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麓川之戰 第六章 孟養城外的雨夜血戰(上)
“小旗,你……你還去值差嗎?”阿天抬頭看姜榆罔,聲音因為恐懼而不住地顫抖。
“小旗自然是要去的,不可能為了保護我們而臨陣退縮,這是違背軍法的。”許安年看上去還算鎮定,一臉嚴肅地教育阿天。
“那你們該怎麼辦呢?”姜榆罔對於防住這一次麓川軍的襲擊並無多少把握,一旦莽古山營寨失陷,留守在這裏的幾人就極度危險了。
“我們回營地防備。”許安年回答。
“不,你們去孟養城。”姜榆罔心裏還是覺得不踏實。
“這裏去孟養有一段路途,如果半道上遇到敵人怎麼辦?”張大可問。這傢伙算是幾個人里唯一還能打一打的。
“所以更要抓緊時間,現在就去,可能還不會遇到麓川軍,待到一會兒如果莽古山等處營寨被破,那就更危險了。”姜榆罔心裏盤算着怎麼才能儘可能地保住這幾人的安全。
自從製造出來定裝彈和改進火銃成功后,他已經把他這幾個工匠當做了自己穿越來到明代后,在未來發家的重要本錢。
之前幾次麓川軍的偷襲都是少數幾個人繞道秘密潛入,此次卻是從山路正面衝擊瞭望樓所在的防線,可見來人之多並非前幾次可比。而自己此次偏偏恰巧當值,不能親自保護他們,與幾人共進退,情況比以往更是危險許多。
“那好,我們就直接去孟養城了。”許安年一抱拳:“小旗務必保重。”
“等下!”姜榆罔又叫住了幾人。他細細一想,麓川軍的確有可能封鎖前去孟養城的道路,“我們現在既然造出來了兩支新式火銃,不如你們留下來兩人留守營寨,對我也有些幫助。”
姜榆罔心中明白,所謂幫助倒是其次,關鍵是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萬一麓川軍真的截殺了逃往孟養城的人,這邊營寨防守住了還能活下來兩人。
“我留下守備。”盧崇第一個說話:“如果小旗需要,我可以跟着你前去防線。”
“這倒不必了,防線的情況還是我先前去探知。”姜榆罔又問:“還有誰嗎?”
“算我一個吧,上次小旗被打暈,還是我把小旗拖回的營地。”張大可撓撓頭笑着說:“只不過小旗忘了。”
“好,那你們其餘三人現在立刻前去孟養城。”姜榆罔再三囑咐:“只顧逃命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好,我們即刻出發。”許安年微一抱拳。
“那我們就此暫別。”姜榆罔點點頭,朝着莽古山的明軍防線跑去。
圍繞孟養城,留守的曲靖四衛構築了四道防線,而四衛中相對來講地位最高的曲靖衛正是負責西南方向的莽古山,這裏面向廣闊的麓川軍控制的城鎮和村寨,是防守壓力最大的一個方向。
姜榆罔趕到瞭望樓的時候,麓川軍的先頭部隊已經登上了竹制的瞭望樓,手執各式獵刀的麓川士兵不斷地湧上來,而許多守備的明軍士兵卻仍然企圖用火銃去抵抗,越來越大的雨勢,則讓火藥被雨水沾濕的火銃很難發射成功,防線隱隱間已現潰敗之勢。
姜榆罔幾步踏上前去,一刀砍翻一個正要爬上瞭望樓的麓川士兵,然後俯身躲過從兩邊揮過來的獵刀刀鋒,一個轉身,柳葉刀拉起一道寒芒,兩個麓川士兵的喉嚨在眨眼間被劃開。
剛解決了這兩人,只見瞭望樓下方又有數名麓川士兵靈活地攀着外牆上來,姜榆罔往樓的邊緣一趴,護住自己頭頸的同時握刀向下用力一斬,最上面的士兵手臂受傷向下跌落,同時把下方的麓川士兵也砸了下去。
而這時,又有三個已經爬上瞭望樓的麓川士兵朝姜榆罔圍了過來,姜榆罔隨即在地上一滾,躲過了瞄準他剛才位置砍下去的幾刀,又迅速彈身跳起,暴起一刀砍倒了離自己最近的敵人。
噴濺出來的鮮血染滿了他的鎧甲和臉頰,一些血液流到嘴唇上,又慢慢滲進了嘴裏,鐵鏽般的令人不適的甜味讓他下意識地啐了一口,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吐沫。
剩下兩個麓川士兵看着渾身血跡的姜榆罔,臉色變得僵硬起來,向後慢慢退了幾步,隨即轉身就向兩個方向逃跑。
姜榆罔握了握他手中的刀,只覺得體內的熱血在奔涌,四肢百骸不斷湧來力氣,漫天的雨滴落在手背和臉頰上,帶來了絲絲清涼之感。他看向周圍,這片戰場居然因為他的到來而陷入了短暫的停滯,麓川軍的一波攻勢受阻,同時明軍這邊這是士氣一振。
“姜榆罔來了。”一名明軍士兵認出來了姜榆罔。
“姜榆罔?”
“李百戶手下的頭號猛人,就是管那幾個鐵匠的小旗。”
“不是說他被打壞了腦子嗎?現在怎麼看起來更厲害了?”
姜榆罔聽着這些士兵說的話越來越奇怪,不由得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隨即指揮道:“現在所有持刀兵留下死守,火銃兵開始往營寨後撤。”
另一個也是小旗的人物質問道:“後撤?防線被破了怎麼辦?”
“難道你覺得留在這裏就能守住?”姜榆罔反問。
“這……出了事你擔得住嗎?”另一個小旗神色緊張。
“到時候就不是擔得住擔不住的事了,”姜榆罔看着遠處不斷湧來的麓川士兵,這些人雖然軍裝不齊,裝備不一,但人數顯然多於己方:“活都活不下來。”
麓川之戰,明軍總共調集了南京,雲南,湖廣,四川和貴州十三萬軍隊投入戰場,西南衛所的主力軍隊幾乎傾巢出動,但是在麓川一帶的山林中,持續一年的數場大戰讓明軍消耗嚴重。
姜榆罔所屬的百戶手下的部隊就是一個縮影,在麓川戰場上,雖然明軍在正面處於優勢,但廣大山林中的無數村寨都不能有效控制,每一個據點攻下后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來守住,即近乎無差別的犧牲。
自姜榆罔這種小旗以上,他原本的上司,管轄五個小旗的總旗,管轄兩個總旗的百戶全部陣亡,原本滿編一百人的部隊到了現在不過五十餘人。
“活下來的話,才有可能守住莽古山。”姜榆罔繼續分析局勢:“眼下這些人走的是莽古山間的主道,我們後撤到營地,同樣能起到守備的作用。”
另外那個小旗頂着大雨勉強睜開眼,看到遠處雨幕下不斷如潮水般湧上來的麓川軍,心裏也是有些發怵:“那,就聽你的,火銃兵先撤?”
“我也同意姜小旗說的。”
“贊成。”
“誰留下來指揮持刀兵?現在還有十五個弟兄。”一個小旗發問。
姜榆罔看向其他幾個小旗,幾人臉上都有了退意,他則是心一橫:“我留下來吧,你們看着我們的情況後撤,在營寨駐防,我們為你們爭取時間,後面如果情況不妙,我也會繞小路去抄營寨的後路。”
“好!”為首的一個小旗點點頭,隨後向眾人呼喊:“所有持刀兵留在這裏聽從姜榆罔姜小旗指揮,其他火銃兵跟着我們幾人先朝營寨後撤,重整射擊陣型!”
一陣調整后,瞭望樓上少了許多人,但剩下的都是一些體格頗為剛猛精壯的近戰持刀兵,實際上防守的武力並沒有喪失多少,他們的眼神開始不約而同地匯聚到姜榆罔身上,那是一種在最危急情況下的信任。
雖然只有十五人,但是也已經遠遠超越了一個小旗的權限,姜榆罔在緊張和壓力之下,興奮感也慢慢浮上心頭,他握緊了手中的柳葉刀,大喊道:“曲靖衛諸小旗所轄壯士,聽我姜榆罔指揮,死戰抗敵!戰!”
“戰!”大雨和血水潤濕了戰士們的衣甲,但是所有人都高舉起刀,洪亮的怒吼響徹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