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兄弟
武當派山腳處,李招弟斜身靠在樹上,用一頂斗笠遮擋陽光。她一夜未眠,又跟人拼殺良久,這時候困得直打盹兒。本想着一直盯住下山路,防止原小酒趁她不注意偷偷遛了,哪知身子靠在樹上不多時便發出輕輕鼾聲,見了周公。
就在李招弟的三十步外,一個獨眼光頭正蹲在灌木叢中鬼鬼祟祟。他身邊另蹲着二人,正是那姓公孫的劍客和姓王的棍客。王棍客左眼烏青,半睜半眯,是當初被李招弟用長棍戳的。也多虧那齊眉棍圓面夠粗,不然他便要跟光頭一樣變成獨眼啦。
雙目完好的公孫劍客目視原小酒登上石級,趕忙輕聲道:“幫主,那個男生女相的直娘賊上山去了,沒看見那個穿青裙的女子。咱們怎麼辦,他一旦上山示警,武當派勢必會派人去檢查鬻薪堂武家的紅綢禮箱,咱們哪還有機會報仇雪恨!”
獨眼光頭道:“老二,事不遲疑。我觀那小娃娃內功低微,腳力薄弱,不如你走快些趕上他。”公孫束驚道:“幫主是想讓我於太子坡宰了他?他劍法在我之上,一時半會兒恐怕……”獨眼光頭敲了他一記,道:“誰叫你殺了他?他不一定能認出來你,你只需趕超他,於他之前去到紫霄宮偏殿點燃火藥,便不能炸死那姓張的,也得給他武當派剜個疤出來!”
公孫束雙目圓睜,嚇得差點叫出聲,他道:“我,那,那我怎麼辦?”只聽得那王棍客道:“二哥,你可以事先擰一根繩子啊,點了火便走,不會被炸死的。”獨眼光頭的一隻眼陡然一亮,道:“哎呦,我怎得沒想到這等好辦法。對對對,老三說的太對了,你去弄一根繩子!”
公孫束將恐將懼道:“可是,可是那禮箱在紫霄宮偏殿,勢必有人看守,怎麼,怎麼可能叫我接近?”獨眼光頭道:“若是旁人,怕只能在混亂中接近,你倒是有這可能。二弟,你莫非忘了你也是名門子弟?”
公孫束道:“我,我只是個旁支而已,而且,而且我已被逐出家門了。”王棍客忽然說道:“着啊,我倒忘了二哥是名門子弟。二哥,你管自己是嫡系還是旁支呢,你只需跟那守門的道人說……”他仔細附耳說了一遍,公孫束道:“這能成么?”
過了片刻,公孫束嘆息一聲從灌木叢中走出來,稍稍改變了一絲樣貌便逕自走向山腳石級。他心中鼓氣,暗道:“老三說得不錯,我本來就是名門子弟,管他嫡系還是旁支,管他是否被逐出家門,誰會問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呢。我只需說我對那張老道仰慕已久,此番路過此地便想要上山去給張老道磕個頭,誰還能攔我?”
他心裏這般想着,膽子便大了三分。哪知剛走上太子坡,身後忽然走上來個人。那人穿着靛藍長衫,魁梧奇偉,臉上滿是胡茬,正好奇的盯着自己。公孫束嚇了一跳,不由道:“你看我作甚?”那長衫男子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來我武當派有何事情?”
公孫束聽出來他是武當派弟子,頓時心驚肉跳起來,只覺耳朵嗡嗡作響,半晌說不出來話來。那長衫男子又道:“兄台怎得不說話,莫非是我長得太嚇人啦?”公孫束趕忙說道:“不,不,不是。”
長衫男子頓足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公孫束也站住了腳,雙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擺子,顫顫巍巍道:“不,不敢高姓大名,你,道,道長,道長叫我公孫束即可。”
長衫男子挑眉想了想,道:“是扶風郡白馬堂公孫家嗎?”公孫束沒想到他一下子便點出了自己的家世,趕忙抱拳躬身道:“是,是,在下,在下正是白馬堂子弟。”長衫男子也跟着抱拳躬身道:“久仰公孫家大名,不知公孫兄弟此番到訪所為何事?”公孫束連道不敢,說道:“在下,在下路過太和山,久聞貴派張老,真人威名,想要,想要上山給,給前輩真人磕頭見禮。”
長衫男子頷首道:“原來如此。公孫兄有所不知,我派掌門張真人即將迎來八十大壽,公孫兄弟既來了,不妨多盤桓幾日,待中秋佳節之時與眾多江湖好友舉杯共飲。”公孫束道:“這,這,在下籍籍無名,恐怕,恐怕……”長衫男子笑道:“白馬堂怎會籍籍無名,公孫兄弟莫要自謙了。”他重新作揖見禮,道:“貧道張文之,忝為武當派掌教大師兄,公孫兄弟,請登山罷!”
公孫束未曾見過張文之,一聽他自報名字,頓時嚇得兩股戰戰,險些便要回頭奔逃。無他,糧船幫的船運營生便是被這張文之活活掐斷的,他們此番目的便是弄死這張文之,誰曾想竟在此處與敵人聚首啦。
公孫束只覺兩耳嗡嗡,牙齒打顫,張文之笑道:“公孫兄弟不必緊張,不知公孫兄弟今年幾歲?”公孫束道:“四十,四十有三。”張文之道:“那我得叫你一聲公孫大哥,你也別叫我什麼掌教真人,什麼張道長,便稱呼小弟文之罷。”
公孫束趕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張文之也不強求,道:“你我走罷,去山上小飲一杯。”公孫束連道:“好,好,好,走,走,走。”
李官平此番自然也是來給武當派張真人祝壽的。青蓮堂作為江湖世家榜中排行第三的存在,往日裏雖和武當派無甚交集,但值此武林泰斗傘壽之際,青蓮堂若是缺席了豈不惹人話柄?
青蓮堂的車隊昨日晚間趕到武當派。李官平在山上歇了一晚,日出時候分別拜訪了武當派三大長老中的紫霄宮長老何治學和太和宮長老吳懷瑾,還差一位玉虛宮長老未曾拜訪。他自打聽,才知玉虛宮長老張名舟此時在山下清河鎮老宅,便想着也得去拜訪一番才是。
他從山門出來,沿着石級一路向下,看到姨丈家的那對孿生子領着一眾家僕堵在太子坡上,便開口問了一句。哪曾想視線里忽然蹦出個日也思夜也想的人來,頓時眼神一凜,快步走了上去。
原小酒見了李官平如同老鼠見了貓,身子一轉蹭地一下直往山下跑。可他那點兒腳力怎可與李官平相比,只見那李官平使出縮地成寸的高絕輕功,只三兩步便走到了原小酒面前。他抬手往原小酒身上一搭,五根手指扣在原小酒肩膀上,笑道:“原兄弟,許久未見,甚是念想,怎得見了哥哥就跑呢?走,你我兄弟二人去山下尋一酒館,好好喝上一杯,好好兒的,好好兒的敘一敘舊罷。”
李官平話音方落,但聽得一道粗獷之音自山道下傳來,道:“官平兄弟,到了我武當派怎還能叫你去山下飲酒,旁人豈不笑話我武當派待客不周么?”說話之人隨之出現在石級上,正是武當派掌教真人張文之。張文之快步走來,又道:“官平兄弟,一別幾月,甚是念想,走,你快隨我去崇福宮,好酒好菜,飲個痛快。對了,我身邊這位兄弟乃是白馬堂子弟公孫束,待會兒咱們好好飲一杯。”
張文之一邊說話,一邊攬住李官平肩膀。李官平不能拒絕,哪怕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也只得笑臉迎人,道:“李官平見過公孫兄。張,張大哥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可是叫弟弟等得苦啊,與哥哥飲酒自是應當,只是我偶遇故交,正待下山,要不下回再與哥哥喝個痛快?”
張文之大笑一聲,待笑聲漸止,他忽然說道:“原來原兄弟便是官平弟弟說的故交么,那還真箇巧了。我與原兄弟也是許久未見,也想與他喝上一杯吶。”他又向原小酒道:“原兄弟重傷初愈,該當在山上好好靜養才是。這山道崎嶇,路途遙遠,就不要下山去了喝啦。”
原小酒躬身拜道:“晚輩拜見掌教真人,可不敢與掌教真人稱兄道弟”張文之擺手道:“不拜見不拜見,我早便聽聞原兄弟與我三位師叔伯乃是忘年交,你在我這兒怎能以晚輩自稱,嗯,咱們還是平輩論交吧,我叫你一聲弟弟,你叫我一聲二哥,對,叫我二哥,如何?”
原小酒一愣,隨即笑道:“那好,我便叫你一聲二哥。”張文之笑道:“相請不如偶遇,你二人本就打算去喝酒的,既然遇到了,大傢伙不如一起去喝酒。來,弟弟,你與這位青蓮堂的三爺是故交,便叫他一聲三哥罷;這位呢,則是白馬堂的公孫束,咱們四個屬他最年長,你便叫他一聲大哥,怎麼樣?”
張文之這一句話竟是叫四人拜了兄弟。原小酒哭笑不得,卻是心裏感激,連忙道:“既如此,小弟便厚着臉皮認下三位哥哥啦,三哥好,二哥好,大哥好!”他分別叫了一聲,李官平心中暗恨,臉上卻帶着笑,親切道:“哎,四弟也好。”那公孫束卻是傻了,他是來報仇的呀,怎麼就跟青蓮堂的李三爺和武當派的掌教大師兄成了把兄弟?可人家既然都這般叫了,他怎敢不回,只得抱拳笑道:“四弟太客氣了。”
張文之哈哈大笑,左手拉着李官平的手,右手拉着公孫束的手,又用胳肢窩夾住歲數最小的原小酒,道:“咱四人從今往後便是兄弟啦,快走快走,今日不醉不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