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而復生

第25章 死而復生

當晚。

秦希姍和張雲之住在一起,二人吃過晚飯後在房間裏閑坐。不多會兒聽聞窗外有人說話,原來是院子裏的僕人在討論王岳庭,畢竟他也算得上是一位江湖名人,忽然造訪清河堂,僕人們難免聊上兩句。

秦希姍內功低微,只聽得有人說話,卻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等那僕人走遠,秦希姍問道:“雲之姐,他們說什麼呢?”張雲之道:“說你討厭之人。”秦希姍道:“王岳庭么?”

張雲之將眉筆放下,仔細對照銅鏡,不答反問道:“希姍,你看我這拂雲眉畫的如何?”秦希姍也不看她,只自顧道:“挺好看的。雲之姐,你似乎也很討厭那個姓王的。”

張雲之還在仔細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她此番離開十堰州去遞送請帖,常聽人誇她英氣十足,張雲之起初自然是心中竊喜,哪知那秦希姍有一回忽然跟她說:“人家誇你英氣十足,便是說你不夠漂亮。咱們是女子,幹嘛要追求什麼英氣十足。雲之姐,你可知道誇女子英氣,換一種說法是什麼嗎?”張雲之當時便問:“是什麼?”但聽得秦希姍緩緩說了三個字:“男人婆!”

張雲之從鳳陽郡回來,安頓好原小酒後立刻便跑去找她娘親,一反常態,哭喊着要學化妝,便是因此。

秦希姍問她話,張雲之不答,秦希姍也不當回事,繼續翻着書桌上的江湖小報。江湖小報不是官報,是百曉堂金家通過訓詁堂許家的報房印發的民間報紙,因為需要向官府報備審核,難以定期刊發。有時三月一刊,有時一月一刊。秦希姍此時手裏捧着的報紙是最新刊發的,今日才經由鄖鄉城送過來。

秦希姍隨手翻看,似乎看到了什麼感興趣的內容,立刻跳到梳妝鏡前,低頭看着報紙,用胳膊去碰張雲之,說道:“雲之姐雲之姐,這一期的江湖小報里有咱們耶!”張雲之正在細細描眉,被秦希姍胳膊一撞手中眉筆忽然變了路徑,自眉頭一路畫到臉角,頓時氣得哇哇亂叫,道:“秦希姍你鬧哪樣呀,沒看到我正在畫眉么!”

秦希姍這才挑眉看向她,頓時被眼前這人嚇得怪叫一聲,倒身摔去,嘩啦啦撥倒背後書桌,被眾多書籍掩埋。張雲之氣咻咻地將她從書山中翻出來,嗔道:“都怪你!”秦希姍卻睡在地上笑得起不來身,道:“雲之姐,你畫得是什麼符咒,笑死我啦,笑死我啦。”

二人嬉鬧一番,門外傳來一聲輕咳,原來是張雲之的母親途經張雲之閨房,聽聞裏邊嘰嘰喳喳,便出聲提醒屋內的二位姑娘。

片刻之後,屋內恢復整潔,秦希姍道:“雲之姐你快來看,全真教之事被百曉堂金家寫成了什麼呀。他說全真教抓到了一名古墓派女弟子,將其關押在翠微宮。然後有一位英俊少年持劍闖山,只一人,一劍,便輕輕鬆鬆地破了全真教的七星北斗大陣,還打的全真教某呂姓道長跪地求饒。再然後那位少年抱得美人歸,無人敢攔。你快看呀,這裏邊還寫到了你我二人呢,不過就寫了一句話,‘張氏子弟與秦氏子弟示警’,嘁,胡說八道。”

張雲之道:“筆在人家手裏,人家自然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秦希姍又道:“咦,這一頁寫的是武家,說是有一本絕世秘籍橫空出世,寫這篇文章的人猜測是一本江湖中失傳多年的內功心法。之所以如此猜測,是因為當時有五方勢力在爭奪那本絕世秘籍,每一方勢力都非同小可。這五方勢力其一為青蓮堂,其二為全真教,其三為古墓派,其四為鬻薪堂,其五為……”她說到這裏忽然頓住,挑眉看向還在學習化妝的張雲之。

張雲之便問道:“其五是哪家哪派?”

雷聲炸響,風聲來。白亮亮的雨點緊跟着落下,砸在屋檐上,嘩啦啦地響。

秦希姍眨眨眼,緩緩道出三個字來:“武當派。”

風雨過夜,至天明時分轉為淅瀝瀝的小雨。張秦二人吃過早飯,一人撐一把油紙傘在鎮子裏散步,不知不覺走到鎮北小河旁。下了一整夜的雨,小河水滿而溢,河邊青蛙呱呱叫着,很是有趣。

秦希姍見周圍無人,竟是脫掉皮靴與足衣,舉着油紙傘跑去河邊踩水。張雲之嘆道:“你好歹也是……”秦希姍單手叉腰道:“不許你說!本姑娘偏要這麼干,反正也無人看着,怕什麼。難道雲之姐會跟別人學話,說我堂堂名門大小姐,光着腳丫踩水玩兒么?“

張雲之笑着不答。秦希姍玩得不亦樂乎,竟是丟掉油紙傘,提起衣裾往深水裏走,說是要去捉魚。但見她一手提裙,一手伸進水裏抓來抓去,不時傳來歡笑,道:“雲之姐你快來,這水裏好多魚蝦,你看!”她舉起手來,那指肚上夾着一隻豆大點兒的小螃蟹,可愛至極。

張雲之道:“你莫要再往深處去了,小心溺水。”秦希姍道:“我水性好着呢,怎會溺水。”她話音方落,忽然擰起眉頭,原是她在水裏摸到了軟綿綿的東西,似乎是麻質衣物。

秦希姍放下衣裾,雙手同時抓住水中的衣物,發力向上提起,但見一具屍體被她從水中提了出來,頓時嚇得她怪叫一聲,身子向後倒去,嘩啦啦摔進水裏。

張雲之於岸邊看到,趕忙丟開油紙傘施展輕功去救,便見那秦希姍於慌亂之中竟是抓住了那具屍體,好似將屍體當成了救命的稻草,撲通撲通嗆了幾口水。張雲之下水將她拖上岸,連帶着那具屍體也被拖了上來。

二人身子沾了水,今日陰雨,哪怕時值立夏,天氣仍舊有絲陰涼。秦希姍內息薄弱,被凍得瑟瑟發抖,不住地打着噴嚏。二人本想趕快回去,卻見那具屍體竟是自行站了起來!

秦希姍嘴唇發紫,嘴角還在不停吐着污水,一見那屍體忽然活過來,嚇得她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竟是嗚哇一聲哭出聲來。張雲之則立馬抽出佩劍,道:“你是何人!”

那人看模樣七八十歲,臉上佈滿褶皺,鬍鬚足有一尺長。披頭散髮,睡眼稀鬆。他起身後眯着眼看向二位姑娘,便揉着通紅的酒糟鼻,從濕漉漉的衣服內襯裏掏出來一支巴掌大的酒葫蘆,拔掉塞子呼嚕嚕喝了兩口,逕自離開。嘴裏還嘟囔着:“這醉夢生果然不愧天下間最烈之美酒,後勁兒十足,後勁兒十足!”

張雲之看他走了,趕忙扶起哭鼻子的秦希姍,便聽秦希姍吸着鼻子道:“嚇死我啦嚇死我啦,我以為是死人。這人真奇怪,怎會睡在水裏邊?”張雲之道:“許是喝醉了不慎落水,莫要管他,咱們趕緊回去換身衣服。”

當日傍晚,張雲之二人正在院子裏研習武功,忽聽得院子外邊吵吵鬧鬧,便攜手前去查看。打開院子門,看到院牆下圍着七八個人,都是張雲之的本家叔伯嬸娘,不知道在圍觀什麼。

那些圍觀之人發現張秦二人過來,連忙施禮叫一聲:“大小姐好,秦姑娘好。”張雲之領着秦希姍回禮,開口問道:“各位叔伯,出了什麼事?”

人群散開一些,便見那牆根兒處有一個耄耋老者,雪鬢霜鬟,皓首蒼顏,兩隻深陷的眼睛緊緊閉在一起,靠在牆根上似乎是睡著了。一人說道:“大小姐,這人沒有一絲氣息,該是已經死了。”

秦希姍看到那人模樣,驚呼一聲道:“又是他呀!”張雲之則蹲下來試他鼻息和脈搏,果然如同本家人說的那樣,真的死了。她便和眾人道:“各位叔伯嬸娘,死者為大,安排人將這位老者送去義莊,好教家人認領。”

“好的,大小姐。”人群中出來兩個中年漢子,試圖去架起老者,卻怎麼也抬不動,張雲之詫異道:“怎麼了?”那兩個漢子紛紛言說:“好生奇怪,這老頭實在太重,我二人竟是抬不動他。”

又有幾人不信邪,終究還是抬不動他。不多時便聚過來許多百姓,且驚動了張家族長張名舟。眾人見族長過來,便讓開一條路來,張名舟沉聲道:“出了什麼事,為何都聚在此處?”他話音方落,打眼見到了靠在牆根兒的老者,竟是嚇得一個激靈,趕忙躬身抱拳道:“晚輩張名舟,拜見李前輩!”

張雲之立於一旁,問道:“爺爺,您認得此人?”張名舟未答她話,又向那老者道:“李前輩,晚輩張名舟,不知道您……”秦希姍忽然插嘴道:“他已經死了。”

張名舟立時瞪她一眼,把秦希姍嚇得後退一步,躲在了張雲之的背後,小聲嘀咕道:“我又沒有胡說,他確實已經死了,大傢伙都看到了。”

張名舟不理她,又叫了一聲老者。那老者忽然嘴巴一鼓,打了個酒嗝,頓時傳來一股子酸臭味。便見他舔着嘴唇緩緩睜開一絲眼睛,把眾人嚇得紛紛躲開。唯獨那張名舟喜上眉梢,道:“李前輩,晚輩張名舟,不知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而後向身後人道,“都愣着幹嘛,告訴主宅后廚,最好的菜,最好的酒,設宴,快快設宴!”

那姓李的老者打了個哈欠,淚眼迷離地扶着牆,艱難萬分地站起來。張名舟想去扶他,又不敢。便聽那老者吧唧這嘴道:“你是名舟呀,是張老道的兒子?我記得你長得挺好看的,怎麼變醜啦?”

張名舟哭笑不得,躬身道:“李前輩,晚輩正是您說的,那個,張老道的小兒子,張名舟。李前輩,晚輩上次見到您,是,是三十歲時,如今晚輩都,都六十歲啦,自然就變得丑啦。”

李姓老者撓着臉角鬍鬚,道:“哦,我這一覺睡了三十年呀,這倆閨女是你女兒么?”張名舟指向張雲之道:“她是晚輩長孫女張雲之。另一位是天水堂秦家的女兒,秦希姍。你二人快過來給李前輩磕頭,叫,叫太爺爺吧。”

張雲之和秦希姍對視一眼,無奈只得跪下去給李姓老者磕頭,叫了一聲太爺爺。那李姓老者沒理會她們,跟張名舟道:“我差點忘了,你可見過我那小外孫子,他走丟了,我在找他。”

張名舟請他進了主宅,聽聞后道:“李前輩,請恕晚輩無知,不知李前輩的小外孫子,他,他高姓大名?”李姓老者忽然擰起眉頭,一隻手捧着臉,想了半晌才道:“他叫什麼來着,我倒是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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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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