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夾縫生存
小蘭：小強喝了酒，自己就在那嘟囔，你不搭腔正好；要是德子在家沉不住氣，惹了他，他就開始耍酒瘋。他拿着個酒瓶子砰的一聲，砸在茶几上，把儘是玻璃茬口的那頭，擺在桌上，公然威脅俺娘倆啊！
治平：那意思就是你再不服，就拿酒瓶碴子捅你？
小蘭：說的話才叫嚇人呢！他說：
“你說句讓我死了，我接着就死了！”
我們就都不敢吱聲了。誰還敢說話啊？萬一他發瘋，真捅了自己，也是個了不得的大事啊！你想想這日子怎麼過下去啊？
表姐：你說急死了人吧，軟硬不吃啊！他要是稍微軟和一些也行啊！
小蘭：他已經徹底把我的心傷透了。還動不動拿着水果刀比劃我，說：
“小蘭，想死很容易啊！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就幾秒鐘的事！”
嚇得我在家裏都不敢用水果刀了，看見有小刀子就趕緊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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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咱也沒有啥避人的話，既然你說到這裏了，我就跟你說說小強那天跟我說的話：
“他娘倆商量商量，真有可能殺了我啊！德子不在家倒也不要緊，他娘倆只要在一塊，我真是怪害怕啊！”
治平：呵呵，強哥還害怕老婆孩子呢！
小蘭：哎喲，他才不怕呢！你別聽他胡扯蛋。俺娘倆是那種人嗎？德子脾氣面瓜得就和我似的。前幾天我讓他回家問問小強：
“你為啥打俺娘？”
他還不敢問呢！還說：
“我是那種惹是生非的人嗎？”
治平：親爺倆搗鼓得互相害怕了，這日子還有啥意思啊？父子之間都不信任了，還有啥安全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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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那天我勸小強好好對待你，他竟然說：
“你是不知道小蘭說話多麼噎人啊！可促狹呢！一句溫柔的話也不會說！”
呵呵，他是想讓你變得小鳥依人一點啊！
小蘭：嗯哼！我可不會這個調調兒。
治平：呵呵，現在這種女人已經很少啦！小鳥依人的確實有，但是大部分女人是做不到的。這太理想化了。
如今好脾氣的女人沒幾個啦！像我娘那樣好脾氣，隨便我爹欺負的舊式女人，不好找了。你看看明哥家嫂子小花，看看城子縣我堂姐，再看看韓梅和你，你就知道哪裏還有小鳥依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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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做賊挖窟窿，鋤上不吱聲”，你隨便他罵，就當聽不見，也許他就好了。
韓梅：哈哈，那還是人嗎？那不就是個沒有人格的奴隸了？
小蘭：咱也不是那種性格啊！光那樣憋着，不氣死才怪了呢！你說得怪簡單，但是沒人能做到啊！姐姐你自己在家裏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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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哈哈哈！我現在和你姐夫也是直接不說話，一說話就打仗。
你比如今天中午，咱仨人在那裏吃飯。我對你姐夫說：
“這不是無州區里搞惠民工程，咱這個小產權的破樓里，也終於開始安裝暖氣了，等會兒我和小蘭出去了，你可別忘了排排水，別耽擱放暖氣。”
韓梅：這可好了，家裏暖和了吧？
表姐：還沒暖和呢！明天才正式放暖氣呢！就因為我剛才那句話，結果你姐夫就皺着眉頭，和我打仗：
“你管這個幹啥？你讓我排水幹啥？這是我的活兒嗎？”
最是莫名其妙啊，簡直不能搭腔了啊！你說我怎麼著他了？這個神經病，正好好地就發無名火。
但是回頭想想，都六十多歲了，咱也不能不過了啊！還是忍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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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姐夫有點病，你就讓着他點吧！
表姐：對啊，就連我那兩個兒子都不向著我。大偉對我說：
“我爹有病，難道你也有病啊？我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你跟他一般見識幹啥？”
你看看人家兒子還是向著爹啊！
治平：也不是向著誰。人總是可憐弱者的。姐夫有病，做了手術，你不是說過，這好幾年他掛着排便袋，自己都不能大便了，兒子能不疼得慌？
表姐：關鍵是我現在覺得他是腦子有病了，真讓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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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沒錯，人身體上有病，一定會慢慢導致精神上有病的。人的生理和心理是互相影響的，所謂的純粹的沒有精神意識參與的生理活動，人體裏根本就不存在。
成天生病，心情當然就不好啦！反之亦然，成天心情不好，當然就會生病啦！
比如有這麼一個壞人，心術不正，胡亂猜測，不擇手段，惡毒害人，睡不着覺，疑神疑鬼，長期發展下去，他一定會肉體和精神都出毛病的，絕對不僅僅只是抑鬱症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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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大偉還嫌我欺負他爹呢！
治平：他這是保護弱者。你強勢，姐夫弱勢，孩子當然就會這樣說了。為啥德子向著我嫂子呢？就因為嫂子跟強哥一比，就是弱者嘛！
小蘭：嗯，是這樣。
治平：要是反過來，嫂子很強勢，成天欺負強哥，那麼德子可能就反過來，向著我強哥了。
小蘭：德子那天還對我說：
“你別回家去，你回去讓我爹揍死你了咋辦！”
表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真是各有各的難處啊！各人想法不一樣啊！要不，小強能說害怕你娘倆嗎？
小蘭：小強說話也就是猛一陣子，尋思起說啥來就隨口說啥。他說的話有時候也怪天真幼稚。他根本就不是言行一致的那種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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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嗯，我更相信嫂子的話。
治平：強哥害怕老婆孩子，也有他的道理啊！自古以來，殺了丈夫的女人就有的是啊！他之所以害怕，就說明他已經知道老婆孩子對他很不滿了，他自己做得不對，心虛了。
表姐：德子這麼大個子了，他要真想打他爹，小強根本就不是對手啊！
小蘭：德子根本不是那種人。他爺爺生了氣，激着他去打小強，德子還不幹呢！他說：
“哪有打自己老人的啊？這不是禽獸不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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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強哥要是有心眼子，就應該好好哄哄老婆孩子啊！靠高壓手段怎麼能持久呢？
治平：人與人之間相處，不在於語言，關鍵在於行動啊！只有行動才能感化別人啊！
小蘭：有時候德子要是回一句嘴，小強就罵：
“草泥馬的，你要不服，咱爺倆出去練練去！”
韓梅：他這就是想把德子威脅住啊！
表姐：呵呵，老子嚇唬孩子，也不是啥大毛病。說歸說，鬧歸鬧，誰也不如爹娘疼孩子啊！
治平：強哥可能也是望子成龍，想嚴格要求德子，好讓他有出息吧！但是他這種威脅的方法是錯誤的。
小蘭：你逼迫孩子得有分寸啊！你說小強的心裏話是啥：
“我就是要讓兒子在夾縫中生存！這樣才鍛煉他的生存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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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哈哈哈！在夾縫中生存？這算啥話？
治平：不就是挫折教育嘛！初衷是好的，不過這樣做的效果可不一定好。
小蘭：他的所做所為其實就屬於家庭暴力了。要是我去法院告他，光家暴這一條，就夠得上拘留他！
表姐：他沒怎麼真打德子吧？
小蘭：唉，也沒少打啊！不過他主要就是跟我來着。
有一回我們打了仗，我回屋裏躺着。德子回家之後，沒見着我，就問我在哪。
小強竟然氣哼哼地對德子說：
“你到卧室里去看看吧，看看你媽媽死挺了沒有？”
德子氣得說：
“你為啥這樣對待我媽？我就覺得我媽媽瞎眼，跟了你這麼個惡人，可憐死了！”
就這麼一句話，小強就又扇了兒子一個耳光。德子默默流淚，這才閘住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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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他就是這麼臭嘴爛舌啊！他這個脾氣是不叫人喜啊！
治平：這不僅僅是語言暴力，簡直就是暴戾恣睢啊！
小蘭：德子每次放假回家，小強就嫌煩，就開始無事生非。去年冬天，因為幾句口角，他就攆着俺娘倆滾，還真的打電話叫來了一輛出租車，要送我回娘家呢！你說這些爛事，得多麼臭名遠揚啊！
韓梅：這次是因為啥打的仗？
小蘭：那天他喝了點酒，本來看錶情怪高興的，叫德子過來，陪他一塊看個電影。就是從電視上看啊！
頭天晚上，德子陪他看了一個電影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叫德子過去看電影。德子說：
“你自己看不就是？我給你找出來你自己看吧！你喜歡的電影我又不喜歡看。再說我還有事忙着呢！”
就因為這點事兒，小強就在那裏嘟嘟囔囔，終於把德子嘟囔焦了毛，就說：
“你到底想幹啥啊？煩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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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強就生了氣，居然一下子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摔了！
他摔完了手機，就心疼後悔啊！手機卡都不知道扔哪裏去了，他一邊在那裏鍋着腰找卡，一邊就不乾不淨地謾罵。還咋呼着要跟我寫離婚協議書，攆俺娘倆滾！
這時候已經是臘月十八了。我趕緊就去把德子的奶奶叫來了。我對婆婆說：
“叫你去，也不是給我們娘倆爭理；是叫你去看看，你兒子得有多麼作蹬！”
可惜婆婆也說不了他。唉，哪一回鬧騰到最後，也得是德子賠不是：
“爸爸，我錯了！”
每次都把孩子逼得嗚嗚地哭，和個老牛似的！
那天之後，德子就生病了，三天沒吃一點飯。小強都沒過去問一問！他這個當爹的，根本就沒從內心裏關心過一次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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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也許他是不善於表達，心裏還是愛孩子的。
小蘭：你也別給他爭理了。孩子大了，什麼也懂，早就記住這事了。
表姐：小強知道德子感冒嗎？
小蘭：當然知道啊！在一個家裏能不知道？德子好幾天沒起床，連口水也不喝，感冒了三天，癥狀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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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幸虧那時候還沒有新冠肺炎，要不說不定就得把他隔離了！
小蘭：德子啥也沒吃，水米不沾牙，第三天才喝了點玉米粥。這期間，小強都沒說一句“給孩子打個針吃個葯”的話！
好在孩子還是挺過來了。我對德子說：
“你一定要多喝水，一晚上喝一暖壺水啊！”
德子快好了的時候，又把我給傳染了。我說：
“這幾天我也不幹理髮了。咱這是掙錢啊，還是掙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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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那次他攆你，你回娘家了沒？
小蘭：沒有。我對小強說：
“我不走！我不能讓我娘家過不成年啊！這都到了年跟前了，不是平時，別人還不知道怎麼著呢！我這時候去幹啥？你想氣死我娘嗎？”
小強居然說：
“你不去你娘家也行，我做的飯你別吃！”
我咬咬牙說：
“行啊！我不用你管！”
臘月里，來理髮的人很多，我就在那個小屋裏跟孩子吃飯，不跟小強一塊兒吃。
小強在這邊客廳里，自己割上餚肉，炒了小炒，恣悠悠地喝完了酒，然後就戴着個耳機，哼哼着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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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着理髮，也沒工夫管爐子，爐子裏的炭就燒乏了。火滅了，都沒法給人家洗頭了。有的顧客說：
“小強咋不過來看爐子呢？還在那邊哼哼着唱歌呢！”
我也不吱聲，就默默地幹活。吃飯就吃個煎餅鹹菜什麼的應付應付。
一眨眼就十幾天，小強還和我鬧彆扭，啥也不幹，就在那裏治氣。
我都是在爐子一邊放點炭，顧客誰來理髮了，誰就往爐子裏添點炭，幫忙灌灌開水。我忙着理髮根本沒時間管爐子啊！
……………………
一直到了臘月二十七八，他才過來湊合著干點活兒。
其實這時候，理髮人最多的點已經過去了。再過一兩天就關門歇業了。他這時候才開始給人家洗頭去。我說：
“你願意洗就洗吧。你干就干，不幹就算。”
我就是一直感着冒，拖着個病身子乾的活兒啊！掙這點錢容易嗎？你別看我站着，就以為是個好人啊！我難受着呢，天旋地轉的。咱不也就是堅持着為了掙點錢嘛！
大年三十了，理髮店關了門，我才下了下狠心，去衛生室輸了一瓶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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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嫂子真是過日子的人啊！
小蘭：臘月里理髮掙的錢多，人也多，價格也高，能跟上平時干好幾個月的了。
表姐：為了掙這點錢真不容易啊！
小蘭：我不也就是為了孩子，堅持着干啊！感冒的滋味能好受嗎？渾身沒有勁兒，拖拉着身子，就像一個空殼似的。
累點苦點也沒啥，關鍵是小強要是能對我有疼有熱的也行啊！他不光不管不問，還得不停地給我氣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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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強哥這麼不懂事，讓俺姑也怪難受啊！
表姐：她又管不了兒子，愁得成天在家裏哭啊！和誰說說就和誰哭。
韓梅：她能不急嗎？就這麼一個兒子，還這個樣，你說愁死人吧！
小蘭：按說俺家的日子，只要他好好地，過得又不窮了，孩子也大學畢業了，多舒服啊！可是他就是好日子不過啊！
韓梅：再加上怎麼也沒想到，你又生了這一場病。
小蘭：本來我對鄰居說過，你別看我現在不幹活，臘月里我怎麼也得回來干理髮啊！可是看現在小強的表現，我是真不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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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對啊，也不能要錢不要命了。
小蘭：你說我能不急得慌？我能不想給孩子混下點錢？可是他就是不照你的盤算啊！我剛做了手術，現在還是恢復期，別看站在這裏不像病人了，可也是怕太勞累，種下個腰疼什麼的。
表姐：其實你倆的事，就應該你倆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才能解決問題啊！
小蘭：白搭！直接話不投機半句多，一張嘴就抬杠啊！
韓梅：他這個性格為啥變化這麼大啊？你不拿着老婆孩子當人，哪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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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嫂子去博州，跟強哥分居得多長時間了？快一年了吧！你這樣，你們倆那個啥……呵呵，夫妻生活不就嚴重受影響了嗎？
小蘭：嗯，你是個兄弟也不管事了，今天咱就說句實話吧，我跟他已經四五年不在一起了，沒有那個事了。
治平：什麼？！都四五年不那個啥了？！這個……說實話，是個男人就受不了啊！哎呀！我有點兒理解強哥為啥性格變異了。他對你很不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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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唉，為啥四五年不在一塊了呢？因為一在一塊兒那個樣子，我就流血啊！我也不是說討厭他，故意冷淡避開他，不讓他辦成那個事兒……我真的是身體不允許了啊！
再說那幾年成天打仗，我也是過得沒一點心緒。我也很明白，這個毛病，很可能就要向癌症的方向發展。有時候我就想，尋個無常死了怪難聽，得個癌症死了正好解脫了。
治平：嫂子這話就太悲觀了。
小蘭：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就一直扛着，也沒去醫院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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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嫂子早就應該來看病啊！不應該拖着好幾年。
小蘭：嗯，我早就知道這個病，只是沒打算治罷了。保險公司沒全賠咱手術費，咱心裏有數。我就明知道我這個病不好。
表姐：我就說你那幾年，過於相信鄉村土大夫了，老打聽哪裏有個偏方怪好啊，也沒少吃了葯。
小蘭：吃藥也不多。就是有段時間，血流得太多了，吃了一個月中藥。也沒少花錢，花了三五千吧。咱說這個事，主要就是日子過得沒點意思，都沒有活下去的心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