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夫人:(臉一沉)就是查,也要有個章程,河督府來往換了多少人,他們都是你爹挑出來

靳夫人:(臉一沉)就是查,也要有個章程,河督府來往換了多少人,他們都是你爹挑出來

實心能幹的先生,向來信的過,哪經得住這麼連審帶嚇的。

師爺甲:夫人聖明,靳公子,你去白河溝村訂的貨,出事了倒來問別人,天地良心,訂貨的沒錯,難道算帳的就有錯嗎?我看,你還是趕快把大人請回來。

其他幾個師爺和文吏也都緩過勁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靳鵬站在中間,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一時難以分辨。

靳鵬一跺腳,帶着河兵們扭頭就走。

靳夫人連喊他幾聲,也不回頭,騎上馬走了。

8、山路上、日、外

一個坡形的山道上,現出幾輛牛車,後面的牛車絡繹不絕。上坡的時候,人拉牛拽,號子之聲不絕。

牛車上的蒲包里露出青條石。

9、河督府庫房門口、日、外

靳鵬陰沉着臉坐在外面,破天荒地穿上朝服。天氣很熱,他的汗水不停地滲出來,他也不擦。四周的河兵們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人人刀劍在手,如臨大敵一般。

號子聲越來越近,前排的車隊已經在倉庫門口停下來。靳鵬站起來走過去。

白河溝村的族長是個壯碩的老漢,從牛車上跳下來,手裏捏着一根旱煙桿。族長滿臉笑容地衝著靳鵬作揖。

族長:少公子安好。

靳鵬:(面無表情地)叫大人。

族長:(愣了一下,陪着笑)是是是,請大人的示,現在就卸車。靳鵬:(看着齊刷刷的村民們)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族長:(沒意識到靳鵬臉色不好,喜孜孜地)半年多沒下來錢,今天結帳,村裏的漢子都來了,進城給家裏婆姨娃娃捎點家用,可得感謝靳大人,村裡除了出石頭,種莊稼吃不上飯。

族長只顧嘮嘮叨叨地說,靳鵬也不理他。

靳鵬看着白河溝的村民們,已經在地上鋪好滾木,將青石條從牛車上卸下來。漢子們喊着號子,青石條在滾木上前進。

河督府倉庫的大門始終沒有打開,一排河兵站在門前,手按刀柄,眼睛斜倪着村民。

5

天下長河

亂糟糟的場面漸漸安靜下來,氣氛逐漸變得緊張。

族長看着靳鵬,靳鵬沒說話,站起來一伸手,有個河兵遞給他一柄大鎚。靳鵬:把蒲包打開,驗貨!

兩個河兵應了一聲,打開一個蒲包,靳鵬一錘下去,火光飛濺,鐵鎚反彈起老高。兩個河兵又開始打開第二個蒲包。

好多村民看着族長,族長也緊張地湊過去,和幾個老頭嘀咕起來。靳鵬連驗了五六塊,都沒問題,滿臉是汗,已經急躁起來。

族長小跑着到了靳鵬跟前,陪着笑扯他的袖子。

族長:大人,借一步說話。(看靳鵬沒反應)歷來官家修堤,都是白河溝村出石料,規矩

都是懂的,大熱天的,就不用那麼辛苦了,裝車之前驗過,石頭總不能變成泥巴吧?靳鵬:驗過?

族長:(小聲地)老大人照顧白河溝村,我們不能沒良心,按規矩,二八?村裡人總得

拿個辛苦錢,要不然,三七,再加一成?

靳鵬:(一把把他推開,大聲地)想賄賂我,我要你的腦袋!這一嗓門把老族長吼得三魂七魄都嚇掉了。

靳鵬提着大鎚指揮河兵繼續驗貨,又拆開一個蒲包,一錘下去,石頭浮脆如泥土。靳鵬:這就是你們白河溝的石頭,自己睜開眼看看,你們一個子兒也拿不到!

村民們轟地一聲炸了,亂七八糟地吵成一團。

老族長蹲在碎裂的石頭邊,揀起一塊來用手一搓,果然粉碎。

族長:(也急了)你們河督府使什麼妖法,好好的石頭,怎麼變成泥塊了?咱們找老大人

講理去!

靳鵬:(衝著河兵們,大聲地)把白河溝的人都給我叩起來!河兵們“喳”了一聲,上去就綁人。村民們騷動起來。

村民們一聽,更是激憤了,攏成一團往外沖。河兵人少,眼看就炸了營。靳鵬也急了,拔出劍來,衝進人群。

靳鵬:(大喊)誰也不許動!

人群亂成一團,罵什麼的都有,像個大雪球一樣推來擠去。人群里響起一聲尖亮恐怖的哭嚎:“死人啦!”人群倏然分開,周圍的河兵們也愣住了。

老族長愣了眼睛,舉着兩隻手,靳鵬手裏的劍穿透他身體。靳鵬也嚇得把手鬆開,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老族長努力地還想掙扎一下,帶着劍轟然倒地。靳鵬眼前也一黑,感覺四面哀聲四起。

10、山路上、日、外

靳輔、郭河叔,還有兩名官員,及幾名河兵,騎馬狂奔。塵土未落,人影已經過去了。

11、河督府門口、日、外

河督府大門緊閉,靈幡、白旗,一身喪服的村民們擠在門口哭喪。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

遠處,馬蹄聲傳來,靳輔一行人到了門口,下馬。

村民們圍過來,小孩哭喊着,婦女磕頭:“大老爺作主啊!”河督府的大門打開,出來幾個河兵,搶出一條道來。

6

天下長河

靳輔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群,走進去。

12、河督府的院子裏、日、外

靳輔渾身都濕透了,喘着粗氣一路進來。

院子裏空蕩蕩的,除了門口站了一排配刀的河兵之外,好像其他人都藏起來了。花廳門口,站着一個縣令,見着靳輔,老遠就迎上來。

縣令:下官知縣程學浦參見總督大人。

13、河督府花廳、日、內

程學浦扭捏不安地坐在靳輔的下首。靳輔面無表情地聽他說話。

程學浦:總歸是刁民不好,老大人待他們恩德深厚,不旦不知感激,反而鬧事。老大人可憐下官,實在是官卑職微,地方上出了命案,老百姓鬧上來,也不敢不理。讓首府知道,參上一本,可就不妙了。

程學浦抬眼偷偷觀察靳輔,發現靳輔沒什麼表情,大着膽子往下說。程學浦:還得麻煩少公子到衙門裏走一趟,下官一定不委屈他——

程學浦還要嘟嘟囔囔往下說,靳輔神思不屬,站起來就往外走。靳輔走了幾步,才想起屋裏有人。

靳輔:現在就把人帶走!

14、河督府門外、日、外

河督府的大門打開,村民們的哀聲一停。

出來幾個衙役,擠開一條道,兩個衙役押着靳鵬出來,靳鵬面色沮喪,不肯抬頭。在靳鵬後面,跟着千恩萬謝的程學浦,衝著院裏的靳輔作揖。

程學浦鑽上轎子,帶着衙役和靳鵬逃也似地跑了。河督府的門沒有關上,村民們大着膽子往裏看。

靳輔站在滴水檐下,目光散淡,好像看着天邊外很遠的地方。

15、河督府靳夫人的房間、日、外

靳夫人躺在床上,寶日龍梅坐在床邊安慰她。小福端來湯藥。

寶日龍梅接過湯藥,靳夫人無力地搖搖頭。

寶日龍梅:(把葯放在一邊,故作輕鬆地)靳大人一回來就沒事了,夫人憂心成這樣,倒讓

人家說是你把孩子慣壞了。

靳夫人:(無力地苦笑)我要真慣過他,倒也好了,這孩子脾氣跟他老子一樣,硬梆梆地,一句好聽的都不會說,跟着他爹受了這麼多罪,又干出這種糊塗事出來——(說不下去了)要早知道這樣,那天晚上我就不讓他走——

寶日龍梅:靳大人的聖眷這麼好,皇上如此看中他,總會手下留情的。

靳夫人:你不知道,自從皇上讓他做河道總督,他自己死都不害怕,還會在乎兒子嗎?還不如當初不出來做官,在家裏做個貧賤夫妻,倒能活得長久。

寶日龍梅沉默了一會兒,強言歡笑。

寶日龍梅:就算靳大人不替公子說話,陳二爺也不會坐視不管,保一本上去,難道皇上會不準嗎?何況朝廷里還有恕罪銀子一說,有我在,夫人不必憂心。些許銀子,能買公子一命,這個忙,我總幫得上。

7

天下長河

靳夫人看着寶日龍梅,欣慰地點點頭。

16、河督府花廳、日、內

靳輔、郭河叔兩個人蹲在地上,地上一張大蒲席,裏面都是碎裂的青條石。靳輔:白河溝的石頭,歷來以堅固着稱,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郭河叔:要說靳鵬貪污,我看他也沒這個膽量。年輕人氣盛——

郭河叔還想說下去,被靳輔阻止。

靳輔:先把石頭的事情查清楚,明天你帶人去白河溝村,務必要查個明白。郭河叔:是。公子——

靳輔:(截斷他的話)你不要管他,我自劾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了,小畜生犯了罪,有國法。郭河叔:(恭敬地)是,大人安歇吧,先睡一會兒,千頭萬緒,總要一件一件地辦,身體累

出毛病來,可就什麼也辦不了了。

靳輔:(癱坐在椅子上)倒也能睡着啊,天一還沒信兒嗎?郭河叔:已經一個月沒有二爺的信兒了。

靳輔:(坐直)我怎麼不知道?

郭河叔:練水軍的事情一忙,也沒告訴你,以為二爺在路上來往通信不便,最後一次說是到

了駱馬湖。

靳輔:行文給王登選。郭河叔:是。

17、河督府的大門口、清晨、外

大門打開,郭河叔帶着幾個河兵出來,剛邁出門坎,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個跟頭。郭河叔低頭一看,是個又臟又臭的乞丐,躺在河督府門口。

郭河叔:嗬,真會找地方,靠着牆跟睡,不怕踩着你呀。

躺在地上的乞丐沒動靜,一個河兵上前探探鼻息。河兵:還有氣。

郭河叔:快,抬進去,灌水。

兩個河兵抬起乞丐,忽然一個河兵叫出聲來。河兵:這不小毛子嗎?

郭河叔湊過來看,果然是小毛子。

18、河督府的院子裏、清晨、外

小毛子躺在石板上,一瓢水潑在他臉上。小毛子醒過來,看見一堆上站在他身邊。小毛子“哇”地一聲哭出來。

19、河督府寶日龍梅的房間、日、內

寶日龍梅正在對鏡梳妝,聽見外面吵吵嚷嚷地。

寶日龍梅站起來往外走,正碰見小福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小福:小毛子回來了,把二爺——丟了!

寶日龍梅:(一怔)你說什麼?

20、一間柴房裏、日、內

陳潢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堆柔軟的稻草上。

8

天下長河

外面的門“吱呀”響了一聲,陳潢想坐起來,陽光刺眼。

他呻吟了一聲,又重重地躺下,這才發現自己腦袋上包着布。

進來的人是那個老河工,他盤膝坐在陳潢面前,小心翼翼地揭開他腦袋上的布。老河工:先生醒了。

陳潢:(聲音微弱)我在哪兒?

老河工替他換布的時候,觸及他的傷處,陳潢呻吟了一聲,又暈過去。

陳潢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昏暗的柴房裏。黃昏時分,四周是雞鳴犬叫之聲,顯得安樂和平。

柴房門口支着一個小火爐,冒着紅藍色的火光,煮着一罐葯。那個老河工盤膝坐在爐前,用破扇子不急不徐地扇着火。

一個中年人撩袍從外面進來。老河工:(恭敬地)三爺。

中年人掀開瓦罐,看看葯的成色,在光影里,正是朱三太子。朱慈炯:先生醒了嗎?

老河工:一直睡着。

朱慈炯:鎮上好葯太少,虎骨、麝香要到山東利生行去買,補血的當歸、紅棗,補氣的茯苓

託人從開封帶。老河工:是。

朱慈炯接過瓦罐來小心地瀝湯。

朱慈炯:(從腰上取下一塊龍文佩遞給老河工)你跟當行的夥計們說,這是我祖傳的漢玉剛

卯,避邪用的,多出點銀子,買葯的事兒馬上吩咐人去辦。老河工:是。

老河工托着玉出去。

朱慈炯端着碗走到陳潢床前。

陳潢翻了個身,呻吟了一聲看着他。

朱慈炯:(驚喜地笑道)先生醒了,有什麼話吃了葯再說。陳潢:(聲音極低,迷迷糊糊地)多謝。

朱慈炯微笑着不回答他,一勺一勺地給他喂葯。陳潢吃了幾口,又迷糊過去。

21、上書房、日、內

明珠、索額圖坐在炕上,圍着炕桌看折本。高士奇抱了一摞摺子從外面進來。

高士奇:這都是施琅上的練水軍的密折,(每個人分了幾本)先看看,皇上一會兒問起來,

總要有個回話。

明珠:(一邊漫不經心地翻,一邊斜覷着索額圖)臨時抱佛腳,軍務上的事,看看就行了,

倒是靳紫垣的兒子殺人一案,非得議個法子出來。

索額圖:(拍拍摺子)法子不用議,現成的,大熱天的,高相自己抱摺子來,圖個什麼?咱

們往上報,靳紫垣襄助施琅練水軍有功,他兒子的事議個寬免就行了。

高士奇:(被人看穿也不以為意)我可是沒拿河道上一分銀子,靳紫垣一邊治河,一邊還得

管着練軍的事,拍拍良心說,功勞不小,找誰替換他,我還真想不出來。

明珠:想辦法讓老施寫摺子來保,還有陳天一,從下面往上保容易,皇上好說話,咱們也好做人。

9

天下長河

索額圖:(點點頭)我看讓六部議一下,靳紫垣的功勞有目共睹,別讓人說咱們上書房包庇

縱容。

高士奇:(着急地)我們倒好做人了,萬一六部議下來,把靳紫垣的兒子定個斬立絕,皇上到時候可就張不開嘴了。

索額圖和明珠互相看看,外面忽然傳來康熙的聲音。康熙:陳天一的摺子到了沒有?

康熙帶着李德立挑簾進來。三個人趕緊下座行禮。

康熙抬抬手,三人分位坐下。

索額圖:回皇上話,陳天一的摺子還沒到。奴才們剛才還在商議,想找施琅和下面的大臣保

一保,國家多事之秋,總不能讓有功之臣絕了后。

康熙:(面無表情地)靳紫垣的兒子殺人,朕看他自劾的摺子上,寫得清楚明白,沒有冤情,怎麼保?這是你們三個人的意思?

三個人互相看看。

明珠:臣等還沒議出個章程——

康熙:交六部議罪,你們要做好人,犯不着把朕繞進去。有陳天一的摺子,早送過來。三個人忙不跌地起來行禮的時候,康熙已經出去了。

三個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覷,都是倒抽一口涼氣。

22、河道總督府花廳、日、內

靳輔兩眼通紅,不時地咳嗽,一臉病容,已經顯得憔悴不堪了。封學仁和彭志仁圍坐在大桌旁邊,三個人指着河道圖議事。

靳輔:(說話又急又快)蕭家渡的減水壩不能停!連着三年大旱,上個月黃河水重了四錢,

要是再碰到康熙十五年的大水,蕭家渡頂不住的話,死了都沒臉見人!封學仁:秋汛之前,合龍四道大壩,這是能保證的。

靳輔:不是四道,是十二道!你們是立了軍令狀的!

彭志仁:(為難地)工期已經耽誤半個月了,石料供應不上來,還得耽誤下去,舊有不合格

的,還要拆換,我們也着急呀!

靳輔:青石條的事情我已經配人去查了,現在庫里還有,緊着你們用。工期一天也不能停!

靳輔咳嗽起來,端起桌上的葯喝了一口。靳輔:(放下碗)小福,給我熱一下。

小福應了一聲,端着碗出去了。封學仁和彭志仁對視一眼。

彭志仁:大人,保重身體要緊。

封學仁:(內疚地)都是我脾氣急,早知道這樣,我就一句重話也不對公子說了。

靳輔:(擺擺手)幸好你發現得及時,拿這種石頭修成豆腐渣堤,大家死得更早。小畜生殺人有國法,不要為他分心。

進來一個河兵。

河兵:大人,郭統領回來了。

話音剛落,郭河叔風塵僕僕地進來了。靳輔:(迫不及待地)怎麼樣?

郭河叔:狼狽透頂,老百姓一見河督府的,眼睛通紅,山上山下驗了一遍,石頭是一點問題

都沒有,怎麼變成碎石的,村裡人也不知道,說我們使妖術。靳輔:(沉吟一下)沿途查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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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郭河叔:沒仔細查。

靳輔:當務之急,讓白河溝先出石頭,蕭家渡停了半個多月了。郭河叔:(猶豫半天)公子不償命,他們不出石頭。

靳輔聽完沒反應,門口,小福“啊”了一聲,碗摔個粉碎。

23、河道總督府夫人的房間、日、內

靳輔進來的時候,靳夫人正在焚香磕頭。靳輔看着她沒說話。

靳夫人:(不看他)我給孩子帶了點替換衣服,他們倒沒難為他,就是吃不下,瘦了。

靳輔點點頭,沒說話。

靳夫人:那天晚上我就該把他留下,多問幾句就好了,是我害了他——靳輔:(聽不下去了)好了!

夫妻倆沉默半天。

靳輔:這些日子,河督府人來人往,公務繁忙,也不利於你養病,我看你——(很艱難,

還是說出來了)我看你先回老家,把身體養好。你怎麼哭了?靳夫人:孩子救不活了嗎?

靳輔:怎麼這麼說?

靳夫人:(逼上一步)你去救他?靳輔:我可以去頂他的罪。

靳夫人:總是這樣,天底下好官都死乾淨了嗎?要你們父子倆充好漢!你讓我回家哭哪個?靳輔:(忍着氣)人是他殺的!

靳夫人:他死過一回了!

夫妻倆又說不下去了。

靳夫人:(堅決地)活着,我帶他人走,死了,我帶他屍體走,你不用勸我了。靳輔沉默無言,退出去了。

24、河道總督府花廳、日、內

王登選一臉焦急地坐在椅子上等,聽見腳步聲,趕緊站起來。老遠見靳輔過來,王登選打下千去。

王登選:駱馬湖河陽段主事王登選給靳大人請安。靳輔:王主事一路勞累,請坐。

丫環端上茶。兩個人落座。

王登選:接到大人的加急文書,得知陳大人下落不明,卑職也心急如焚,連夜查訪,工地上

並無陳大人。

靳輔:聽說你剋扣工錢,河工鬧事,延誤工期,這件事情是怎麼回事?

王登選:(趕緊解釋)那是萬萬沒有的事!靳大人隨時派人來查!駱馬湖是個南來北往的漕運大碼頭,人員複雜,河工裏邊鬧鐘三郎黨,一心一意和朝廷作對,卑職身上的謠言多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靳輔:什麼鍾三郎黨?

王登選:這是朝廷欽令的第一奸黨,前明滅亡的時候,鄭成功留下的孽種,危害我朝——靳輔:(不耐煩地)這麼說,你根本不知道陳大人曾經去過你的堤上?那你為什麼又搜捕

他的客棧?他客棧里有官防文書,有來往的折本,一看便知。王登選:(四處看看)卑職有話,不忍對大人說。

靳輔:(死盯着他)說!

11

天下長河

王登選:鍾三郎黨亡我大清之心不死,眼看着黃河日益歸道,心有不甘,想在卑職的工地上

叛亂,卑職接到訊報,在他們起事之前,一網打盡——靳輔:(打斷他)誰要聽你這個?陳大人呢?

王登選:卑職正要說,平亂當日,有少數鍾三郎黨的頭目在同夥冒死掩護下,倉皇逃走,卑

職依着線報,清查他們的落腳之地,沒想到——查到陳大人暫居的客棧里——靳輔:(盯着他)什麼時候的事兒?

王登選:一月有餘。

靳輔:(忍不住怒氣,一拍桌子)一月有餘,為何不早早來報?

王登選:(嚇得跪在地上)卑職在心中敬仰陳大人如天神,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信的,明查

暗訪,也找不到陳大人,萬般無奈,只能就此回報,請大人作主!靳輔:作主?

王登選:反叛兩個字,豈是輕易說的?查而不實,下官最多丟了烏紗帽,要是查實,大人,

恐怕河道上下都要受牽連,這是犯了朝廷的大忌!

靳輔:(說話很慢)什麼鍾三郎黨,和陳大人是毫無瓜葛,是奸人陷害,還是謠言,我不知道,陳大人失蹤一月有餘,你竟不上報,先打你個失察之罪!半月之內找不到,我親赴駱馬湖,下去小心辦事吧!

王登選:(臉色大變)是是是,卑職明白。

25、一間精緻的卧室里、日、內

陳潢臉色已經好多了,穿着一件肥大的長袍,背着手悠閑地看牆上的一幅字。這幅字只有四句詩,即無上款,又無下款。

陳潢:(念)曲尺木匠不離分,天陽乾象最逼真,哮天犬上點滴下,無女外孫坐龍門。陳潢不明所以,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看外面的風景。

門一響,朱慈炯從外面進來。朱慈炯:先生的氣色好多了。

26、大宅院裏、日、外

宅院頗有景緻,陳潢和朱慈炯邊走邊說。

陳潢:在下陳天一,蒙貴人相救,還不知名姓,真是慚愧。

朱慈炯:世人都說陳天一是狂生,怎麼做了官,倒假惺惺了。要知道我的名姓,倒也不難,

寫在牆上那幅字上,若有興緻,可猜上一猜。

陳潢:打啞迷?木上加曲為朱,乾卦為三,把犬字的上點移到下邊來,為太,無女外孫是

子,朱三太子坐龍門,你是朱三太子?

朱慈炯:(含笑)不敢當,在下正是朱慈炯,大明洪武皇帝嫡傳龍孫,崇禎帝第三子。陳潢:(愣了一下)你——失敬失敬。

朱慈炯:(指着前邊一座房子)先生,請。

27、香堂、日、內

陳潢一進來發現房間正中央擺着十七個靈位。

堂上掛着兩面大匾,上匾是“正大光明”,下匾是“滅清復土”。匾上插着一面紅旗,上面綉着一個金色的葫蘆。

陳潢不明所以,朱慈炯指着匾給他念。

朱慈炯:正滅大清,光復明土。這十七尊靈位,乃是從明太宗高皇帝至南明福王十七帝的神主。

12

天下長河

陳潢大吃一驚,沉吟不語。

朱慈炯:滿人韃子占我中華河山,天下仁人志士無不憤懣,先生有治國大才,難道不思光復

我漢家天下,甘願做滿人的狗奴才嗎?

陳潢:(施一禮)可惜我一介書生,無以為謝,就此告辭。

陳潢轉身就走,朱慈炯沒說話,輕搖摺扇,微笑着看他。門口兩個帶刀的侍衛攔住陳潢。

朱慈炯:此地是我鍾三郎教的總香堂,你既然進來孝過祖了,哪能說走就走?

陳潢轉身回來。

朱慈炯:我江南江北,百萬義士,只要我一聲令下,百日之內,必將光復天下。我看你是個

大才,不忍殺你,何不趕快棄暗投明,知恩必報,才是君子所為。

陳潢:你把我從駱馬湖弄到這兒來,談什麼知恩必報,又做師娘又做鬼的事,還是去騙小

孩子吧!

朱慈炯:我現在放你走也沒用,你走出這道門,滿人皇帝也會把你當成鍾三郎黨的頭目殺了,何必做稀里糊塗的刀下鬼呢?你滿腹才學,一身抱負,治河大志,皆化為烏有。何苦?

陳潢:你要我怎麼樣?

朱慈炯:我要你今年秋汛開閘放水,水淹北京!趁勢而起,光復漢業。將來天下平定,你就

是第一功臣。

陳潢:(大吃一驚)開閘放水,黃河兩岸的百姓將死傷百萬!朱慈炯:甘願做奴才的百姓,死不足惜。

陳潢:(長笑一聲)你們爭天下,憑什麼讓老百姓去送命。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朱慈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身為漢人,不思光復漢土,對得起大明的十七帝嗎?

陳潢:劉漢李唐,趙宋朱明,愛新覺羅之清,天下是一家之天下,只有滅亡的一家一姓,沒有滅亡的國家!告辭!

陳潢往外走,兩個侍衛攔住他。朱慈炯:(沉吟片刻)送先生走。

兩個侍衛放行。

朱慈炯在屋裏踱步。

侍衛甲:(忍不住了)三爺,待他出了門,我追上去一刀殺了他。這樣的狗奴才,留他何用?朱慈炯:你不懂,我將來做了皇帝,也要用他來治河呀。

28、街頭、日、外

街上人來人往,很多人都圍着牆上貼的佈告看。

佈告上畫著陳潢的畫像,下面標着陳潢,字天一,鍾三郎黨盜魁。陳潢也擠在人群里看。

29、御花園、日、外

康熙坐在冷香亭里,繞有興緻地聽戲。

內廷供奉,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正在台上唱《思凡》。高士奇匆匆走來,立在亭下。

李德立走下來,高士奇湊在李德立耳邊說了一句。

李德立:(回來,貼在康熙耳邊)皇上,六部的議罪摺子遞上來了。康熙擺擺手,奏樂的內監趕緊停下來,躬身退出。

高士奇上來,跪倒,呈上摺子。

13

天下長河

康熙接過李德立遞過來的摺子,看了幾眼,扔在桌上。

康熙:(氣憤地)六部的罪怎麼議的?斬立絕!怎麼不判個剮?一千零八刀,你們可解氣

了!

高士奇:按照大清律,官員無故屠戮平民,是斬立絕的罪,皇上可以開恩,改為斬監候。康熙:他們恨靳輔,恨他驟然之間平步青雲,恨他不講人情,高士奇,以後六部給你議罪,

恐怕更重。

高士奇:(嚇得直磕頭)這不是臣的意思,皇上讓六部議罪,上書房的大臣不許參議,臣不

敢違禁。

康熙:(口氣緩和下來)朕讓六部議罪,也是給你們個台階下,下面保一保,朕也好說話,非要推車撞牆,靳輔就這麼一個兒子,他給國家效力,朕連他的孩子都保不住,這個皇帝也當得太窩囊了!

高士奇:總要皇上乾綱獨斷,臣願意單獨上摺子,保靳紫垣。

康熙:(口氣軟下來)朕就氣那個陳潢,他和靳輔生死之交,怎麼到這時候啞巴了?還是

裝清官?

高士奇:(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份摺子)這是參奏陳潢的摺子,臣正要請示皇上。

李德立接過摺子遞給康熙,康熙接都沒接。康熙:怎麼回事兒?

高士奇:兩江總督噶禮領銜,駱馬湖河陽段主事王登選列名參奏陳潢,加入鍾三郎黨,為重

要黨魁,於上月煽動河工鬧事,不法情事十七款大罪。康熙:(嗤之以鼻)嘁,這又是唱哪一出?駁回去!

高士奇:駁不得,皇上,陳潢的戴罪摺子也遞上來了,說他承認在鍾三郎香堂里住過,也見

過朱三太子。

康熙:(目瞪口呆)這——這是從哪裏說起?他現在人呢?高士奇:被關押在駱馬湖縣衙。

康熙:縣令是誰?

高士奇:剛剛從貴州調任回來的于成龍。康熙:于成龍?是當年搶漕糧的那個嗎?高士奇:正是。

康熙:(點點頭)治河剛有點起色,就有人給朕吃蒼蠅,把鼓拿來,朕要去去胸中穢氣!李德立遞過鼓錘,康熙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越打越激憤。

鼓聲如雨,高士奇和李德立臉上都有畏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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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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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夫人:(臉一沉)就是查,也要有個章程,河督府來往換了多少人,他們都是你爹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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