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曾經的恥辱
兩個人停在一處漢白玉的墓石前,夏躍然看到墓碑上那個熟悉慈祥的笑臉。顧太:唐詩安。
腰背被什麼撞了一下,夏躍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墓碑前,堅硬的水泥地砸得她的膝蓋生疼,她卻完全沒有留意。
一隻手伸進她的發里托起她的頭,另一隻手捏緊她的下巴,強迫地讓她抬起頭,夏躍然茫然地抬起眼,顧至上凄厲的目光死盯着她。
“我媽對你好不好?”問這話時,顧至上的聲音冰冷尖銳。
“好。”夏躍然回答得很誠懇。
是真的很好,自從七歲母親瘋了之後,唯一讓她再次體會到母愛的,就是顧至上的母親,慈愛溫和。
“你害死了她。”顧至上切齒地說,痛恨的眼底充斥着血絲。
那天晚上很混亂,夏躍然完全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很多人在推搡,她似乎也推了,她唯一記得的便是捅出了一刀,那一刀刺進了顧至上的胸。
“為什麼要害死她?”顧至上低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人給我下了葯,致幻劑……”夏躍然哭着搖頭。
“你撒謊!事後你的血檢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你體內根本沒有任何致幻劑殘留!”
這不可能。夏躍然驚愕,她是醫生,她有沒有中致幻劑她怎麼可能不清楚?
“我真的被人下藥。”夏躍然張大眼,定定地望着狀若瘋狂的顧至上,很認真地訴說。
顧至上看着她的眼睛,澄清透澈,他曾經以為,只有天使才配擁有這般明凈的眼,卻沒想到,惡魔也會有。
謊言……到了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地點,她依然滿嘴謊言。
他不相信她,不只是現在,他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只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只相信那些白底黑字的檢驗報道。
眼睛,有時候也會騙人的。
夏躍然突然覺得滿心疲累,“顧至上,你殺了我好了,一命抵一命,從此,我倆兩不相欠。”
她累了,失去自由的這一年,她每天都在懺悔中度過,用盡着全身力氣去贖罪,卻在出獄的第一天,被他告知,你罪無可恕。
那要如何還?只能用命去還好了。
夏躍然的話讓顧至上徹底憤怒了,她怎麼敢這樣說?夏躍然說出死這個字的時候,顧至上的心臟似乎突然被人重重捶擊了一拳般,劇烈地痛。
“想以死逃避你的罪孽?兩不相欠?你休想!”他手上加力,掐得夏躍然下頜疼得似要斷裂。
“夏躍然!”顧至上死死抓住夏躍然的手,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胸口的刀疤上。
“你這樣對我,我怎麼捨得讓你死?我會留你在身邊,看你生不如死。”
陰狠的聲音,刮過夏躍然的耳膜,令她的心痛得皺起。
掌心的刀疤,凹凸不平,在她的掌下燙到灼人,夏躍然想開口說什麼,眼底從下升起的黑幕,終於把她的意識全部帶走。
“中度營養不良,中度貧血,心肌缺血,多處軟組織挫傷……”
為何胸口悶悶的?心肌缺血的又不是他。顧至上煩躁地合上夏躍然的體檢報告。
剛從那種地方出來,有這些癥狀不是很正常么?她活得不好,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心口鈍鈍的痛又是什麼!
再次擁有意識的時候,夏躍然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其他都沒什麼,營養跟上去就好,心肌缺血有點麻煩。”
在說她?
睜開眼,眼前白晃晃的一片,鼻子充滿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有正在輸入的葡萄糖營養液。
她怎麼會在醫院裏?之前不是在墓地么?
說話的是個微胖的中年醫生,頭髮花白,戴着一付黑框眼鏡。站在病床前身材頎長俊挺的男人,是顧至上。
醫生說話的顧至上臉色陰沉而泛着森寒,夏躍然很害怕這樣子的顧至上。
曾經在法庭上,顧至上就是這個樣子,陰沉無情,看着她的眼,冷漠得可怕。
“顧先生堅決不同意庭外和解。”指定給她的辯護律師這樣對她說。
過失殺人,認罪態度良好,一年有期……
他親手把她送了進去。
顧家別墅里他為她上藥時那片刻短暫的溫存,幾乎讓她誤以為,雨過天晴了。
卻原來,留着她的命,只是為了折磨。
送走醫生,顧至上走了回來,兩人目光對上時,夏躍然本能的畏縮了一下。顧至上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有什麼在洶湧翻騰。
夏躍然的肚子突然瘋狂的咕嚕叫來,響亮得任何人都無法忽略。
顧至上別開臉,打了個電話,“去買一碗生滾牛肉粥。”
夏躍然很尷尬,“不用了,我並不餓。”
顧至上原本陰沉的眉眼突然便兇悍起來,“夏躍然,你在我面前,能不能有一句真話?”
這個女人,滿嘴謊言,就連餓了這樣明顯的事實,都要撒謊。
是真的不餓啊,夏躍然挺委屈,雖然肚子在叫,可她現在的感覺只是頭暈想吐,並沒有一點食慾。
粥,還是吃了。
很香,香到夏躍然狼吞虎咽,右手扎着針都沒有影響她吃粥的速度。她狼狽貪婪的吃相,讓顧至上再次側轉過臉去。
吃完粥,夏躍然看了眼窗外,陽光燦爛,看不出時間,她怯然問:“幾點了?”
顧至上瞥了她一眼,似乎並不想與她說話,但依然看了眼手錶,生硬地回了句;“下午三點一刻。”
下午三點多了,夏躍然有些慌了,一把扯掉手上的吊針,按着針口,跳下床來。
“你要做什麼?”顧至上被夏躍然突然的動作驚到了,下意識地反應是伸手去扶她。
“我得去孤兒院接我女兒暖寶,錯過了今天,下周才能接得到。”出獄時,給她開介紹信的訓誡官告訴她,孤兒院的陳院長明天要出差,下周二才回,要接回女兒,要麼今天去,要麼下周三去。
分離了太久,她想她的暖寶,都快要想瘋了。今天才周三,她受不了再等一周才能接回女兒。
顧至上原本已經柔和下來的臉色瞬間改變,暖寶二個字,把曾經的恥辱兜頭蓋臉地甩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