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同生共死
凄風陣陣,擾人心神。
黑衣人的心亂了,本應冷漠無情的心,此刻卻跳動的厲害。
他修行至今,從未見過這般景象。
錦繡的劍尖在他額頭三寸前,被凌笑攥在手裏,再無法刺出。
凌笑大口吐血鮮血,他的胸口之上被劃開了一道細長無比的傷口,從鎖骨到腰身,無形的銳氣在逐步摧毀他的五臟六腑,生命力不斷從他的身上淡去…
本應該這樣的,黑衣人看着凌笑,有些說不出話來。
本應該是這樣才對啊!他應該死的,這種開膛破肚的傷不是凡人能救回來的啊,就算有絕品靈藥也沒有用才對…
可…可那不斷再生的臟器是怎麼回事啊?!!!
凌笑眼神死灰,他並沒有看見自己內心處有一道金紋閃爍,也沒有看到自己被切開的胸腔正逐漸恢復原狀。
如果沒有衣褲上還熱着的鮮血做證據,恐怕任誰也不會相信他真的被黑衣人實實在在地砍了一刀。
他只記得,有人要殺他,而自己快要死了。
“哦,這樣啊…”他調動出僅有的靈氣注進錦繡,施了一個指令:
“向前。”
自己哪怕真被人一口吃下,也要崩斷他幾顆牙齒!
只劍刺劍,萬山無阻,放的久了,都快忘了它是一把飛劍了。
“嗡…”錦繡發出一聲震鳴,以極大的力度拉着凌笑的手,徑直向前刺了過去!
力度之大,速度之快,甚至生生將凌笑的手臂拽地肘關節脫臼!
黑衣人冷笑一聲,一刀不死是吧,還有力氣馭使飛劍是吧…
…那好,那我再補一刀,一刀將你腦袋削下,看你還能不能再滿血復活?
“哼,就憑你這修為馭出的飛劍,還想刺破我的身體?”他冷哼一聲,銅光流轉在自己額頭形成堅固的防禦,
手起,一股雄厚的靈力再度化刃,直向凌笑脖頸間招呼過去!
殺機狂顯,凌笑卻是躲無可躲,他乾脆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哧…嗖!”
黑衣人大吼一聲,運起全身功力急退着罵道:“艹,這是什麼劍?!”
就在他的靈氣刃即將觸到凌笑脖頸的那一刻,那柄飛劍也接觸到了他的額頭,令他驚異的是,這飛劍沒有如他所想被自身的護體銅軀擋在體外,而是幾乎沒有什麼阻礙的向深處刺去!
這一刺,嚇得他魂飛魄散,若不是他反應快速趕緊抽刀急退,避開飛劍的勢頭,恐怕此刻腦門上已經多了一個從這頭看到那頭的窟窿了。
“哧……”飛劍勢頭不減,直直飛出門外。
黑衣人擦了下額頭的汗,一摸都是血,即便自己躲得快,可還是被挑出了一個不大的傷口。
以自身修為強行鎮壓住通過飛劍傳遞過來的劍氣,黑衣人轉過頭看向凌笑。
“想不到…你身上驚喜還挺多的。”他化出刀兩步化一步,一劈而下!
斬草要斬凈,拖拖拉拉地不是他的一貫作風。
但…
“啪,”一隻手輕飄飄地放在他肩膀上,讓他的身體瞬間止住,再也無法向前。
他沒有轉頭,因為對方的嘴已經湊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耳語:
“找死。”
………
洪道宗格外地冷,也不能這樣說,應該說從沒有這麼冷過,至少風閑是這麼覺得的。
失去了所有修為,還有那練了一身外功的他,此刻正緊裹着道袍,瑟瑟發抖。
他頭一次覺得,把宗門建在這麼高的高山上,雖然是離天更近了,看到的星星更大一些,但還是很“嗶…”。
天道老爺走了,沒給他客戶反饋,所以他並不清楚事情怎麼樣了。
不過哪怕知道,他也改變不了什麼了,失去了全部修為的他,現在只是個凡人。
“哈…”他在掌心哈了一口氣,然後來回摩擦以求升溫。
眾長老很沉悶,他們不是不想說話,恰恰相反的是,他們很想說話,並且把風閑大罵一頓。
可該罵的點卻有點多,所以要先整理一下。
“風閑…你可知罪?!”有長老站出來大喝道,顯然是理清了由頭。
“不知,我有什麼罪?”
風閑牙齒打顫,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對線功能,就像一台高配置筆記本,哪怕剝奪了它打遊戲的暢快體驗,可這不妨礙你敲擊鍵盤與人對線。
“你私自替人改命,一身修為盡廢,我洪道宗與其他勢力辛辛苦苦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用修為替人改命的!”
那長老咆哮出聲,青筋畢露,顯然已是怒極之相。
“呵呵…”
風閑大聲嘲諷道:“我看你就是酸,我問你,什麼是卦術的頂峰?”
問人緣由,問天因果,卦術之極,當然是逆天改命。
眾人都沉默了,風閑雖沒有逆天,卻做到了後者,他給人改了命。
這是卦術的頂峰,哪怕他們再修五十年,也不一定能達到。
卦術,
從來不公平,它很看天資。
天資到了,水到渠成、平步青雲,甚至能白日飛升。
天資若不足…那任你苦苦揣摩百年也沒有用,充其量去俗世街口當個算卦的大仙。
“嘿嘿…我就問你們,你們又幾個丟三才液上天,三才液不傻了吧唧地落回到你們臉上的?”
風閑彷彿嘲諷技能點滿,開始無能撒歡模式:“搞了半天是在嫉妒我,還修為,你有着一身修為又怎樣?不過是大點的螻蟻,老天爺還能看你一眼?
我可是和老天爺說過話的人!”
“你…”
“我什麼我?我哪句說得不對?怎麼了?天道老爺雖拿了我一身修為又沒有奪我資質,怕我修不回來?”
他冷哼出聲,囂張至極:“我告訴你們某些老東西,我用不着幾年就能修回來這身修為,走過的路再走一遍還會更慢不成?哼哼…”
“哦?”
…
一道蒼老地讓人心顫的聲音傳了出來,一時間大殿中針落可聞。
大殿門口,有一名鬚髮皆白,着七色錦袍的老人,他拄着一根白雲木,踏着赤腳走進殿中。
“宗,宗主?”萬虹瑞趕忙向前,將這位老人扶進殿中,一路請至首位坐下。
風閑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之前失了一身修為難免不平衡,所以耍耍無賴可以,但說白了還是要有資本,不然那就不叫耍無賴而是叫作死了。
他雙膝跪地,行大禮拜道:“弟子拜見師祖。”
“哦…”老人沉吟了一陣,看着頭磕在地上不敢動的風閑,吐出兩個字來:
“疼嗎?”
“回師祖的話,很疼。”風閑語氣平淡,不敢有任何嬉笑之意。
“那再磕。”
只一句話,剛剛還囂張跋扈的風閑碰碰地磕起頭來,他沒了金身和其他護體功法,肉體凡胎哪裏經得住這般糟蹋,很快額頭便磕破了。
可老人沒說停,所以他就不能停。
“嘭!嘭!嘭!”
絡繹不絕地磕頭聲聽得長老們心驚肉跳,他們見過更慘烈的畫面,可親眼看一個沒有修為只仗着神魂飽滿所以不會暈眩的人,砰砰地磕頭直磕到滿臉是血,還是頭一次。
“好了。”老人輕敲那刻着無數祥雲的白雲仗,說道。
“是!”風閑止住了動作,可腦袋卻不由他自主似的再度搖晃了一周,失去修為的他對於自身的掌控能力,實在是太差了。
血滴在大殿地上,分外刺眼,一眾長老大氣都不敢出。
“我給你三年時間,三年時間跨越昔日的通玄境巔峰跨越萬象境。”老人開口道,語出驚人:“若是做不到,就死了罷。”
“三…三年?”萬虹瑞驚詫地望向老人,即使是修行過的風閑,再讓他重修並且破一大境界,這怎麼可能?!
“還望宗主收回成命!”他抱拳躬身,風閑師父雲龍死前曾將他託付給自己,他一直視他為自己的親弟子。
他也知道宗主言出必踐的性子,若是風閑做不到真的會死!
“我答應了,宗主。”風閑滿臉是血,抬頭笑道。
“閉嘴!你答應個屁!”
萬虹瑞怒喝一聲,又和氣恭敬,幾乎是在哀求老人道:“還請宗主,收回成命吧!”
“你看。”老人指向風閑,萬虹瑞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聽他問了一句:
“你看他那眼神,像不像當年我兒雲龍?”
“像…”
萬長老回答地有些無力,風閑那對炯炯有神地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亮,還真是像極了自己那個兄弟。
“從今日起…”
老人指着自己,聲音蒼老卻出奇的鏗鏘有力:
“風閑隨我修鍊,如果三年後他沒有跨入萬象境,那我隨他,一同去死!”
一言既出,千浪頓起。
…………
凌家大宅中,蕭倩莫名的心慌褪去,留下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自己兒子應該是被大宗門選上了,可對當媽的她來說,她不求兒子能光宗耀祖飛騰黃達,只求兒子能平平安安就好。
“吃點東西吧…”凌龍端着飯菜送了過來,放在蕭倩一旁的小石桌上。
“好點了?”
蕭倩輕聲嗯道:“好些了,我也不知是怎麼了,方才莫名地心慌。”
大半夜起來,還真有些餓,一聽丈夫提起就更餓了,她端起碗,持筷夾菜:“龍哥,這菜你做的?”
“嗯…”凌龍有些忐忑,本想把自己拙劣的烹飪技巧歸到被妻子嚇到上,不過想想還是算了,老老實實地等着妻子溫柔的斥責。
“噗…”蕭倩掩面笑道:“行啦,別裝了,一宿沒睡好吧,快去睡會兒吧。”她坐在石凳上,月白風清,心靜如水。
時而夾菜放進嘴中輕輕咀嚼,因味道微微皺眉,卻並未停筷。
看着還傻愣愣站在原地的丈夫,她不禁笑了:“你呀,真不知怎麼說你好,笑兒以後做菜肯定比你做的好吃。”
“兒子又沒做過菜,你怎麼知道?”凌龍有些不服氣,嘴硬道。
蕭倩轉悠着筷子,道:“我不知道,可我就是這麼覺得,怎麼?我錯了嗎?”
“哈哈哈…”凌龍大笑起來,拈了一塊菜丟進嘴裏:“嗯…沒錯沒錯,以後咱們兒子做菜肯定比我強,你也別吃了,我去讓僕人做一份來。”
“哎,別…”蕭倩拉住他,嫣然一笑:
“都睡了,就別去攪擾了,我啊,就愛吃你做的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