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九制話梅，你吃過嗎？
見到這枚子彈頭，林環兒瞳孔瞬間放大。
居然把它給忘了！
她後退幾步躲到曾氏身後，腦子一時亂起來。怎麼辦？要撒謊嗎？該編造什麼謊言？
她聽到大伯吵吵嚷嚷的，“上面有血，還沾着泥呢。這可不是村裏的東西，一看就能看出來。”
她聽到曾氏氣到笑的聲音，“你都說不是村裏的東西，又怪到環兒身上？”
她聽到大伯無賴的語調，“那誰知道這小丫頭怎麼這麼邪性呢，前幾天不還把王氏手給劃了？”
之後，依靠着的曾氏身體一僵。
她聽到林里正出來打圓場，“弟妹，其他你不用管，我給你做主，只是這東西確實沾着血，又在你家門口，你把這東西怎麼來的解釋清楚就行，王老大，你也是，帶着一幫外村人在這吵吵，我還沒找你算賬！等你嬸子把事說明白了，你該找王老二找王老二去，別在這瞎鬧哄！”
接着是曾氏冷哼，“我這會兒趕集剛回來，今天就環兒一人在家，環兒，你知道這東西哪兒來的嗎？”
周圍一時寂靜無聲。
林環兒低着頭，可她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說她去山上采鴨跖草了，不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麼，是不是謊就比較好圓一點兒？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要說謊嗎……
可是萬一她的謊言被揭穿，鞭子，黑暗，火辣辣的傷口，“撒謊的孩子，就該丟出去喂喪屍”……
林環兒緊緊閉着眼睛，大口喘息。周圍的畫面彷彿漸漸暗下去，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骯髒，窄小，充斥着各種酸臭氣味的籠子。
“既然都知道這不是村裏的東西，你們不該問我們？”就在林環兒以為自己要露餡的時候，一個清亮又帶點兒傲慢的少年音突然響起，將林環兒從那黑暗的泥沼中拉出來。
“這東西是你們能買得起的嗎？”
林環兒驚愕地抬起頭，看到下午見到的那個小少年黎崢從人群中走出來，不像是下午見到自己時那副傻獃獃的樣子，他後背着手，白皙精緻的臉上帶了點兒傲慢，“這是以前外祖送我的彈子，配彈弓打鳥用的。我今日明明是在河邊打的鳥，沒想彈子飛這麼遠，竟飛到了這裏。”
說罷他朝林桐伸出手，“還我吧，很貴的。”
“你！”林桐明知道他在撒謊，可這小孩兒不僅說的像模像樣，臉上還帶了點兒看不識貨的土包子般的傲氣，弄得連鄰村來的那幾個都一臉好笑的看他，好像他大驚小怪似的。
“還給他！”林里正皺着眉朝林桐喝道，在他心裏，河對岸這兩戶跟外村人沒什麼區別，讓這幫外村人覺得自己村民沒見識，林里正只覺得臉都火辣辣的，他是個極好面子的人，當里正要不能讓村裡村外人都說他個好，這裏正當的還有什麼意思？
見林桐還不動作，一臉不服氣地瞪着林家小丫頭，林里正一腳踹過去，“我是你大伯，我的話都不聽了？人家說了這東西很貴，還給人家！”
林桐這才怏怏地把子彈遞到黎崢手裏。
黎崢捏起銅黃色的子彈頭，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對着王老大語氣淡淡的，“這東西你也看到了，打個鳥還行，根本沒法打人。我上午在這附近溜達過，沒看到你弟弟，你弟弟跟林家大伯一起走了，要找人你應該問他。”
他明明只是個小孩子，說起話卻一點兒不怯，帶着股讓人信服的威力。
王老大不自覺的便彎下腰點頭，“好、好。”
做完這些，黎崢便帶着黎源走了，臨走前他回頭看林環兒一眼，歪了歪頭，似乎有話說的樣子，但很快，他轉過身。
林環兒一直睜大眼睛，維持着警惕狀態目送他們離開，直到後來其它人也陸陸續續走了，她才鬆了口氣。
為了防止曾氏問她划傷大伯母的問題，她迅速岔開話題，“阿奶，小雞要怎麼養？”
……
林環兒不太想見黎崢，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面對他。一方面覺得他好像看穿了自己的秘密，對他有些避諱，一方面又覺得他不像是個十歲的小孩子，對他帶着幾分好奇。
不過當黎源再次邀請她去家裏玩時，她還是去了。
黎崢正端坐在桌前看書，面前擺着一小盤蜜漬梅子，見她來了，他臉上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緊張，但很快他把黎源支開。
“吃。”他把梅子推到林環兒面前。
林環兒不客氣地把梅子塞到嘴裏，酸酸甜甜的味覺讓她開心的眯起眼睛。
黎崢看着她一臉小饞貓的樣子，頓了頓，“你……不會傷害好人吧？”
林環兒一愣，心裏樂了，她在心裏忌憚黎崢忌憚了這麼久，搞了半天，原來對方也在忌憚他。可明明忌憚她，那天他還是選擇了幫她解圍。
她點頭，“嗯，你幫過我，是好人。”
黎崢抿了抿唇，“你是不是不會撒謊。”
“唔……”林環兒眼神瞥向一邊，“我會的。”
“哈哈哈哈哈，”黎崢捧腹笑起來，這會兒他臉上才有了少年的那種促狹神色，“果然不會，為什麼啊？你大伯明明那麼滑頭，難道你隨你二伯？”
“我家的事你都知道？”她有些詫異問，不過她想黎崢既住在村裡，對村裡人有些了解也是正常的，她便沒指望得到答案，低下頭斟酌着說，“小時候，有個長輩不讓我們撒謊，一旦我們對他撒謊了，就會有很重的懲罰等着我們。”
說到這裏，她再次往嘴裏塞了一個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將心中那個黑暗的牢籠祛走。
黎崢歪了歪頭，林環兒的長輩明明可以有很多人，她的大伯、二伯、大嫂、二嫂，可奇怪的是，他直覺覺得林環兒說的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而且，小時候？林環兒現在不才八歲嗎？
他有些奇怪，剛想張口去問，林環兒先問道，“這梅子是在縣裏買的嗎？貴嗎？”
黎崢一愣，思維被她給帶偏了，“不是很貴，大概二十文錢一斤。”
“二十文錢一斤還不貴呢？”林環兒小驚訝道，畢竟梅子漬了密之後很壓秤的。
她想了想，“我也會做一種梅子，不過阿奶不知道，你幫我撒謊瞞住阿奶，我賺了錢分你一成好嗎？”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既然黎崢願意幫她第一次，或許……就願意幫第二次呢？
她實在是太想賺錢了。至少要賺到足夠養活自己和阿奶的錢。
要是黎源聽到這話該笑了，這小丫頭還知道把黎崢拉入伙，給一成封口費。
黎崢卻沒笑。逃荒他只帶了家中很少一部分財產，路上又消耗了大半，現在他和黎源雖在村裡過的滋潤，但將來若想去縣裏，若想打點人，找父親，他們現在所擁有的錢財遠遠不夠。黎家曾也是蜀中首富，自小耳濡目染大人經商，黎崢懂得最深的一個道理就是永遠不要小瞧旁人。
且他確實相信林環兒，只看着她那雙黑亮的眼睛便想相信她。
“好。”黎崢點頭，“你要做什麼梅子？你先給我講講，我看看有沒吃過，再幫你瞞你阿奶。”
“九制話梅，你吃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