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荊南東道張興這個節度使和邊鎮封節的不一樣，此地處大唐腹地，很少受邊境的突厥和吐谷渾入侵，所以久不見刀兵，士卒都慵懶散漫，就連身為節度的張興都是個行動不便的胖子，由此可想而知。
所以在王芳手下大將李懷光的帶領下，只用了七千步卒就一路攻城掠地，勢不可擋，而張興的江陵軍則不出意外的表現出了一支潰軍的素質。
張興坐在地上，一身的肉綁在身上沉重的站起來都費勁，兩個官差把他扶了起來，張興看着剛才說話的下屬。
“你指的什麼是說的通的？狗屁，連姓都不照，怎麼就說的通了，我告訴爾等，聖人給咱們一月期限，屆時找不到人，我這個節度使不要了，你們也都給我滾蛋吧！”
“大人莫急。”
慢慢的把張興扶到帥案后坐下，用手輕輕拍打着紫色官袍上的灰塵，這一跤摔的連腰間的玉帶鉤都碎了。
“大人你看，雖然姓氏有些許差別，可卑職想，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話怎麼講？”
“你想啊大人，這陸文選一族被殺的乾乾淨淨，縱使有人逃出生天，又怎會公然在外邊招搖而不隱姓埋名呢？換個諧音姓氏是最常用的辦法了呀，加之此人脖子上的硃砂紅龍印是假不了的，這是擺在眼前的，所以，說此人就是陸家的子嗣誰也不會懷疑。”
張興熱血沸騰起來，他面紅耳赤，“這麼說，我此次真要在聖人面前得回寶了？”
“照啊，大人，你看聖人的昭令一個接一個，就知道聖人的心意了，這會大人要是進京面聖的話，別忘了我們哥倆的苦勞啊……”
“哈哈哈哈……”
別看張興打仗治理地方不行，唯一的優點是辦事還夠雷厲風行，說干就干，隔天就挑選了二百精兵親自護送這個路小二直奔長安而去。從江陵到長安遙遙上千里，張興也不和這個木頭木腦的茶博士多說話，只是一路的好吃好喝好睡，騎在馬上不停的搖頭晃腦，夢想着李曄見了人之後給自己什麼封賞。
路小二騎在馬上整整五天了，除了士卒不時過來問他的吃喝之外，沒人跟他多說一句話。當他聽說，這是送他去長安面聖時，好懸沒從馬上掉下來，在此之前他見過的最大官員就是縣尉，而現在將要去見遼源萬里的統治者皇帝，一直處於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之間。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殘垣斷壁，這都是李懷光的綏德軍干下的好事，張興看的是咬牙切齒罵了一路不止。當他回過頭看看自己挑選的這二百“精兵”有的竟鬍子都白了，該精的時候確是精不起來的時候，不禁低頭嘆氣起來。
這年景就是擺明了欺負你軟弱之人，看你不服？
這一日到了長安，一行人頓時豁然開朗，和一路上看到的破爛不堪相比，這裏儼然是另外一個世界。此時的長安雖然沒有了聖祖年間的輝煌，但規模還猶在，近八十萬人口的長安讓路小二知道了什麼叫真正的都城，心想難怪那麼些個讀書人拚死讀書十餘載也要擠破頭進長安，原來如此。
安置好人馬，連歇息都省了，張興立刻帶着路小二來到了一處府院，其間的樓佤高閣，假山內池讓路二看的只恨自己少生了幾隻眼睛，心裏想，難怪人人都願意當皇帝，只要能享受到如此人間至福，真是拚死刀槍也又有何懼？
衛士們都昂首挺胸穿着薄裝盔甲跟木頭人一樣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一動不動，真跟假人似的，當你走過他面前，他連眼睛也不眨。路小二低着頭，他知道，在皇宮裏看的越少，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自己這條小命全在自己這雙眼睛上了。
進了一間屋子，張興逕自走了，丟下他一個人，路二很是尷尬，站着累，可坐又不敢坐，連看一下周圍也不敢正眼看，一直閉着眼睛，酷似站着睡覺。
如此過了良久，一聲咳嗽，路二睜開了眼睛，來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衣着樸素的老人，發須皆白，一臉的慈祥。路二想也不想直接跪了下去，不住的磕頭，“草民……路龜拜見……聖皇陛下。”
“哈哈哈，好大一頂帽子，可你這是在害我啊。”
老人笑着坐下了，路二不敢抬頭，繼續伏在地上。
“你叫路龜？字是什麼？”
路小二想了下，“草民沒有字，當初家父只是給起了個名，他說平頭百姓家孩子要什麼字，又不是考取什麼功名見什麼大場面，所以沒有。”
“我不是聖人，不要瞎喊了，起來吧。”
路二一怔，什麼？搞錯了？不是說來見聖人嘛？那這個老頭又是哪位？
路二站了起來，依舊低着頭。
老人說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脖子。”
路小二看着這個老頭，這才發現這個老頭雖然發須皆白，可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一臉的書卷氣融合著華貴氣度，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並不咄咄逼人，可你就是不敢和他相視。
“老夫叫孔瑋。”
路小二不明所以，旁邊站着的張興說道，“還不明白？這是當朝第一宰值孔相！真是啊，整個一個村野山夫，還望孔相海涵，嗨。”
“不妨事，不妨事，我看了，果然有一條硃砂紅龍印，事到如此，不行也要頂着上了，明天上朝我就稟告聖人，你……”
說著，孔瑋指着路二，“你也跟着我去。”
說完，他又看了看張興，“你也來吧。”
張興大喜，心想，這些年可算美少孝敬這位宰相，這好事終於叫上自己一回了。
孔瑋站了起來，又繞着路二轉了一圈，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啊。”
張興納悶，都準備上朝了，怎麼又不行了呢？
“來人，給此人好好沐浴一下，用西域進貢的波斯香木，再給他找一身像樣點的衣服。”
張興這才噓了口氣，原來是嫌長途跋涉的風塵味道太重，這樣進太極宮自然是不行，怕是人還沒進去玄武門就被神策軍當壞人先給抓了。
孔瑋說，“路龜，這什麼名字啊？算了，你來，臨上朝前，我囑咐你一句話。”
路小二戰戰兢兢的上前，距離既不能太遠，這樣聽不清耳語，也不能太近，這樣會顯得不恭，這個火候可要了他的命了，他進退失據之際，孔瑋上前一步捏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說道，“見到聖人，一定要一口咬定，你就是陸家人，從這一刻開始，路龜這個名字就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了，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