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揚州·上門女婿是只狐狸精【2】
“娘,一定要去嗎?”陳纖皎抱腿坐在睡榻上,可憐兮兮的看着陳季氏,“纖巧不行嗎?她每天掏空心思要找個好婆家,這回她去比我去合適多了。”
陳季氏坐在睡榻邊的椅子上嘆口氣,“你爹說了,你是長女又是嫡出,無論是什麼規矩,都該是你。再者,這是天子選人,馬虎不得。”
陳纖皎向來自在,哪裏有被規矩束縛過。“那…說纖巧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讓她去進宮吧。”知道這是大逆不道的話,說完她就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便悄悄抬頭看陳季氏的臉色。
“要命了,你真是什麼話都亂說!”陳季氏氣的一巴掌打到陳纖皎的背上,“你娘我正大光明從大門口被你爹娶進門做的大夫人!你現在為了不進宮就要做二小姐了?沒出息!放你進宮裏去你也一輩子飛不上枝頭!”
陳纖皎被陳季氏打得後背直發麻,“娘!我就是這麼說說!您還真忍心打我!”她反手揉着後背,撅着嘴,“我就是不想進宮。我不貪圖榮華富貴,也不想什麼飛上枝頭,我就想在家裏陪着爹娘。”
“娘知道。娘也不想你去,你爹也不想。但是這事兒輪到了我們家那就是命里的事情,逃不掉的。”陳季氏眼眶發熱,可也沒辦法,“你這幾天和冬梅學學女紅,明日開始會有女先生來教你女戒。雖說我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可進了宮裏就不能被人比下去,不然真就是混不出頭了。”
“不想學。”陳纖皎想到這些刻意為之的事情,便滿腦子的抗拒。道理她都懂,可就是不想做。
“不許鬧性子了,十日後宮裏來接人,你就算是出嫁了。就這十日好好同爹娘說說笑笑,待你進宮去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見了。”背過身擦去眼角的淚水,陳季氏伸手撫摸着女兒的頭,好像女兒還是那個頑皮撒嬌的孩童一般。
待陳季氏離開房門后,陳纖皎倒頭趴在睡榻上,渾身煩躁。“冬梅!冬梅!”
冬梅連忙進來,“小姐,什麼事兒?”
陳纖皎指着半掩的窗戶說,“幫我把窗關了吧,知了叫的頭疼。”
“行呢。”冬梅將窗戶關嚴實,“明兒我找人抓知了得了,這一聲聲的叫的心煩氣躁。”
想起要進宮的噩耗,知了的叫聲的確是火上澆油。“冬梅,今晚有夜市嗎?”想着有夜市的話,避開煩心事散散心。
揚州城裏多夜市,尤其是這大夏天,人們都高興晚上出來尋樂子,涼爽愜意,解乏得很。
“有啊,今天西街口有雜耍,聽說是從北邊來的,個個都厲害的很。刀槍棍棒特別帶勁。還有西街口的燕雲樓這幾日在推新菜品,擺了一條街的吃食,都是廚子現做的。燕雲樓的掌柜說他們白老闆要請揚州城百姓都來嘗嘗。”冬梅看陳纖皎眼裏在放光,心情似是好了起來,便將短褂拿來,準備給她穿上,“對了,王記肘子鋪這兩日也擺了兩個攤位在店門口,搞了個酥皮肘子蔥油拌面。雖說一小碗不多,可吃到嘴裏真是滿滿的肉香混着蔥油的醬香,再加上一勺花生末…吃過的都說好吃。而且呀,2個銅板就能吃了。”
說的陳纖皎胃裏一陣咕咕叫,真是饞了。“你吃過?”
冬梅哪裏吃過,“我是聽門口的家丁說的,他們這幾日一到晚上就出去逛夜市,都吃胖了。”她把衣服展開,“小姐?起床不?咱倆今晚見見熱鬧去?”
“喏,這回可是你慫恿我出府去玩兒的,可不是我咯。”陳纖皎拿過短褂,穿上,裝作無辜的樣子打趣冬梅。
“小姐,我這不是看您心煩嘛。好心好意您還這樣。冬梅不去了,這就和夫人說,要找後房陳管家給小姐準備女紅的綉線做練習用。”
這話一出,陳纖皎便服軟。她趕緊下床,拉住冬梅,“我這沒幾日就要去宮裏了,你還和我計較呀。往後,可就沒得人陪你說笑了,你還不珍惜珍惜?”
“小姐,冬梅怎麼不珍惜,今日陪您出府逛夜市就是我的一番心意。若是以前,我都是百般勸阻的。”冬梅知這姐妹情誼可能是沒幾日了,想着就陪小姐快活快活,又有何不可。
傍晚天還未黑透,就着晚霞,陳纖皎和冬梅熟練的從後門溜出府。
“銀子帶夠了嗎?”陳纖皎深吸一口外邊的空氣,真是自由自在好不舒暢。“我們今日要吃遍西大街!”
“夠夠夠!今日呀,小姐吃什麼冬梅都包了。”
“幹嘛呀,小姐我請客。你那點月俸留着照顧你自己。”陳纖皎一把拿過冬梅的小錢袋,放入自己腰間的隱袋內,“我替你保管,你花我給你的。”
“小姐…你是欺負我。”冬梅忍不住控訴,她這是好一片情真意切,都給陳纖皎收了起來。
“叫姐姐,別小姐小姐的。出去可別讓人知道我們是陳府的人。”
“是,姐姐說的是,妹妹全都聽呢。”
雖說天還未黑全,可街邊賣花燈的已經擺出了一大片了。陳纖皎看到一盞蓮花燈放在西街橋頭的石墩上,扎的真是精巧,連蓮心都有。她忍不住拿起擺弄了一番。
“小姐,這燈是貧僧的。”
說話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紗織僧衣,項間掛着一大串佛珠。陳纖皎側身抬眼看去,是一位僧人。他見陳纖皎拿着蓮花燈遲遲未給,便伸出手從她手上拿走,“小姐,冒犯了。”
力氣不算大,一股巧勁而已,陳纖皎看着僧人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面貌,忽然意識到她才是失禮,“啊,失禮了。我就是拿起看看,無意佔有。大師請別在意。”
僧人聽見后不語,他右手四指併攏,虎口間帶着珠串,對陳纖皎抬手點頭,表示‘無妨’。
“紅蓮……,姐姐。”冬梅看着這僧人的頸肩的紋身,她覺得有些奇怪和違和。
陳纖皎被提醒,她注意到那僧人轉身後,衣領處隱約露出了一朵紅蓮,那樣子應該是自下而上的畫法。“恐怕不是尋常僧人。”
“何出此言?”冬梅不懂
“他項間露出紅蓮的圖案,尋常僧人怎會有這麼塵世妖孽之物。”陳纖皎轉身下橋,“別去想了,說不定就是畫本里的那種身負血海深仇的殺僧,亦或是妖僧…無論是哪種僧人,和我們都無關。”這番說話只是陳纖皎看話本看多了隨口一說而已。
冬梅想也是。“姐姐,下了橋頭,再沿着河走兩個鋪子就到西街口的燕雲樓了。”她拉扯了一下着陳纖皎的衣袖,伸手向左前方指了指,帶着陳纖皎去。
西街口果然是熱鬧,一下橋就看到河邊的雜耍團。冬梅看着這烏泱泱的一群人圍着雜耍攤子,踮起腳尖也看不着裏面的雜耍。陳纖皎也沒比冬梅高,她用力蹦躂幾下也沒看到裏面,滿眼的都是前頭人的後腦勺。“得,我們先不看了,去吃。吃完了反正還得回來過這條橋。這熱鬧程度一時半會兒看來不會散的。”
冬梅覺着有道理,兩人便拉着彼此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出去。“呼,都是人,胳肢窩的味兒熏死了。”
“別說,就站你邊上的那女子,別看她樣貌好,身段婀娜,剛一抬手滿身的狐臭味兒。”陳纖皎想到這個就忍不住”壞心眼兒“的打趣。
“莫要讓人聽見了,人家看着也是富商小姐。”冬梅還是比陳纖皎嘴上饒人些,“姐姐看,燕雲樓老闆出來了,我們去看看。”
陳纖皎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說的不得體,倒也覺着冬梅的話有道理。不過一瞬,看着冬梅指着前頭燕雲樓她便滿心滿意的撲在夜宵上了。“我今晚可是沒吃晚膳,就是等着燕雲樓和王記,今晚我要吃到撐。”
“承蒙各位賞光,燕雲樓今晚推出八大菜式。冷盤、熱盤、煎、炒、烹、炸、煮、燉一樣不少。今日就是新菜品嘗,每人都可以任選三碟品嘗。若是吃的好那是白某的榮幸,若是吃的不好,白某願意細聽一二為菜式做改進。”燕雲樓的老闆白玉展身着一襲玄青色袍子站在大門口表示一番誠意。
“原以為燕雲樓的老闆和王記肘子的掌柜的一樣是個肥頭油麵的生意人,今日一見還真是不一樣。”冬梅看着白玉展身高八尺,面如玉冠,一副大氣又謙和的樣子真是惹得她不免多看兩眼。
陳纖皎用右手肘懟了懟冬梅,“嘿,他可有雙桃花眼吶。你沒看過話本?話本裏頭的桃花眼都是負心漢,那麼多悲劇在眼前一次又一次上演,冬梅,你可長點兒心吧。”她滿心滿意都是何時開吃。
“姐姐,我說什麼了呀,你臊不臊。”小心思被點穿,冬梅有些生氣的撇過身子,不想同陳纖皎多說話。
勾上冬梅的臂彎,陳纖皎賠笑臉,“是,你什麼都沒說,是姐姐我多嘴。好冬梅,別生氣。”
“在白某左手邊是熱盤,棠梨燉銀耳,三鮮烹三絲,白蓮煮玉蹄以及油爆清河蝦。”隨着介紹菜式的時候,樓里的小二將分裝好菜式的碟子一盤盤端出來,放在食桌上。“白某右手邊就是冷盤,香炸眉酥,桂花煎香芋,響油鱔絲和地梨糕。“待菜色上齊,白玉展讓樓里小二在門口大擺桌椅,”今日菜品全都免費品嘗,大家可坐下,同小二說要什麼菜式,一會兒會有人送上桌。希望各位今夜用的滿意。“說罷,他就同身邊的人說了兩句就進了樓里。
“就那兒有一桌,我們去坐。”陳纖皎拉着冬梅擠出人群,趕緊兒找到一個桌子坐下。“冬梅,我要吃香炸眉酥,三鮮烹三絲,白蓮煮玉蹄。你看看,你要吃什麼。”
“那我就油爆清河蝦,地梨糕和桂花煎香芋。”冬梅的口味相較陳纖皎是偏淡的。
”請問這兒還有人來坐嗎?”來者一身純黑色勁裝打扮,頭髮高高紮起垂在腦後。陳纖皎看着雖說一身俠客的裝扮,但是面相看着還行,便如實說:“沒人坐。”
“那在下便就坐下了。”俠客倒也是不客氣,拉開長凳便就落座於冬梅邊上一側。“小姐,在下是初來此地,有何菜色推薦嗎?”
這人有些自來熟,冬梅側過頭多打量了一下,倒也看不出什麼,尋常江湖人的樣子。她指了指煙雲樓前的八個攤子,說:“今天是大酬賓,有八個菜色吃。香炸眉酥,桂花煎香芋,響油鱔絲,地梨糕,棠梨燉銀耳,三鮮烹三絲,白蓮煮玉蹄,油爆清河蝦。每人可選三個嘗,煙雲樓白老闆說今天全場他包了,分文不收。”
俠客挑眉,“有這等好事!那在下定是要嘗。冒昧再問姑娘,這八個菜色可有推薦?”
“我們點了六個了,就差響油鱔絲和棠梨燉銀耳沒得嘗。不知少俠是否願意點這兩道?到時,菜上來了可一起分食。”陳纖皎提議,她想既然有人要拼桌,那沒點上的兩個菜色也一起拼一下。
“這個提議好,那就再多一個白蓮煮玉蹄。”俠客是同意這個提議。他招來小二,將菜色報上。
小二一會兒就端着托盤來了,“來了,客官。九個菜色上齊咯。慢用。”
燕雲樓不愧是是蘇州城裏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一道白玉燉玉蹄香氣撲鼻之餘,湯色奶白卻零星飄着薄薄的油花,看着不膩且讓人食指大動。“姐姐,香芋是甜的,這還搭着桂花和油香,好吃啊!”冬梅一口咬下香芋餅滿嘴的軟糯香甜。細膩的香芋泥入口細膩軟綿,冬梅忍不住誇讚。
“我這個眉酥也好吃啊!酥皮里包的不是尋常的叉燒肉,而是冬筍蝦仁。一口下去鮮甜鮮甜的。”她把眉酥推到桌子中間,“你們快嘗,好吃的不得了啊!”
俠客喝了一口玉蹄湯,果真是好湯,白蓮的清香混着玉蹄的肉香把這道油膩的大葷變成了雅緻的葷素搭配。聽着陳纖皎的描述,他夾了一個眉酥。果然如此,一口下去先是酥香的酥皮再是鮮甜勁道的蝦肉,真是好菜。“這蝦可是新鮮的大頭蝦,真是好味道。”
三人每一道菜都輪流嘗一遍,每一口都是帶着讚歎。掃蕩一空后,陳纖皎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冬梅,我們去溜個彎兒再去肘子鋪,我吃撐了,但是還想吃。”冬梅摸了摸已然凸起的肚子,“我也是,咱倆去看雜耍先?”
“這雜耍可是橋頭的?我剛路過看到,身手可不凡喲,是練家子。”俠客聽着她們的對話,接上話茬。
“是啊,可厲害了。那幾個桌椅板凳滿天飛,全都接住了。牛氣!”一頓飯的情誼,陳纖皎對他也沒什麼防備之心。“少俠,去看會兒消食?完事兒后再去王記肘子鋪吃肘子?”
嚯,好大的胃口。俠客帶着走江湖的爽氣,一口應下:“那就一起了。”他拿起手邊的佩劍就隨同她二人趕往橋頭。
橋頭的人不見少,依然是摩肩接踵,冬梅墊着腳尖也沒看全雜耍表演。“姐姐,人怎麼還是那麼多?”
陳纖皎也是猛的蹦躂兩下,“這跳起來是能看見,可不能一直蹦噠啊。胃裏的東西都給蹦出來了。”
“這……二位姑娘別憂心。”俠客看她倆一點姑娘的矜持勁兒都沒有,忍不住笑了出來。陳纖皎聽到這笑聲,不滿道:“你個大高個嘲笑我們兩個矮個兒可是不厚道。”俠客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假裝咳嗽,收住笑容,道:“咳咳,哪敢啊。”他拍了拍冬梅的肩,向前指了指,“那兒能擠過去。”說罷他便站到陳纖皎身後,幫着這兩個姑娘撥開人群。
周圍的人看着這個劍眉星目的俠客伸手就是一把長劍擋在前頭,看着這一身江湖氣的打扮,側目之餘就是“禮讓”開。
“嘿,真是。”冬梅在前頭誇讚道。
“大高個兒,有你的啊。”陳纖皎轉身仰着頭對俠客豎了個大拇指。
一個,兩個,三個,孩童一般大的矮凳在那雜耍人的手裏像是拋球一樣的拋接不斷。“你們看,這人是站在另一人肩頭耍的,這功夫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就的。”俠客提醒她們向下看。大概是江湖人的惺惺相惜,看着前頭耍的那些人,心裏有些為這些練家子可惜了這身功夫。
陳纖皎和冬梅倒是沒有這麼多的想法,就是一個勁兒的撲在看雜耍上。俠客看了看四周的人越來越多,低頭看着這倆活潑的姑娘,看得出陳纖皎是小姐,冬梅是丫鬟。“陳大小姐,今日王記肘子鋪請恕在下有要事在身,怕不能同去了。”他低頭輕聲與陳纖皎耳語道。
“你……怎麼知道……”陳纖皎心裏一咯噔,心想這人是誰?她轉身,抬頭看着他,不敢貿然出聲嚇到冬梅,“你今日……”
還未等她說完,俠客打斷道:“行走江湖,拿人錢財,替人做事,望陳大小姐理解。”說罷,便是一記手刀敲暈了陳纖皎,將她悄悄帶出人群,安置於他系在橋頭的馬背上。他騎上馬,不過是揮鞭一瞬,便絕塵於揚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