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1、南京漕運碼頭上、日、外
漕運碼頭上,船帆如林。
卸貨的、離去的、扯帆的、下錨的,來往船隻穿梭不停。差官們大聲吆喝着,熱鬧非凡。
來了一艘中等規模的官船,掛着杏黃色的太子府旗號。船剛剛靠岸,郭河叔帶着幾個河兵,按劍走過來。
2、船上、日、外
郭河叔等人從跳板上進了船。
船出鑽出一個哨長打扮的兵士出來,一臉無賴相。郭河叔:引子呢?
哨長:好好看看牌子,誰的船,就敢要引子!
郭河叔:(奇怪地)水有水引,路有路引,太子府的船,也不能沒引子啊?怎麼從北京來的?哨長:你是剛來的怎麼著?這一路,哪個敢查驗太子府的引子?信不信把你這身皮扒了!郭河叔:(被他氣笑了)扒我的皮,你也配?皇上駐畢南京,天王老子的船,也得查一查!
查!
幾個河兵應了一聲,如狼似虎地進去。
河兵們又從船艙里橫托豎拽出另外一個兵士出來。哨長:(慌了)軍門,真是太子府的——別這樣。
郭河叔:狐假虎威的東西!綁了!
一個河兵在船艙里喊:“大人,查出東西來了!”幾個河兵搬出一個箱子。郭河叔一見,臉色大變。
郭河叔:你們留在這兒,我去通知靳大人!
3、南京的運河碼頭上、日、外
靳輔帶着郭河叔,臉色嚴肅,快步走到碼頭。河兵們已經把船圍得嚴嚴實實。。
4、船上、日、外
船上已經綁了幾個開船的兵丁,嘴着塞着布。河兵們列隊候命。靳輔等人上了船。
靳輔:哪一個是管事的?
其中一個兵丁嘴裏嗚嗚亂叫。河兵上前扯下他嘴裏的布團。兵丁拚命跪倒磕頭。
兵丁:大人大人,我們是真不知道啊!
靳輔和郭河叔對視一眼。靳輔:你是哪來的?
兵丁:我是直隸分發押船的哨長,這艘船從北京來的時候,只說是太子府的,送到直隸交
給我們轉運。
靳輔:你可知船上押的什麼東西?
1
天下長河
兵丁:(趕緊磕頭)小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哨長,帶着幾個兄弟押一趟太子府的船,哪裏還敢問押的是什麼東西!交船的,是太子府上的一個公公,說船上是給皇上敬獻的水果、衣物、書籍。我們這一路晝夜趕來,不敢耽誤。賞錢是不指望領了,命總不能搭上,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知。大老爺,我說的都是實話呀!
靳輔:先把他們拉出去。
幾個河兵橫托豎拽地把兵丁們押上岸。靳輔:(對河兵們)搬出來看看!
幾個河兵搬過兩個用油布包裹的大箱子,輕手輕腳打開。
靳輔,郭河叔都是大驚失色。箱子裏面裝的竟然是黑色炸藥。郭河叔:大人,這件事要不要稟告皇上?
靳輔:當然要稟告皇上。
郭河叔:(猶豫半天)靳大人——
郭河叔揮揮手,幾個河兵退下去。
郭河叔:(低聲地)這件事,屬下以為,不說為妙。如果這船炸藥是莫名其妙來的,稟報上去倒也無妨,從太子府來的,這就大有疑問。太子府送炸藥來,想幹什麼?如果不是太子府來的,誰又敢冒充太子恐嚇皇上呢?聽說皇上早就對太子不滿,說太子昏庸懦弱,任用私人,秉性殘暴,朝里為了這件事,已經打成一鍋粥了,咱們河道總督府還是不要陷進去的好。幸好這件事情只有幾個人知道,咱們把船砸沉了,就當沒有這艘船,反正路引上也沒有來往記錄。
靳輔:你能保證這些兵丁、河兵們口不漏風嗎?這是其一,其二,萬一還有第二船、第三船,送來的不是炸藥,是鳥槍,是大炮,怎麼辦?皇上受了驚嚇,追究起來,擔當得起嗎?
郭河叔也啞然無語了。
5、康熙在南京的行宮裏、日、內
康熙看着摺子久久沒有說話。高士奇侍立在他身邊。康熙把摺子合起來放在案邊,疲倦地揉揉眼睛。
康熙:說說吧,以為如何?
高士奇:押解船隻的人,也沒有說是太子府的那個宦官送來的,這個——似乎事由不清,路
引也沒有——康熙:(不耐煩地打斷他)靳輔,你以為呢?
靳輔:皇上,臣以為,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康熙:(感興趣地)說來聽聽。
靳輔:太子萬萬不會送這樣一船東西過來,連路引都沒有,還公然地讓宦官交給直隸總督府來押送,難道不怕查出來嗎?就算太子真的想做什麼事情,也不會這麼蠢?不可信其無的意思,沒有路引子,又悄悄過境,打着太子府的名義想運進南京,往來的漕運碼頭上沒人敢查,要不是監查之人心細,恐怕這一船炸藥就進了南京城了。此地不善!
康熙:(點點頭,對高士奇)跟噶禮說說,換個地方住。
高士奇“喳”了一聲,往外走,康熙又叫住他。
康熙:回來。(沉吟了一下)就說朕嫌南京城太吵,心裏煩悶,想到外面散散心,問問他,
南京城外有沒有風景幽靜的好地方。高士奇:臣遵旨。
康熙:(看着門外,低聲地)這一船炸藥的事情,知道的人就這麼多了。
2
天下長河
靳輔:(低聲地)臣明白。
康熙揮揮手,靳輔躬身退出。
6、山路上、日、外
康熙帶着太監、侍衛們穿着便裝,緩步走向智通寺。古木參天,樹下站着駐畢的侍衛們。
噶禮陪在康熙的身邊,滿臉堆着笑。
噶禮:這座寺廟是西晉時期建造的,往西走,就是莫愁湖,遠接長江,背靠石頭城,是南
京孝陵旁邊最好的寺廟。皇上駐畢在這裏,清靜優雅,是一處絕佳的好行宮啊。康熙:(笑道)和尚的寺廟,朕暫時住住就是了,怎麼能改造成行宮呢。噶禮,你信天主
教,也不能如此地滅僧啊。
噶禮:(趕緊躬身陪笑道)皇上,奴才沒有這個意思。康熙:朕跟你說笑呢。
說著話,一行人已來到寺廟跟前。
智通寺是個很大的禪院,門前一片空場,山門闊達。
7、智通寺前院大殿裏、日、內
進去第一層是天王殿,第二層三世佛殿,修得極為不俗。
丈六高的釋迦牟尼佛居中而座,普賢菩薩、凈瓶觀音侍立兩邊。下面護法金剛,五彩莊嚴,衣帶栩栩如生。
漫長的壁畫上畫著目連救母的故事。
康熙一邊在大殿中欣賞壁畫,一邊連連讚歎。康熙:不俗不俗,果然不俗。
噶禮:(在旁邊陪笑道)皇上,您就住在前院,四面八方都已經佈滿了侍衛,廟裏的和尚,
遵照皇上意思,都挪到後院居住。奴才細細地查過,沒有可疑之人。康熙:(點點頭,忽然說)走,到後院看看。
噶禮一愣,康熙已經出了大殿,一行人趕緊跟了上去。
8、智通寺後院、日、外
康熙打開後院的門,是個寬敞陳舊的大院子。
朱三太子從門裏拄着禪杖走出來,身披袈裟,合掌垂目,打揖問訊。朱三太子:阿彌陀佛,老衲一悟。施主們喜樂安善。
康熙:(連忙合掌道)原來大師就是一悟活佛,一到南京,就聽到你的名聲了。朱三太子:皇上駐畢,我寺蓬蓽生輝。
康熙沖李德立點點頭。
李德立趕緊掏出一張銀票恭恭敬敬地遞過去。
康熙:(笑道)打擾大師了,這是一點香火錢,請大師笑納。朱三太子:(接過來)多謝皇上。
噶禮不敢正視朱三太子,幸好康熙並未注意他。
9、智通寺院裏、夜、外
天色已黑,孤山寂寂,雲色冥冥。
四周除了呼嘯的山風和單調的木魚敲擊聲,竟是萬籟俱寂。
外面下着小雨,李德立給康熙打着傘,周圍幾個侍衛提着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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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一行人在夜晚的寺廟裏緩緩踱步。
高士奇拿着一件夾袍,從後面輕輕走過來,替康熙披上。高士奇:皇上,天涼了,請皇上回屋歇息。
康熙:(看着夜色,微笑道)朕此時心裏喜樂安靜,恨不得在這裏站到天亮着。高士奇:皇上肯站到天亮,臣也只好陪同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一個侍衛大聲喊。侍衛:皇上,江蘇巡撫于成龍請求單獨召見!
康熙驚訝了一下,扭頭看去,在黑暗的雨地中,有一個人磕頭請安。于成龍:皇上,臣于成龍一定要叩見!
康熙愣了一下,笑出聲來。
康熙:哪有這麼強見的?朕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計較,進來吧。
10、智通寺康熙的屋裏、夜、內
康熙在椅子上坐下。
于成龍渾身濕透,跪在地上。康熙:有什麼要緊事?
于成龍從靴子裏抽出一本摺子,雙手呈上。
李德立遞給康熙,康熙一邊翻摺子一邊隨口對李德立說。康熙:給他倒一杯茶喝。
李德立應了一聲去了。
康熙皺着眉頭看完摺子,抬頭看着于成龍。
康熙:直隸旱災,朕早就知道了,你就為了此事而來?
于成龍:(身子一躬,朗聲說道)皇上,直隸不下雨,乃是天象示警,主小人蒙蔽,皇上應該大振天威,誅戮誤國權臣明珠,則必降甘霖!
此話一出,李德立大吃一驚,手裏捧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康熙身上也是一抖。
康熙的臉上毫無表情,半晌,才冷冰冰地說。康熙:何以見得?
于成龍:明珠勾結高士奇、靳輔、陳潢,上把持朝政,下控制漕運,已成了尾大不掉!皇上可知,現而今全部論價買官,三千兩買肥缺,兩千兩買中缺,一千兩買一個苦缺,無銀就開缺!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于成龍越說越激動,根本不看康熙的臉色。
于成龍:明珠通過高士奇在外面替他收受賄賂,牽橋搭線。高士奇久在皇上身邊,因知道皇上喜好,向各官勒索,進京的官員們,為了知道皇上的意願,願意掏重金買高士奇的一句話,他有“萬國金珠”之稱。這是何等的奸臣!
康熙:(皺着眉頭)靳輔、陳潢呢?他們有何罪證?
于成龍:(又磕了一個頭)臣不是要告靳輔、陳潢,臣要告的是所有的河道官員,勾結一氣!黃河歸堤以後,黃泛區幾百萬頃的土地涸出,成了良田,這些良田本就是百姓的耕地。靳輔、陳潢竟不歸還百姓,私自發賣!
康熙:(語氣嚴厲,緊問道)這些土地,有的從前明時就是黃泛區了,有的在我大清未入關之前。有地契的不敢相信,沒有地契的空口無憑,實在是個爛攤子,他們賣地所得銀錢,都補貼了河道,這幾年,朝廷撥給河道的銀子越來越少,全指着這批良田的錢,朕是知道的。
于成龍:(大聲地)皇上,可您不知道,這些地都在明珠和高士奇之手,他們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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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康熙:(一驚)什麼?
于成龍又掏出第二本摺子呈上。
于成龍:皇上,這份摺子上,有六百多個百姓的簽名,他們都是握有地契的人!他們的土地被靳輔、陳潢奪取,賣給了明珠、高士奇!高士奇威逼利誘,讓他們交出地契,這份份口供是實,人人是真!皇上可以逐一調問!
康熙:(臉色鐵青,沉默了很長時間)還有什麼?一併講來!于成龍:(低聲地)皇上,這些還不夠嗎?
康熙沒說話,坐在椅子上粗重地喘氣。
于成龍跪在地上不抬頭,李德立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場面僵住了。高士奇不合時宜地進來。
高士奇:(笑嘻嘻地給皇上行禮)皇上,臣剛才到禪堂打了個花乎哨,小和尚正念經,不理我,臣聽他念,無眼耳鼻舌身,我插了一句,小和尚你頭剃得溜光,又沒有眼耳鼻舌身,那還成什麼樣子!
高士奇一口氣說完,這才發現屋裏的氣氛不對。康熙:(陰沉着臉)你先退下!
高士奇應了一聲,悻悻地躬身推出去。
康熙站起來,在屋裏踱了幾步,慢慢開口道。
康熙:于成龍,朕眼下不能准你的奏,你的折本,朕收下了。(停了一下)換宰相,不是國家的福氣!明崇禎十七年換了五十四個宰相,結果如何?朕以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興旺之相!明珠固然不成才,還是功大過小,如果他再做惡,不用你說,朕自然拿了他。
康熙說完,扭頭看看李德立,又看看于成龍。康熙:今日之事,誰敢說出去,朕要誰的腦袋!
康熙把兩本奏摺遞給李德立。
康熙:存檔!除了朕,不許任何人調閱!李德立:喳。
康熙:于成龍,跪安吧!
于成龍行了跪安禮,退出。
康熙背着手,看着外面沉重的夜色和越來越疾的雨幕,陷入沉思之中。
11、智通寺院裏、日、外
院裏古木幽深。
康熙和朱三太子對坐,兩人面對着一盤圍棋。李德立侍立在一旁。
康熙:(笑道)大和尚也起爭鬥之心嗎?
朱三太子:大和尚要修成佛,超凡脫俗,就是爭鬥之心。
康熙:(嘆道)果然是高僧!既然要賭個勝負輸贏,我們誰執黑子呢?你是主人,朕是客,
朕就先執黑子了。
朱三太子:(一伸手)慢!皇上,既然說到勝負輸贏,總該有個賭注,這盤棋才下得有點意
思啊!
康熙:(點點頭)賭什麼呢?
朱三太子:(笑道)先賭誰執黑子。康熙:如何賭法?
朱三太子:(笑道)我說一個謎,皇上若能猜出來,自然是皇上執黑子,皇上若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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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只好老衲領先一步了。康熙:甚好。
朱三太子:皇上請猜,老衲到七十歲那一年,有幾個腳趾頭呢?
康熙一愣,李德立也捂嘴笑出聲來。
康熙:(也笑了)這問題真古怪,想必是十個吧。
朱三太子微笑點頭,脫下自己的鞋,果然是整整齊齊地十個腳趾頭。朱三太子:老衲未到七十歲,現在是十個腳趾頭。
康熙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朱三太子拿起放在地上的禪杖,狠狠地給了自己小腳趾頭一下。血光迸現,小腳趾頭像個活物一樣落在地上還動了幾下。
李德立看得目瞪口呆,捂嘴閉眼不忍目睹。
朱三太子手法極快地上藥包紮,臉上毫無痛楚之意。
朱三太子:(笑道)老衲七十歲那年,只有九個腳趾頭,皇上猜錯了。
康熙看朱三太子不惜自殘肢體博得一招之先,臉色變得極為鄭重。康熙:你贏了,想要什麼?
朱三太子:(笑道)要什麼還難得住皇上嗎?
康熙緩緩地推開棋盤。
康熙:(微笑道)說起來天下歸朕一人所有,可一個人生帶不來,死帶不走,自己能有的
東西也就很有限了,不知大師想要什麼,否則這盤棋,朕是不敢下了。朱三太子:(鄭重地)老僧有個不情之請,皇上一定給得起。
康熙:講。
朱三太子:老僧修鍊多年,想做一件對人間有大慈悲的事情,釋迦牟尼佛舍肉飼鷹,那是佛
經上的故事,現在就算老僧躺在那兒,也不會有鷹來叼了。康熙:(哈哈笑道)大師說話倒也風趣。
朱三太子:(笑笑,轉為正色)老僧一直想找一個合適的時間死掉。康熙:(愣了一下)涅槃?
朱三太子:涅槃既是死,也是坐化,何必拘此皮相?佛家之死,在常人的眼裏是棄世,其實是為拯救眾生脫離苦海,為再次投入世間做準備。世間權力最大的莫不過皇上了,這些年,風聲水起,天下好生興旺。你是一個有為的皇上,老僧想坐化自焚,為皇上祈福禱壽,這樣的死法,是老僧的榮幸,不知皇上能否允准?
康熙:(雙掌一合)善哉,朕福薄,受不起大師的自焚之禮。你若執意坐化,朕很願意送
你一程。這盤棋不下也罷。
朱三太子:(笑笑,手執黑子)話說到這兒,輸贏已是無妨了。真正地去了爭鬥之心,不妨下一盤。
康熙也笑笑,兩個人靜靜地落子。
12、山道上、夜、外
高士奇鬼鬼祟祟地拉着陳潢往前走。
兩個人進了兩山夾道,在一處月光明亮的山岩前停下來。高士奇擦着額頭的冷汗,警惕地四處看看。
陳潢:(不解地)你有什麼要緊的話,非要半夜跑到這種沒人的地方?
高士奇“噓”了一聲,四處看看。高士奇:(低聲地)大禍臨頭了!
陳潢皺了皺眉頭,看着高士奇坐在石頭上,腳下是潺潺的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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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高士奇:(低聲地)我花重金買了一個消息,朝里有人將不利於你我。
陳潢被人鄭而重之的樣子逗笑了。
陳潢:朝里天天有人不利於你我,從未見過你這麼害怕。是誰呀?明珠、還是索額圖?高士奇:(看了他良久)你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啊,是于成龍。
陳潢:(更嗤之以鼻了)于成龍?多謝相告,我回去了。
陳潢轉身剛要走,高士奇一把又把他拽回來。高士奇: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陳潢:我還有一堆公務要辦,皇上到了南京,運河上每天跟打架一樣,靳輔就算長了八
只手都處理不過來,我整天逃差,說起來也不像話!
高士奇:(氣哼哼地)腦袋都快沒了,還辦什麼?要不是生死攸關,你覺得我高士奇是怕事之人嗎?
陳潢看着高士奇一臉恐懼的樣子,又坐回來。
高士奇:(低聲道)于成龍把你、我、靳大人、明相一本狀子都給告了!陳潢:告的什麼?
高士奇:淤田!
陳潢:(皺着眉頭)淤田?礙他什麼事?
高士奇:(冷笑道)有些人就喜歡以天下為己任,他說黃河兩岸涸出來的淤田,應該還給老
百姓,不該私自售賣。
陳潢:(笑道)這件事情我早就跟皇上寫摺子說過了,這次皇上南巡,也問過。這些淤田是上百年的老地,早就不知道地契的主人是誰了。照他那麼說,難道明朝活着的皇帝來跟現在的皇帝要紫禁城?說是他家舊物,皇上就得還他嗎?簡直是胡說八道!這些明朝就遺留下來的黃泛區,是朝廷花銀子一寸一寸地治好黃河,把田涸出來的,賣給兩岸百姓,合情合理!
高士奇:(搖搖頭)這是你一個人的理,于成龍說你擾民禍國!
陳潢:(冷笑道)豈有此理!(忽然反應過來)發賣淤田,是我跟靳大人的事情,怎麼會
把
你和明珠也告進來呢?
高士奇:(低頭猶豫半天)是因為——這些淤田,大部分都被我和明相買了。
陳潢大吃一驚。陳潢:什麼?
高士奇:我沒告訴你,怕你不賣給我。
陳潢一臉又哭又笑的表情,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陳潢:你——你們買了多少?
高士奇伸出一巴掌。陳潢:五百畝?
高士奇張着手不動。陳潢:五萬畝?
高士奇:(低聲地)五百萬畝。
陳潢:(震驚地)老天爺!你們哪來的銀子買這麼多地?高士奇:主要是明相,我——我也確實買了一點。
陳潢憤怒地站起來。
陳潢:高士奇!真沒看出來,好貪官啊!
高士奇:(懊惱地捶打自己的腦袋)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腸子都悔青了!你說,該怎麼辦?我恨不得跳懸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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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陳潢:(恨恨地)跳!
高士奇:(哀言肯求)天一,咱倆兄弟情份不薄,你不能見死不救!陳潢:(憤恨地)我怎麼救你?
高士奇:天一,淤田這件事,皇上會懷疑你和靳大人跟我和明相有勾結!這是皇上最忌諱的
黨爭!
陳潢:(嘆口氣)把我牽扯進去倒也罷了,怎麼能害靳大人!你快跟皇上說明白,把這些
地退了吧。
高士奇:你讓我怎麼講?皇上,我把貪污銀兩買的地都退給您。我高士奇,還是個人嗎?
兩個人坐在岩石邊,誰也想不出辦法。
高士奇:(眼睛一亮)你就跟皇上說,是河督府委託我和明相幫忙的——陳潢:(憤怒地打斷他)不行!
高士奇:(激動地踱步)你要不這麼說,我就死定了!一世功名,付之流水,我是你三哥呀,你不能——高士奇的話還沒說完,腳下沒站穩,忽然跌落下去。
陳潢大吃一驚,聽見猛烈地落水聲,陳潢探頭去看,水面上只剩下一圈漣漪。陳潢毫不猶豫地一個猛子紮下去。
13、潭邊、夜、外
高士奇像個水鴨子一樣,冷得渾身抱成一團。
陳潢生起一堆火,陳潢默默無言地幫着高士奇烤衣服。陳潢忽然皺起眉頭。
陳潢:剛才落水的時候,你看見白光了嗎?
高士奇:(垂頭喪氣地)我口鼻都被嗆住了,哪有什麼白光!
陳潢:我下水多年,沒從見過這麼奇怪的事。越到水底,浮力越強!我得下去看看!
陳潢站起來,高士奇一把拉住他。
高士奇:(皺着眉頭琢磨)你真是個河瘋子,水底下有什麼好看的!
陳潢不理他,抱起一塊大石頭。高士奇:我是旱鴨子!我——
陳潢“撲通”一聲跳下水。
高士奇四處看看,四周寂靜得嚇人。
高士奇猶豫半天,也抱起一塊大石頭,跟着跳下去。
14、山谷的洞穴里、夜、外
陳潢和高士奇從水底冒出頭來,發現在一個黑暗的洞穴里。洞穴四壁插着火把,像是不久前還有人來過。
高士奇:(打了一個寒噤)什麼鬼地方?趕緊上去吧。
陳潢沖他“噓”了一聲,兩個人濕淋淋地從水底爬出來。陳潢舉着火把向前走,高士奇緊跟在他身後。
出了大洞穴,經過一個鐵索弔橋,腳下水聲潺潺,山風撲面。忽然,火把“呼喇”一下滅了,嚇了高士奇一跳。
兩個人摸着黑繼續前行,又進入一個更大的山谷洞穴。從頂上漏下月光的光柱來。
藉著月光,兩個人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巨大無比的洞穴里,四處堆滿了木箱子。高士奇:(興奮地)南京是六朝帝都,八成是財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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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高士奇伸手要搬,陳潢一把拉住他。陳潢:這些木箱子都是新的。
兩個人互相看看,輕手輕腳地抬下一個箱子來,放到月光底下。陳潢從懷裏取出小刀,把箱子一點一點地撬開。
裏面是包得很好的油紙,打開油紙,裏面都是黑色的粉沫。陳潢用手捏了一把,在鼻子邊一聞,臉色大變。
高士奇:(愣頭愣腦地)什麼?
陳潢:這麼大的味道你沒聞出來?這是黑火藥!高士奇也是大驚失色。
兩個人抬頭上望,上面犬牙似的鐘乳柱縱橫交錯。火藥箱一直堆到頂端,足有四五米高。
兩個人相顧變色。
陳潢:在這裏放這麼多火藥幹什麼?要是炸了,整座山還不翻過來?什麼人造這麼大的工
程?
高士奇:(戰戰兢兢地)莫名其妙死在這兒,成了他鄉冤鬼,我可不情願。陳潢:(前後左右地看看)前面有風,有出口。
兩個人小心地往前走,出了山洞,又有一個長長的鐵索橋。兩個人在迷宮一樣的山洞裏小心翼翼地摸索。
15、山頂上、夜、外
一塊偽裝好的草皮被頂開,陳潢和高士奇先後狼狽不堪地爬出來。山風猛烈,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兩個人摸索了一會兒,發現腳下四周空空蕩蕩。兩個人再也不敢動彈,默默地等待天亮。
山頂,清晨的霧中。
高士奇被陳潢猛烈地搖醒,一睜眼,就看見陳潢倉惶的臉。陳潢:快醒醒,你看,這是什麼!
高士奇低頭看去,發現他和陳潢坐在一門巨大的紅衣大炮上。
高士奇嚇得臉上變色,回頭再看,發現身旁一側,還有另外一門紅衣大炮。炮衣已經脫掉,炮口直指山下。炮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康熙年制。
高士奇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到地上。高士奇:(喃喃自語)天哪,這是紅衣大將軍!陳潢:(跳下炮來)紅衣大將軍?
高士奇:朝廷里剛剛製造出來的,準備明年親征准葛爾用的紅衣大炮!陳潢的臉色大變。
迷霧散去,他們發現自己處在山的最高峰。
陳潢沿着炮口,手往下指,高士奇一看,更驚得目瞪口呆。炮口遙遙所指的,正是智通寺。
16、山道上、日、外
陳潢和高士奇一邊走着,一邊互相爭論。高士奇近乎聲嘶力竭,陳潢也是憤怒之極。
陳潢:不上報,眼看着就是一場大禍,你是腦袋發昏了,還是盼着皇上被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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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高士奇:(怒沖沖地反駁)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自然是要上報,只是不合時宜。
陳潢:不合時宜?兩門大炮直指山下的智通寺,谷底還埋着幾十萬斤的炸藥,真要引爆,你我都要葬身此地!(氣哼哼地)你不奏報,我去!
高士奇一把拉住陳潢。
高士奇:(着急地)你不知道,還有隱情。
陳潢:(盯着他,狠狠地)到了這種時候,還有什麼隱情?
高士奇:(像斗敗的公雞一樣垂下頭)那兩門大炮——是我給出去的。陳潢:(大吃一驚)什麼?你也參與了?
高士奇:(拚命搖頭)我沒有,我真不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太貪心了。我在三家集丟的
那筆銀子,是被朱三太子劫走的。陳潢:(一驚)朱三太子?又是他!
高士奇:他把銀子還回來,條件是我得給他兩門紅衣大炮,我只寫了一個字條,按理,這個字條是領不出大炮來的,不知道他有什麼能耐,竟然把兩門大炮弄出來了。若要稟報皇上,這不是砍頭的罪過,是要滿門滅絕的呀!天一,你要顧念一點兄弟之情!高士奇苦苦哀求,陳潢為難地看着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陳潢:(着急地)你不自誇渾身是計嗎?想主意啊!高士奇:還有什麼主意啊?
高士奇忽然靈光一閃,猛地一拍腦門。
高士奇:我明白了。那個智通禪寺的一悟大師就是朱三太子!陳潢:一悟大師?
高士奇:他在後院,是智通寺的主持,啊!還有噶禮!你記不記得,當年噶禮拖欠朝廷銀糧,扣了你們河道總督府的銀子。不到一個月時間,噶禮就把六百萬兩的銀糧分毫不少地交上來,皇上好一頓誇他,我當時心裏納悶,噶禮的底是掏不起這筆錢的。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噶禮用了朱三太子的錢,朱三太子得以在兩江地面上花費這麼多時間、精力營造這樣浩大的工程,就等着皇上南巡到南京,太子府的炸藥送上來,逼着皇上住進智通寺,又我手裏弄走兩門炮,提前埋好炸藥。先引爆地上的炸藥,若皇上還能活命,山頂上的兩門紅衣大炮也會炸個灰飛煙滅!這一二三步棋,真是國手下棋,圍得滴水不漏!要不是天發其奸,我高士奇怎麼能揭穿這麼大的一個陰謀呢!老天爺讓我看見這個洞穴,算是救了我高士奇一命!
高士奇由沮喪變成亢奮,自顧自地說個沒完。
陳潢:(一把拉住他)一悟大師今日就要為皇上祝禱長生,坐化自焚了!高士奇:(恍然大悟)那個放滿炸藥的谷底——陳潢:(一字一頓地)就在皇上觀禮的腳底下!
17、智通寺大殿的院子裏、日、外
大殿的院子裏,香花鋪陳,香燭遍道。
正中央架起一個七寶蓮花台,台下有一個梯子,直通到蓮花台上。台下和四周密密麻麻堆滿了乾柴。
樂聲大作,幾十個和尚拎着碗大的博山爐列隊而出,香煙氤氳繚繞。四面八方都是一片誦經之聲。
香霧過去,康熙帶着諸臣隨從坐在院中觀禮,噶禮、高士奇、陳潢不在其中。朱三太子一身白色僧衣,外披大紅色綉金線袈裟,在幾名弟子的簇擁下出來。朱三太子手持禪杖,頭戴毗盧帽,法相尊嚴,慢慢走到梯下。
朱三太子在眾人的注目下,慢慢地登上梯子,坐在蓮花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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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朱三太子雙手合十,下面的和尚,康熙等人也都一起雙手合十行禮。康熙:(朗聲道)請大師贈言!
朱三太子:(沉吟了一下)勘破鐵門檻,猶見鏡花燦,而今西方去,舍此饅頭餡。
康熙:(感慨道)世界繁華燦爛,大師卻胸無牽挂,鐵門檻是生死大關,饅頭餡是大師的臭皮囊,此是悟者之言,真是活佛!
朱三太子輕輕地一揮手,幾名弟子圍攏過來,點燃柴火。火苗在乾柴間躍動。
朱三太子雙手合十,垂眉斂目地坐在台上。康熙坐在下面含笑看着他。
忽然,遠處一聲令炮,兩側的廂房裏擁出幾百個綠營軍,迅速包圍了四周的和尚。朱三太子大吃一驚。
18、山頂上、日、外
兩門大炮處,幾個和尚已經被捆綁在地上。
高士奇帶領着幾十個綠營兵正在費力地把兩門大炮拖下去。
19、山谷潭底的通道里、日、外
通道里火把通明,將幽暗的潭底照得猶如白晝一般。
陳潢指揮着士兵們小心翼翼地將裝着炸藥的箱子搬出來。
20、智通寺大殿的院子裏、日、外
康熙仰天大笑,朱三太子坐在蓮花台上又氣又惱。
康熙:一悟大師、朱三太子、楊啟隆、鍾三郎,到底哪個是你的真名?
朱三太子還在慌亂之中。
康熙:(笑道)朕已派人將蓮花台下封死了,你現在想地遁也走不了了!
朱三太子猙獰地看着康熙,慘笑一聲。
朱三太子:到頭來,還是棋輸一招。愛新覺羅·玄燁,你有種啊!
康熙:你用心良苦、心思周密,真是大國手!當日下棋,朕就該猜出來。火勢越燒越旺,捲起濃煙。
朱三太子臉上扭曲了一下,又恢復了雍容的氣度。朱三太子:(笑道)這是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康熙:這些年來,你不停地製造麻煩,每一次都險些將朕逼入絕地。朕平生所佩服的對手,
你是惟一一個!多年來,一直神交,未曾謀面,走下來談談如何?朱三太子:(慘笑)我還能下來嗎?
康熙:朕是天下之主,朕讓你走下來,誰又敢攔着你?只是你願不願。不管你是朱家的人也好,楊家的人也罷,佛家的話說,都是皮相,你如果能放棄反清復明的志向,朕可以讓你進上書房,贊襄政務,主管天下。
朱三太子在大火的包圍中,冷冷地盯着康熙。
康熙:朕佩服你的才華,赦免你所有的罪過,也赦免你所有的弟子,如何?朱三太子:空心湯圓!
康熙:(笑道)你做小人久了,沒見過君子,這些年,康熙朝不是越來越興盛了嗎?陰謀詭計又能起什麼作用?把這些才能放在治國治民上,日後難保你不是一代名臣!我們一起留下一段佳話如何?請下來吧!
朱三太子:(冷冷地)你用不着假惺惺,大丈夫死則死耳,決不受你的侮辱!我雖然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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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也是烈烈之士,比起你們這些異域禽獸,漢家敗類,我要乾淨得多!我要讓後世知道還有一個朱三太子心懷大明,讓那些三叩九拜在你們這些異族腳下的漢人們慚愧!
康熙皺着眉頭看着大火越燒越旺,將朱三太子緊緊地圍住。
康熙:(嘆息一聲)朕真不明白,異族和你們漢族有什麼兩樣?你何必如此恨朕呢?
朱三太子已經被火焰燒着了衣服。
朱三太子:(惡狠狠地)你要知道,河兩邊的人,心事是不一樣的!大火很快吞噬了朱三太子的衣服,吞噬了他的面容。
朱三太子一動不動,火中冒出滾滾濃煙。康熙扭頭走了。
21、兩江總督府院裏、夜、外
上百個打着火把的綠營軍迅速包圍了兩江總督府。士兵們將噶禮腳不着地地架出來。
噶禮:(大喊大叫)我不知情啊,沒有我的事啊!
22、軍營帳篷里、夜、內
康熙站在佈滿軍士的帳篷里,焦躁地走來走去。陳潢和高士奇屏住呼吸,低頭不敢說話。
康熙恨恨地坐回座位。康熙:讓他進來!
噶禮臉色倉惶,被士兵架進來,扔在地上。肥胖臃腫的噶禮嚇得渾身抖作一團。
康熙冷冷地哼了一聲。康熙:(厲聲地)噶禮!
噶禮:(顫聲地)奴才噶禮躬領聖諭。
康熙:逆賊楊啟隆山上架炮,又在朕所住的寺廟之下挖空山洞,存了數十萬斤炸藥,這些炸藥是哪兒來的?
噶禮的臉蒼白得像白紙一樣,很快就鎮定下來。
噶禮:江南大營的炸藥數目有限,奴才向來親自管理,並無丟失,總之是奴才有輕忽之心,
辦差不利,請主子嚴責!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還在這裏支吾搪塞!朕到了南京,太子府送來炸藥,是你把朕安排到智通寺的,還想企圖蒙蔽,噶禮,你老老實實交代了,朕或許還能饒你!
噶禮匍匐在地,頭也不敢抬。
噶禮:(顫聲道)奴才罪孽深重,求皇上不要多問,把奴才殺了便是。
康熙:(獰笑道)想死?恐怕沒那麼容易!真是我朝的逆案!一個滿官,竟然和那個朱三太子勾結,你簡直是令人——康熙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詞來。
康熙:(冷冷地)噁心!
康熙嘆口氣,在屋裏踱了兩步。
康熙:噶禮聽旨,噶禮身居總督,開府封疆大吏,本應忠於職守,以報皇上隆恩,竟然任用匪類,致使逆賊炸謀險有得逞,該員恬不知恥,實屬頑鈍不化,着,革職!永遠圈禁!欽此!
噶禮:奴才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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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禮深深地磕下頭去,被進來的兩個士兵架出去。康熙一身的勁全部都懈了,癱坐在椅子上。
康熙好像是自言自語,也好像是對別人。
康熙:(輕聲地)那兩門大炮出自官炮局,誰弄出來的?真令人想不透啊。
高士奇嚇得臉色蒼白,渾身哆嗦。
高士奇:皇上,這件事情一定追查到底,千萬不要憂思,傷了龍體。
康熙:朕還怕什麼傷龍體?險些被人炸得屍骨橫飛了!(慘笑道)後世的人可萬萬不要誇什麼康熙盛世!康熙盛世的皇帝,腳底下全是洞啊,哪一個洞也不敢揭開,揭開了也不敢看。追查到底,等不到追查到底,朕連楊啟隆和噶禮的下場都沒有了。
陳潢趕緊上前一步。
陳潢:(躬身道)皇上,這是上天發現了賊人奸計,是皇上的福氣所致,皇上千萬不能這麼說,免得大臣們聽了灰心啊!
康熙疲憊不堪,輕聲地,像對他們說,也像對自己說。
康熙:這個案子再也不要查了,也不要株連哪個人,到此為止吧。忘了吧.
高士奇和陳潢面面相覷,高士奇鬆了一口氣,兩個人一起“喳”了一聲。康熙無力地擺擺手,高士奇和陳潢躬身退出去。
康熙吹滅了燈。
康熙一個人在黑暗的帳篷里看着外面火把通明,一隊一隊的士兵巡邏走過。康熙癱坐在椅子裏,顯得又疲憊又恐懼。
23、北京城前門、黃昏、外
康熙的車駕緩緩地進了前門,明珠帶着官員們跪地迎接。
李德立:(高聲道)傳皇上口諭,朕累了,諸臣小心辦差,明日朝會再見!欽此!康熙的車駕轔轔而去,官員們紛紛從地上爬起來。
24、車駕里、黃昏、內
康熙臉色蒼白,不停地咳嗽着,手裏端着的一碗葯,幾次都灑在身上。
25、康熙的寢宮裏、夜、內
康熙躺在床上,寶日龍梅小心地把他扶坐起來。
寶日龍梅從宮女手中接過葯碗,用勺舀着,小心地送到康熙唇邊。
康熙喝了幾口,仰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寶日龍梅扶着康熙小心地躺下。寶日龍梅:皇上喝了葯,儘早歇息吧。
寶日龍梅剛要起身,康熙拽住她,眼裏露出乞求的光。康熙:今晚你陪陪朕。
寶日龍梅點點頭,坐在康熙床邊,輕輕地把幔帳放下來。康熙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康熙:(忽然說)你覺得朕是個什麼人呢?
寶日龍梅想了想,沒說出話來。
康熙:(笑道)朕不怪你,朕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人了。
寶日龍梅用毛巾擦擦康熙額頭的汗。
寶日龍梅:皇上是個有為之君,這可不是奉承話,皇上一天到晚勤勞國事,時時將天下百姓掛在心裏,這樣的皇帝怎能不是好皇帝,這樣的天下怎麼會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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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日龍梅將康熙扶坐起來。
康熙:(笑了笑)這話不是奉承也是奉承。(嘆口氣)朕要是做戲台上的皇帝就好了,只
說
欽此,下面什麼事情都辦好了,可惜不是啊。皇上也有好多要命的事,也有好多害怕的人,也有好多連看都不敢看的東西。
康熙好像興緻好一點了,扭頭看着寶日龍梅。
康熙:明年,朕親征准葛爾,約好了蒙古幾個部落,在烏蘭布通和葛爾丹會戰,你陪朕一
起去吧。
寶日龍梅:(點點頭)我一定陪皇上去。
康熙:滅了葛爾丹,讓誰做喀爾喀部落的主人呢?寶日龍梅:(笑道)由皇上做主。
康熙:(詫異地)你是喀爾喀部落之主,雖然嫁入王宮,喀爾喀部落還是要有主子的呀。寶日龍梅:這是幾年前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事,今天想來,也就由他了。
康熙:(皺着眉頭)為什麼?
寶日龍梅:喀爾喀部落並非我家舊物,本就屬於華夏一統,也應歸於華夏一統,至於誰做主子倒不重要了。喀爾喀部落是喀爾喀部落,我是我,從此,我只想做個女人,做宮裏的一名后妃,部落里的事情,和我這個女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康熙:(饒有興趣地)你倒很想得開?
寶日龍梅:這些日子,我讀了不少史書,那些人打打殺殺、陰謀陷害,無非是為了江山、土
地、財富,可這些東西生帶不來,死帶不去,殘害了無數生靈。康熙:聽你這樣說,罵倒了天下英雄!你還佩服誰呢?
寶日龍梅認真地想了想。
寶日龍梅:我佩服三個男人。一個是我爹。
康熙:(點點頭)不錯,土謝圖汗是雄才大略之人,雖死猶生,朕也佩服。寶日龍梅:第二個,就是皇上您了。
康熙:(笑道)這在情理之中,朕感興趣的是,這第三個男人是誰?
寶日龍梅:陳潢陳天一,他畢生只想治河,除此別無他念。臣妾在書上讀過大禹、李冰,卻沒想過真能見到大禹、李冰這樣的人物,後世如果有人不信,那是他沒福氣。這樣的人生下來就是要幫着皇上成就盛世!
康熙的臉色慢慢地變為鄭重,很快就冷漠下來。康熙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康熙:你回宮去吧,朕獨自歇着。寶日龍梅:是。
寶日龍梅悄悄地下床,又拉好帷幔。
康熙睜着眼,一直看到她離開了,才緩緩地坐起來。
康熙在屋裏來回踱步,忽然端起葯碗,狠狠地扔在地上。葯碗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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