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風雨急 第二章:龍御白馬
長公主李錦第一天回長安便遇刺了,如何不讓皇帝震怒?也沒心思在御書房內看大臣們寫的啰哩啰嗦些個無關緊要的奏摺,李智武把奏摺扔在一邊,帶着內廷總管費異出了宮門,直奔白馬寺而來。
“什麼人這麼大膽,可查出來了?”
“回陛下,聽說是個書生,是白馬寺戒嗔大師救下的,按理說這人已經昏迷了好幾日,不知為何會出現在三世佛大殿之中。”
皇帝李智武停下腳步看了看費異,“你是在為這賊人開脫?”
費異身子一抖,回道:“老奴不敢!”
“哼!傷了朕的寶貝女兒,朕非剮了他不可!”
“人跑不了,陛下還是先去看看長公主的好,聽說長公主是受了驚嚇,陛下過去,長公主也能安穩些。”
“走,去看看錦兒。”
“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
法明帶着一干僧眾跪倒在地行禮,李智武只是掃了一眼法明,隨即冷哼一聲,便推門走了進去。
費異轉身守在門口,看了看法明和尚,說道:“太平長公主在白馬寺遇刺,陛下震怒,爾等僧人便跪在這好好反省吧,興許陛下仁慈,會放你們一馬也說不定。”
“聖天子仁德,老衲代一寺八百餘僧眾感念天子聖恩。”
“行了,法明,你說你接待長公主怎麼也不用心,讓人鑽了空子,這下可好,你千萬祈禱長公主平安無事,否則,哼哼。”
“費公公說的是。”
廂房外如何暫且不提,李智武進得門來,見地上跪着的司倩茹和桂嬤嬤,臉色難看的要死,哼了一聲,說道:“起來吧,跟朕說說錦兒是怎麼回事?”
司倩茹轉了個方向跪着,對着皇帝李智武,說道:“回陛下,方才太醫過來診治過,說是無礙,他開了些安神湯給公主,公主已經服下,此時正睡得香甜。”
“幾時可醒?”
“太醫說最遲日落十分便可醒來。”
李智武揮了揮手,坐在床榻邊上,就這樣一直看着床上躺着的李錦,輕聲說道:“小錦兒,朕來了,不要怕,朕就在這,什麼魑魅魍魎,牛鬼蛇神,朕都幫你擋住,誰敢欺負朕的女兒,朕便用這天子劍砍了他!”
司倩茹轉頭給桂嬤嬤一個眼神,桂嬤嬤會意,二人偷偷起身,慢慢向門外退去。
屋子裏只剩下李智武陪着李錦,父女倆一個輕輕的訴說,一個靜靜的聽着。
“三年了,錦兒你都走了三年了,即便是父皇對不起你,可你也太絕情了些,回了長安一不到宮中看朕,二不回公主府,卻跑來這和尚廟,讓朕如何說你才好。唉,不說了不說了,朕知道,這些你不愛聽,朕身為皇帝,已經低下身子給你道歉了,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原諒朕呢。”
李智武彷彿自言自語一般,也不管李錦能不能聽到,將這三年的委屈,心酸一股腦的全都倒了出來,他不敢在李錦醒的時候說,他要維持皇帝的威嚴,嚴父的穩重,這番心事,又該向誰說去?
看看天色將晚,李智武坐在院子裏的小石桌前品茶,突然一道人影飛身落在他的身旁,身後的費異只是抬了抬眼皮,便不動聲色的繼續裝木頭人。
“查的怎麼樣了?”李智武放下茶杯問道。
“大殿內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里裡外外也沒發現有任何兇器,佛前供桌被打翻過,像是無意識碰到的,只是……”
“只是什麼?直說。”
“陛下,只是這佛主的一對兒眼睛不見了,臣下仔細查驗過佛主的這對兒眼睛,那裏應該是鑲嵌着什麼東西,並不是和金身一體的。”
“能確定嗎?”
“能。”
“費異,把法明大師請來。”
“是,陛下。”
費異轉身去了,李智武看着這人,問道:“還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沒了。”
“混賬!不是說還抓到一個刺客嗎?怎麼,這人就沒有疑點?”
“陛下,太醫診治過,這人,這刺客胸口處有一處洞穿傷,不知道是什麼兇器傷的,人傷的極重,不可能醒過來對公主不利的。”
“那他為何出現在公主拜佛的大殿中?不是有人刻意這般做的吧?目的是什麼,你要一一查證,這點兒事都做不好,還要朕教你怎麼查案?”
“陛下,臣下以為,此事該到此為止的好。”
“嗯?什麼意思?”
“陛下,此事不僅牽扯到白馬寺,甚至將長公主也牽涉其中,白馬寺是護國寺,公主又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二者都存在着舉足輕重的份量,若這般興師動眾的去查,即便有什麼線索,也會被有心人抹去。”
“你的意思是不查了?”
“查是一定要查的。”
“直說,怎麼辦?”
“暗查!”
李智武想了半晌,說道:“那個刺客怎麼辦?”
“不如問過長公主的意思再做處置。”
李智武點了點頭,“去吧,這事兒交給你辦。”
“是,臣下告退。”
費異帶着法明過來時,那黑衣男子已經離開了。
法明過來行禮時,李智武將人扶住,說道:“大師不必多禮,先前朕心憂錦兒的傷勢,多有怠慢,大師莫要見責才是。”
“陛下是聖天子,怎麼會有過失?都是老衲失察,才惹了這樣的禍事,陛下不怪罪我等,已是仁慈,何談見責?此羞煞老衲了。”
“大師與我雖非君臣,卻也是半師半友,來來,我二人就不必在此客套,朕這裏有個疑惑處,急等大師解惑。”
李智武扶住法明大師,二人坐在石桌前,費異給他們各自添了新茶,侍立在一旁。
李智武開口問道:“大師,方才侍衛來報,說這三世佛的大殿內,佛主的眼睛不翼而飛了,這是什麼情況?是被人挖了去,還是年久失修,落在什麼地方了?”
法明手中的佛珠一頓,回道:“陛下,老衲不敢誆騙陛下,那佛主的眼中有一對兒玉龍雙珠,本是過去佛與未來佛的舍利所化,佛主金身雖然修繕過幾次,只這一對兒玉龍雙珠從建寺開始,便一直在佛主的眼中,今日老衲因公主遇刺一事不曾留心,若果真不見了,卻也是好事一樁。”
“何解?”
“這一對兒玉龍雙珠受佛主的恩遇頗有靈性,非其主不可得,即便旁人得了去,也免不了招惹災禍。”
“大師這麼一說,豈不是說這玉珠是因為它的主人出現了,自行跑了?”
“雖然說出來荒繆,但確實如此。”
“多謝大師解惑。”
法明大師一走,李智武便發作起來,他狠狠的拍着桌子,道:“這禿驢欺君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什麼玉龍雙珠,寶貝一樣的東西,還認主跑了?當真荒繆!”
“陛下既然不信法明的說辭,為何又放任他離開?”
“還不是供奉手底下的乾兒子,勸朕不要打草驚蛇,他們好暗中調查錦兒遇刺的事。”
“好一個暗查,查了沒有,怎麼查,都有一套說辭,陛下若回頭問起來,他們也有答對的。”
“嗯?”李智武聽了費異的話心中一動,隨即按下心中的想法,說道:“不是說日落時分,朕的錦兒就會醒來嗎?怎麼這麼許久了,也沒個動靜?跟朕去瞧瞧。”
太醫果然醫術高明,說是日落時分,便絲毫不差,李智武進廂房后,長公主李錦正張着小嘴,想必是已經醒了過來。
“不要動,朕給你喂水。”
“父皇?”
“是朕。”
“這裏是皇宮嗎?”
“還在白馬寺,別擔心,朕會保護你的。”
“佛像!父皇,快帶我去那個三世佛大殿!”
李智武看着李錦一陣手忙腳亂的踢騰着被子,趕緊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撩起來,放在一邊,問道:“錦兒,這麼急着過去做什麼?”
李錦急了,說道:“女兒之所以昏迷,是因為我在一瞬間看到了些許光亮,那座大殿一定有什麼神奇的地方,父皇,快帶我去。”
李智武眼前一亮,能看到光亮?這可是好事啊!自從五年前先皇後去世后,李錦便徹底看不見東西了,原本只是看不清,隱約還能看見人影晃動的,那一次,她哭了整整半月,長安也跟着下了半月的大雨,彷彿是她的淚水匯聚成雨水,降臨在長安一般,這一次,長安的百姓們徹底知道了長公主的哀傷,也是那個時候,李錦徹底哭瞎了。
第二年,李錦才正式的被冊封為太平長公主,之前十幾年一直被人叫長公主,可這樣的叫法並不合禮法,皇帝的妹妹,或者皇后的嫡出公主才有資格被封為皇長公主,李錦是楊妃所出,卻因為李智武的喜愛被叫做長公主,並沒有真正冊封,只因為大臣們都反對,即便如此,她也是第一個剛出生就受封太平公主封號的公主,可見受寵的程度。
皇后薨逝一年後,大臣們公推賢良淑德的楊妃為後,李智武順從了大臣們的提議,將楊妃扶正,李錦順理成章的冊封了長公主,大臣們再說不出不合禮法的說辭來。
如今聽聞李錦看到了一絲光亮,哪能不讓人激動?李智武趕緊將李錦抱下床,對着費異說道:“去,着人守着去,朕和錦兒隨後便到。”
“是。”
“還是叫桂嬤嬤進來吧,被女兒這樣攙着很累人的。”
“朕好久沒有扶過你了,讓朕陪着你去,能滿足父皇的這個要求嗎?”
“父皇始終是女兒的父皇,女兒即便是怨您,恨您,也割捨不掉這份父女情分。”
“錦兒能這麼想,朕心實慰,走,朕陪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