍊得臉皮厚過了城牆，心黑賽過了煤炭。現在，他已經可以直言不諱地對着被他欺壓的人，自承是小人，是進讒言的人了！他甚至擺出了一副“我是小人我怕誰”的氣派，這一來還真是讓人沒辦法了，同學們對他的囂張跋扈，都感到無可奈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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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剛利用作為一個班幹部的身份，特別善於巴結系裏的領導。他也很捨得花錢，用酒肉來釣取一些政治和經濟上的利益。
他不但欺騙了班裏幾個單純的小笨妞兒，還把輔導員老師騙得如墜五里霧中，幾乎所有關係本班同學切身利益的事兒，都由王剛說了算。
不能不承認，王剛挺有忽悠、擺佈別人的本事。
比如，王剛的文化課考試成績很差，一直都是班裏倒數前幾名。可是他在每個期末，都可以隨意編造出極高的綜合測評分數，跟文化課成績一平均，他居然也就成了中遊學生。
他的成績之差，本來已經使他沒有資格加入大會，可是他用酒瓶子“揉暈”了胡老師和一些同學，上個學期居然也加入了大會。這為他將來進一步爭名奪利，撈取了政治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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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剛在班裏和系裏的權力地位鞏固之後，就開始大膽地放手貪污受賄中飽私囊了。
他以請校學生會幹部辦事吃飯為由，任意去系裏報銷酒宴的費用。
他以組織大學生暑假參加社會實踐，去鄉下學校輔導學生為由，惡意報銷他從同學同鄉親友手裏搜集來的車票。
他還敢直接貪污困難學生的補助補貼。比如系裏決定給某一個女同學500元困難補助。他竟然對那個女同學謊稱：某個男同學經濟也很困難，希望這學期把這個錢讓給他。而實際上他後來給那個男同學的，只是一個月的困難補貼，只有100元。就這樣，他憑藉兩方互不知內情而撈了一筆。
又比如，系裏讓他去買比賽活動的獎品之類，他就趁機購買大量廉價物品，回校后虛報高價，從而狠撈一筆錢。
他甚至還敲詐勒索同學呢！比如，以答應讓某個同學被評為三好學生，或得到獎學金之類為由，明目張胆地跟人家要吃要喝要錢，甚至還要好煙好酒呢！因為他既是個煙鬼，又是個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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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王剛還利用權力地位，玩弄女生的感情。他以談戀愛為名，發泄自己的變態慾望，最後把姑娘玩得厭膩了，就一腳把人家踢開。這樣邪惡殘酷的事兒，可以說已經屢見不鮮了。
而那些受害的女生，為了得到種種眼前的利益，甚至為了找工作的問題，不得不忍氣吞聲，打掉牙和血吞了。因為將來找工作，也是跟系裏的推薦很有關係的，而同學們都知道，王剛是可以直接操縱系領導意見的。
高治平一向口無遮攔，輕肆直言，有一次憤憤不平地對舍友楊重說：
“如今咱們系裏這種混亂情況，胡老師就像明熹宗，王剛就像魏忠賢啊！王剛雖然還只是一個學生，可是在中文系大權在握，說一不二，胡老師儼然就是王剛手裏的木偶啦！”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說王剛是劣跡斑斑，難堪大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