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偶遇
天空陽光明媚,明天是中秋節,街道兩邊採買貨物的人很多。李璟注意觀察行人身上的衣衫,滿清入關,推行了剃髮易服政策,禁止穿着漢服,但是由於漢人強烈的反抗和物資匱乏等問題,在康熙、雍正時期還保留着明代漢服款式,直到乾隆以後,漢服才漸漸被滿服替代。
李璟對這些沒有什麼概念,感覺和辮子戲上的服裝沒有多大區別。
不知不覺走到一座廟宇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府天主教堂,不由愣了愣。
康熙三十一年頒佈了‘寬容赦令’允許傳教士在中國自由傳教后,大量的外國傳教士湧入全國各地,大概在康熙三十三年天主教傳入了宜昌,教堂則選在了香火旺盛的白衣庵附近。
教堂是兩進的院落,房屋建築有些中西結合的意思,對比附近的房舍有些不倫不類。但所表達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融入中國,發展具有清朝特色的信徒。
大門開着,院內很冷清,只有一名穿着破舊白衫的老人掃着落葉。那老人拖着長長的辮子,一臉的茫然,顯然和狂熱的信徒沾不上邊,李璟猜測老人應該是為吃口飯才在這裏工作。
李璟這些時日子一直在想如何造反,看到這所教堂,不免想起很多關於來中國的傳教士造長槍造大炮的故事,盤算着能不能忽悠幾名技術高超的西方傳教士幫助他造反。殊不知,自康熙中後期長達數十年的禮儀之爭爆發后,清廷對羅馬教廷深惡痛絕,雍正即位初始便頒佈了‘禁教令’,對在清朝的西方傳教士進行了徹底的驅逐。只有少量信念堅定的傳教士隱匿了下來,轉入了地下活動。西方傳教士所建的天主教堂,也都被改為公用。到乾隆四十九年‘大教案’的爆發,這些隱匿或者被信徒後來接引到內地的西方傳教士被徹底清理乾淨。清朝人再想看到白白的洋人,只能去北京和廣州了。
李璟想找幾個洋人的想法,無異大海撈針。他正歪歪的起勁,一名穿着黑色長袍、大約四十歲年紀的男子,從教堂里向外走了出來。
那男子行色匆匆,看到朝院內張望的李璟,臉上明顯露出一絲驚慌之色,待看清李璟的年紀只有十五六歲,且是一身破衫裝扮,長長出了一口氣。
走到門前,那男子朝李璟微笑道:“你在這裏看什麼?”
李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看洋人呀!”
那男子聞言臉色又是一變,向後退了兩步,“你是什麼人?這裏是慈善堂,沒有洋人。”
李璟沒想到這男子反應這麼大,不由吃了一驚,又聽那男子如此說,心裏的疑問越發大了,抬眼朝大門的門匾上看去,上面明明寫着‘天主教堂’四個大字。
他指着門匾問那男子道:“那牌匾上不是寫着‘天主教堂’四個字嘛,怎麼成了慈善堂?”
那男子仰天看了看,“哦,這個只是擺設而已,過兩天就做塊新匾換了。”
李璟見那男子一臉的警惕之色,心想難道乾隆那老小子禁了洋教?
於是,試探性的走到那男子面前,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小聲說道:“我以聖父聖子之名像你保證,我是一個經過神父洗禮的修士。”
其實,李璟對天主教的了解,完全停留在殭屍電影中,十字架和聖水驅鬼這檔子事上。
他對天主教有基本了解,完全是因為當兵前在大學談過的一個女朋友是一個基督徒的緣故。雖然當年那個女朋友長得很寒磣,後來還把他給甩了,但最起碼,他可以對戰友們拍着胸脯說自己也有過純純的初戀。
那男子臉上閃過複雜神色,忽然抓住了李璟的手,向四周張望了一番,見路上的行人沒有注意這邊,小聲道:“跟我進來。”
李璟愣了一下,不過並沒有掙脫那男子的手,跟那男子進了院內,穿過前面大堂,到了後面的院子,那男子將李璟帶進了一間房內,隨手關上了門。
“看你年紀不大,應該是跟你父母信的天主教吧。”
進屋之後,男子神色放鬆下來,語氣也變得從容。
李璟又是一愣,“不是呀,我是洋鬼子,哦,不是不是,是洋人神父指引的我。”
剛一說完,李璟便發現那男子用複雜的眼神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滿了不信任。
李璟對清朝歷史的認知,只停留在業餘憤青那個點上,哪裏知道什麼中西禮儀之爭、什麼雍正禁教令,他還以為洋人在中華滿地走,所以他根本不能體會出那男子眼神中的含義。
“小兄弟,你真的見過洋神父?”
李璟見那男子還是不信,撇了撇道,便用他那二級不到的英語水平忽悠道:“mynameislijing,whatisyourname?”
葉天德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子會說洋文,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小子說得是哪個國家的語言,但這個小子說話的腔調,確實與他一個會說洋文的朋友的腔調很像,加上前面李璟在胸前畫十字的情形,不由得他不信。
“你說的這句洋文是什麼意思?”
李璟見男子似乎相信了他的話,心說老子也算會兩句完整的英語句子,要不然很難打入西方列強內部呀。
他輕咳一聲,“我的神父是一位英吉利傳教士,剛才說的就是英吉利話,意思就是,‘我叫李璟,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我叫葉天德,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李璟見葉天德終於將他當成了自己人,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對,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快叫這裏的洋神父出來認識一下吧。”
葉天德臉上出現了羞愧之色,“自從雍正年間,朝廷頒佈‘禁教令’將咱們宜昌府的洋神父驅逐之後,便再沒有來過洋神父了。”
“什麼?禁教令?”李璟一臉茫然的看着葉天德。
葉天德狐疑的回望李璟,見這小夥子的神情不似作偽,便把康熙朝到雍正朝關於禁絕天主教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道:“自從這座教堂充公之後,我的父親便把他的買了下來,對外宣稱慈善堂,其實暗地裏會組織信徒來這裏接受主的指引。”
李璟聽完之後,終於明白初見葉天德的時候,他聽到天主教堂的這個名字為什麼會變臉色,堅持叫這裏為慈善堂,原來天主堂已經成了傳說中的邪教了
知道這裏沒有洋教士,李璟頓時感覺興味索然,準備找個理由告辭離去。
忽然又聽葉天德道:“小兄弟,能認識你,我感到很高興。本來應該召集其它的修士,大家相互認識一下。只是,我要趕到四川成都去見李安德神父。大約要等到入冬之後才能回來。”
“神父李安德,是洋人嗎?”李璟聽到‘神父’這個詞眼前不由一亮,雖然他並不懂基督,也不信耶穌,但他知道神父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當的,那是要經過羅馬教皇資格認證的。
“李安德神父不是洋人,不過他曾坐船去過天主曾經所呆過的國度。他會很多技能,是我們川楚一帶天主教信徒的主教。這次去見他,我會試探着提起讓他派人幫助我們宜昌府接引洋神父的事情。”
李璟聞言大喜,“你去見李安德神父的時候,告訴他,我們這裏需要科學技術型的神父。”
他本來想說需要懂的造槍造炮的神父,可是他怕說出來嚇到葉天德,所以又改了口。
葉天德愣愣的看着李璟,發現自己看不懂新認的這個小兄弟,這個小兄弟說的話幾乎一句也聽不懂,但感覺切充滿了玄機。心說,難道這就是洋神父親自傳道后的結果嗎?
葉天德答應了李璟,如果李安德神父幫助他接引洋神父來宜昌,他會儘力要求李安德安排一名具有科學技術的神父。
說完之後,又問李璟要了他家的地址,並答應從四川回到宜昌就去找他。二人又聊了一會關於基督的問題,李璟肚子那點知識快要倒光了,怕再說下去就漏了底,便編了個理由道別離去。
出了天主教堂,李璟並沒有急着回家,而是繼續沿街瀏覽古街的風光。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白衣庵的輪廓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白衣庵的香火非常的旺盛,有步行的、有坐馬車的、有坐轎子的,他們都穿梭於那白衣庵內外。
白衣庵的門口還有很多擺攤的:有測字算命的先生,穿着泛白的長袍,正口若懸河的給人批字算命;也有賣小吃和水果的小民,穿着暗灰色的短打馬褂,吆喝叫賣。更有搶庵里生意,擺賣紙錢香燭的;還有一些穿着破衣爛衫,懷裏抱一個根棍子,似乎是古裝版進城的農民工。
李璟胡亂看着,心裏暗暗砸舌,不禁感嘆中國人從古至今就有靠山吃山、靠廟吃廟的傳統。
“這位公子,看什麼呢?”
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從李璟的身後飄來,李璟轉身一看,只見一名皮膚白嫩大約十四五歲的少年,正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他。
這少年氣質不凡、穿着也非常的華美、腰間佩着一塊和璜玉、頭戴着一頂清代流行的瓜皮帽,帽邊正中釘着一顆橢圓的碧綠翡翠,看起來價值不菲。少年的身後還跟着四名身材魁梧的漢子,都是一身黑衣短打的裝扮。
看到少年如此排場和穿着,想來是個富家公子,要是換作以前的李璟見到這少年神情會顯得很緊張,恐怕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現在的這個李璟,可是當過四年特種兵的老油條,見到師長大人也敢開個玩笑,何況這臉蛋兒都能捏出水的少年。
他翻了少年一個白眼,不咸不淡的說道:“聽你小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呀,來咱宜昌府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