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小人難纏

15、小人難纏

——某日上午,大學生宿舍。高治平、楊重、李高原、王剛四人,或在閑談,或看書讀報,氣氛平靜。

突然,王剛的手機響了。(要知道,在公元2000年,手機還是個很稀罕很貴重的高科技產品呢!)王剛此時正躺在床上看雜誌,他慢悠悠地打開手機,與人對話如下:

“喂……您是?奧,是胡老師嗎?您有什麼事嗎?哦,他呀!他不在。我可以轉告他嗎?……行,好的,我這就過去一趟,再見,胡老師。”

王剛用一種甜得發膩的聲音說話,再加上那種藏在嗓子眼裏的假笑,滿臉的諂媚,令高治平聽了之後渾身起雞皮疙瘩,只想噁心嘔吐。

李高原諂媚地問道:

“到哪去呀?剛哥,是系裏有什麼事嗎?要是有啥好事兒,可別忘了我喲!”

王剛坐了起來,擦皮鞋,對李高原愛理不理的,淡淡地說道:

“奧,也沒什麼事兒。是咱中文系報考研究生的學生資格審查問題,叫我過去幫忙審查。剛才胡老師還說……呃,我先不告訴你們了,待會兒讓你們驚喜一下好了。”

說罷,王剛躊躇滿志地走出了宿舍,揚長而去。

(以下故事情節仍採用對話體)

……………………

李高原:(有些困惑)什麼驚喜呀?這人可真是……當官的可就是與一般人思維不同啊!

楊重:(本來一直在讀書,這時候抬頭問李高原)哎,高原,王剛的這個手機是誰給他的呀?這玩意兒一個得好幾千元吧,咱系裏的學生有手機的不超過十個人,不是家裏有背景的誰買得起啊?到底誰給他的呀?他神神秘秘地不肯說,我猜想你肯定知道。咱宿舍不就你還能拍得上王剛的馬屁,和他關係好點嘛!

李高原:唉!你這是捧我呀,還是貶我呀?你以為這世上就你楊重不是馬屁精嗎?其實現在這年頭兒,誰不精通馬屁術,誰就倒大霉!

楊重:嗯嗯,算你說的有理,快告訴我誰給他的吧!

李高原:好吧,實話告訴你,不過你們可別把這事兒捅出去了啊!這手機呀,是王剛去做家教,那個家長一高興給他的呀!

楊重:那個家長是個百萬富翁嗎?

李高原:嗯哼!豈止百萬?估計那個老闆是個千萬富翁!王剛告訴我說,其實也不是老闆給他的,而是那個風騷艷麗又不乏寂寞的老闆娘給的。那個老闆工作又忙,時間又緊,外面還有別的女人,哪有多少工夫去撫慰老闆娘呀!這老闆娘寂寞得很呢!

楊重:哈哈哈!敢情王剛跟這老闆娘的關係還挺曖昧的?

……………………

李高原:你沒看王剛現在穿着一身名牌嗎?哪件衣服不得上千元啊?再加上送給他的那個手機,不算人家給的工資,都已經拿了人家快一萬元錢了!何況他只不過才幹了不到半年的家教呢!奧,對了,人家還給他了一輛嶄新的山地自行車呢!光那個自行車就值四五千元吶!據說工資是每個月兩千元,可實際上有可能給他的錢,比這個數多得多呀!你沒看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晚上都去上班,教那個小孩子嗎?可一個二年級的小學生,有多少內容值得這麼天天教呀?告訴你們吧,我觀察王剛好多天了,他絕對是跟老闆娘有了啥事兒啦!

高治平:(不屑地笑)哈哈哈!高原,你想像力可真豐富呀!讓你這麼說,王剛還傍上富婆了咋地?這多不道德呀!

李高原:(不滿地搖頭)唉,你這個書獃子,你懂什麼?對這種事居然還大驚小怪的,這都什麼世道了,只要有錢就行,還管什麼道德不道德呀?

高治平:可是,這多像電影電視上的情節啊!呵呵,你可別給人家造謠啊!

李高原:實話跟你們說吧,這些話都是王剛有一次喝醉了酒以後,隱隱約約半露半藏地告訴我的哩!

楊重:(詫異)以你這麼說,王剛還真是勾搭上那個千萬富翁的老婆了嗎?可是那個富翁,難道不長眼嗎?時間長了,難保不發現自己帶上綠帽子了呀!王剛這小子不怕吃不了兜着走,被人家弄死了啊!

……………………

李高原:切!你這就是思想陳舊落伍呀!要想生活過得去,身上必須帶點綠。這個你懂不?王剛不就是掛了個富婆嗎?這有啥可奇怪的?那女人需要的是青年男性的精壯與熱情,而恰好王剛這樣的小夥子,有的是勁,缺的是錢,這不就是各取所需,公平交易嗎?

高治平:嚄!高原你可真行啊!這種話也好意思說出口來!

李高原:哈哈,再說了,你以為那個老闆是真傻到連這種關係也看不出來嗎?才不是呢!我覺得吧,人家是根本不在乎戴上這頂綠帽子呢!

高治平:我的天吶!這也太特么顛覆我的三觀啦!

李高原:呵呵,其實也可以理解啊!這還不和他到處泡妞找什麼小姐是一樣的道理嗎?那個富翁為了孩子,為了穩固住那個岌岌可危瀕於解體的家庭,為了在外面的光鮮體面,大概也因為懼怕他岳父的權勢,他怎麼捨得與這個還算漂亮的老婆離婚呢?雖說這位夫人顯然已經不甚合他的口味,已經是有些無趣的半老徐娘了。雖然沒有離婚,可是也阻擋不了他在外面擁有小三小四乃至小五小六啊!據王剛說,那個老闆有好幾座別墅都金屋藏嬌呢!這一點他老婆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楊重:呃……可是這種偶合夫妻,互相都劣跡斑斑,他們又是怎麼歸於和平諒解,繼續維持這個家庭的呢?

李高原:諒解了嗎?當然也不是真心的。之所以和平共處,原因是什麼呢?我猜想就是她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給了她可以出軌的自由。所以王剛這個小帥哥,這個精通調情拍馬哄女人的權術家,就堂而皇之登堂入室,進入了這個特殊的家庭。為什麼這幾個月來,他常常夜不歸宿啊?不就是因為與老闆娘打得火熱嘛!

……………………

高治平:(震驚)真的嗎?旁邊還有她的孩子呢,難道不會發現什麼破綻嗎?

李高原:(哂笑)才不會呢!想支開一個小孩子還不容易嗎?所謂的補習功課,算個屁事兒啊?還不就是一個幌子嗎?何況家教這活兒,本就是騙錢的事兒,真學習的孩子用不着家教;完全靠家教的孩子也永遠學不好。

高治平:可是,她家裏的僕人呢?不怕因為蛛絲馬跡,暴露了這腌臢事兒嗎?

李高原:呵呵,至於富婆家裏的僕人,有誰敢亂說呀?誰說了還想不想在那裏幹下去呀?再說她那個小保姆,本來就是她的心腹。據王剛說,富婆與她的小車司機,可能也有一腿呢!因為王剛的受寵,居然使那個司機大吃乾醋呢!

楊重:哈哈哈!他們是怎麼勾搭上的呀?王剛咋這麼幸運,這麼大膽呢?

李高原:說穿了,富婆之所以要請一位所謂的家庭教師,還不就是要找一個情夫嗎?你知道當初,她通過咱們的胡老師幫忙找一個學生當家教的條件是什麼嗎?第一條就是身體強壯,英俊瀟洒!然後就是感情細膩,有口才,會看眼色來事兒。而且還得是不亂說話,守口如瓶的那種人!

楊重:啊?!這些條件不明擺着,就是要找個野男人打野食嗎?不就是想找個善解風情的浪蕩男人嗎?

李高原:那當然了!胡老師與這娘兒們有過幾面之緣,也算是老相識了,怎會不了解這個風騷的女人呢?於是就把這個美差肥差,給了常在他身邊像哈巴狗一樣轉來轉去的王剛啦!

高治平:說得好!這樣說來,王剛去了那家人家不幾天,就與那女人乾柴烈火地好上了?

李高原:可不是咋滴?!哎,這事兒好讓人羨慕啊,我要是去干多好啊,又佔便宜又有錢!

楊重:其實,那還不就是跟去當鴨子差不多了?有什麼光彩的啊?你小子居然還艷羨不已?

李高原:切!去你的吧!少跟我來這一套,你以為你是聖人呀?你小子就給我成天在這裏裝逼吧!……

……………………

——楊重與李高原言語不和,吵了幾分鐘之後,李高原整理書包,憤然摔門而去。宿舍里只剩下高治平和楊重,兩人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楊重:(蔑視、仇恨之情溢於言表)這些小人真是得志便猖狂啊!治平,你可知道李高原這是藉機出去幹嘛去嗎?

高治平:(抬頭,困惑)怎麼了,莫非你知道他去哪嗎?你怎麼對這些小人這麼關心呢?

楊重:我這不是關心,是恨蒼天無眼吶!你可知道,他這是與王剛一同去赴胡老師請客的宴席嗎?

高治平:不會吧?胡老師會請他們嗎?難道胡老師這樣一個堂堂的系主任,就看不清這是兩個小人嗎?

楊重:(瞪眼)治平啊,怪不得人家都說你這個人很迂腐呢!你可真的是有點傻呀!

高治平:呵呵,我當然知道王剛跟胡老師過從甚密啊!王剛畢竟是咱們的班長嘛!何況他又捨得花錢,經常請胡老師吃飯,給胡老師送禮呢?他整天有事沒事,就賴在系主任辦公室里,跟在胡老師的身邊。他與胡老師的交情那個鐵啊,咱系裏有誰不知道?他不是還常常給胡老師打水,陪着胡老師一塊去打網球嗎?說不準還一塊去逛某燈區呢!哈哈哈!

楊重:呵呵,敢情治平你也不是書獃子啊!連這些事兒你也都了如指掌啊!

高治平:但是,李高原呢,據我所知,他與胡老師應該沒什麼特殊關係吧?

楊重:才不是呢!與胡老師沒關係的,其實只是咱們這樣的空談家呀!人家李高原在王剛的熏陶下,早就學乖啦!他跟胡老師關係好着呢!這學期評三好學生,評獎學金,李高原學習成績雖然很差,可是在王剛的極力攛掇下,在胡老師的大力支持下,不硬是不顧同學的投票,都到手了嗎?你說他憑什麼呢?是論學習成績還是論社會活動能力?依我看,不就是憑着拍馬屁,以及整天給胡老師送小恩小惠小禮物唄!唉,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甜言蜜語,能打倒一切壁壘和障礙啊!

……………………

高治平:(感嘆唏噓不已)唉,李高原與胡老師的關係也走得這麼親近啊!怪不得李高原這些天來,那麼跟王剛套近乎呢!

楊重:你還好意思說這個呢?說起來,你還是胡老師的同鄉呢!可胡老師作為系主任,是一點好處也沒給過你呀!你究竟是怎麼混的?人家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可是你們倆同屬於無州人,一個是輔導員,一個是學生,他居然一點也不照應你。真的是有點太那個……絕情了吧?

高治平:這也怨不得人家胡老師嘛!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平時只要沒有事,我從來都沒找他溝通交流過。也就是開會的時候見見面,一年頂多見個六七次面而已,見了面也因為臉皮子薄,從未套過近乎。

再說我考試成績又奇差,綜合測評更低得沒法見人,你這還叫人家怎麼照顧咱呀?實在是怨咱太不會為人,做人做得太差了嘛!有什麼好處,又怎麼會輪到咱的身上呢?

楊重:好吧,那些榮譽之類的東西,咱不說也罷。可是通過胡老師找家教的人有的是啊!他已經給很多學生介紹過了呀!像王剛、李高原,不就都是通過他,幹上的那幾家富人家的活兒?你看他們天天不閑着,幾乎每天都進賬百十元錢呢!而你呢?手頭這麼缺錢,可還整天閑着,也找不上個家教之類的工作乾乾。你沒跟胡老師說說,讓他給你找一個家教的工作乾乾嗎?

高治平:唉,這個事兒我倒是找過他,甚至已經都說了三次了。可他一直沒有給我聯繫過呀!

楊重:這不就很說明問題了呀!為什麼別人的事他管,你的事他一點也不關心呢?這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嘛!

……………………

高治平:不不不!我想這件事背後一定有古怪。你也知道,胡老師一向耳朵根很軟,忠奸不分的。他還特別信任身邊那些個當道的小人,怎能不聽耳邊吹的風呢?你看王剛天天賴在系主任辦公室里,他又整天好像跟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怎麼會給我說一句好話呢?

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謊言說一千遍也就成為真理了。他整天對着胡老師說我壞,各方面都很差,那胡老師又怎麼會對我有什麼好印象呢?就算他本來還想着看顧我,也會被王剛等小人給攛掇得不想善待我了。也許在胡老師眼裏,對我這樣一個無能的蠢物或者小人,何必有什麼幫助的作為呢?

例如幹家教的事,也許胡老師曾經想給我找個崗位。但王剛很可能會對他撒謊說:“高治平已經教了一家甚至幾家孩子,每周都可以賺到幾百塊錢呢!”那胡老師聽了這種話,怎麼還會給我找工作呢?他有了好機會,肯定還是會留給別人啊!

其實胡老師這人,我也早看透了,一向是口惠而實不至,他特別善於扮出一副不徇私情,很講原則,大公無私的面孔的!有時候看看他那張假扮正義,道貌岸然的臉,我真特么想嘔吐!

楊重:呵呵,你覺得是王剛慫恿胡老師,阻撓了給你好事的機會嗎?不一定吧?你是憑什麼想到這一點的?萬一是胡老師自己忘了你的請求呢?

高治平:嗯哼!舉例說明一下。那次我去系主任辦公室找胡老師,讓他給我介紹家教。王剛恰好在場。他聽說了我的意圖之後,迅速地出去,很明顯是到了教室里,叫來了小葉!他還當著我的面,對小葉說:

“胡老師給你找了一份家教!”

敢情當時胡老師的手頭,恰好就有一位家教的活兒!若是我去的時候,王剛不在場,也許胡老師就可以直接介紹給我了!我特么真是倒霉!王剛這人也真是惡毒!

當然了,主要還是應該怨我太愚蠢,太不會看眼色了。怎麼能當著王剛的面,說啥大實話呢?

……………………

楊重:是啊,你既然明知道他是個真小人,你就應該半真半假,虛與委蛇,巧妙周旋嘛!

高治平:唉!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啊!其實還發生了類似的好多事情,我由此也得出一個道理:那就是經常活動在領導上司面前的小人,實在太可怕了!他們太擅長大造假輿論,欺騙官僚們的視聽,左右上級的政策啊!唉,當官的人們啊,千萬要注意,別被身邊甜言蜜語看風使舵的小人們所欺哄啊!

楊重:沒錯!這確實是幾千年來,一直不能根除的社會大弊病!也很可能,人類是永遠都不能剷除這個痼疾的。社會就是這麼複雜!有幾個人不喜歡奉承迎合自己的人呢?

而且,某些官員即使明知身邊人是個小人,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照樣得繼續利用他們啊!如果沒有這些狗腿子,上面的人,靠什麼去聯繫廣大基層呢?沒有這些身邊人的狐假虎威,他自己單槍匹馬地工作,豈不要累死了?所以這些小人,還真是既不能完全信任,又不能完全脫離開啊!

何況,也許某些官僚本身,就是一個小人劣根性極深的小人,他們在更高一級的官員面前,還不是一樣的大施欺騙、造謠的伎倆,同時儘力打擊自己的競爭對手,趁機消滅自己看着不順眼的潛在的敵人嗎?

高治平:是的,你分析得太對了。不過,我雖然吃了一點小虧,但我覺得那些破事倒也無所謂。我更在乎的是增長知識,放眼長遠。今天咱們雖然聊了很多爛事兒,但其實我的內心裏,真的不在乎現在所有這些評價、榮譽,或者找機會賺錢之類的事。

我現在只要有時間,能平心靜氣地投入讀書創作,就很滿足了,手頭只要有供日常吃喝生活的錢就夠了。我才不在乎外界的什麼傾軋、打擊,或者小人們在領導面前的謠言、譖傷、暗箭!

我所憂心和考慮的,都是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前途這樣的大問題。比如今天的話題,其實我更想說的是,官僚們應該對身邊貌似忠誠的人,那些巧言令色的小人,保持足夠的警惕和懷疑啊!

楊重:是啊,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可我們這種位卑言輕的人,又能有什麼好辦法解決這種社會痼疾呢?

高治平:這就需要我們潛心研究人類的心理,揣摩社會的道德風俗,鞏固法律的基礎,致力於文化事業的昌明發達了。也許,當我們成長為文化事業的中堅人物的時候,會找出一些有益於人類進步的解決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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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淵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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