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朱厭

黑光氣刀自摩羅掌中衝出，直奔何曉。

兩人原本相隔數十丈遙遙出手，而在兩人之間的區域此刻充斥着狂暴肆虐的白金和黑水靈氣，裹挾着大片水汽和碎石塵土，若是修為稍差之人被捲入，瞬間就會被絞的粉碎。而隨着摩羅這一刀揮出，黑色氣刀如真正的神兵般，所有擋在氣刀之前的事物，俱都被一一破

開掃清，而氣刀勢頭未有一絲削弱。

在何曉剛剛成型的元嬰視野中，氣刀就是片濃的化不開的黑暗，那是由無比凝練的黑水真元聚合而成，卻又混入了他捉摸不透的一些氣息，這些合在起，便化為了這讓他心驚的一刀。

而何曉此時仍未擺脫那道氣息的圍困，眼見氣刀如虹，瞬間已衝到頭頂，知道這一刀已無法避開，咬牙吐氣，識海剛剛成形的元嬰忽地一震，一道淺灰色的圓環如水波一樣蕩漾開來，瞬間掃過全身，所過之處，原本正與他各處經脈穴竅對抗的柔韌氣息瞬間潰散。何曉只

覺渾身一輕，原本凝滯的身形間恢復如常。

釋放出這道氣息掃清入體真元后，何曉忽燃感到分別疲意，元嬰都顯得有些疲憊。

此時在何曉身前，氣刀已成黑雲壓項之勢。雷霆萬鈞斬下。

摩羅先以神通困他身形元嬰，再揮出這驚天一刀，擺明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一刀定乾坤。

畢竟這裏是周境，兩人這場對戰動靜太大，肯定會驚動很多人，被一個原本不如自己的人拖住這麼久，對方還在戰中破境，摩羅心情變得大壞，他已不準備繼續耗下去。

所以，方才他施出了神龍三式。

神龍縛困敵，神龍斬主殺，神龍遁退避。合稱神龍三式，這是摩羅威力絕大的一套神通。

何曉深吸氣，這一刀，躲不開，也接不下。於是他更加平靜，蜃龍劍忽然爆發出耀眼金光，脫手飛起，然後化作一條金龍，一聲咆哮，硬生生辟開漫天黑水靈氣，閃電般撲在摩羅的護體真氣上。

幾在同時，那氣刀猶如垂天之雲，狠狠劈下。

何曉只來得及集中殘餘真元護住識海臟腑，氣刀便落在他身上，如驚雷綻放。

狂風暴雨都不足以形容這一刀的力量，何曉只覺得一股大到無可抗拒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將他裹挾進去，那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少年時。

那年，他六歲，與父親一起，駕一條小舟在湟水中捕魚。是夜，突降暴雨，狂風夾着瓢潑一樣的雨水劈頭蓋臉打來，湟水下彷彿有數百條妖龍作祟，掀起滔天巨浪，小舟宛如柳絮，前一剎被巨浪掀到半空，后一瞬又衝到浪底。

父子倆眼睛都無法睜開，只能死死抱住船桅任由風浪撕扯，然而撕扯的力量越來越大，終於，又一道巨浪打來時，桅杆斷裂小船猶如玩具被拍成碎片，父子倆被拋到半空，看着身下漆黑如墨越來越近的浪頭，他閉上了眼晴。

這一次與當年如出一撤，如山似海的力量瘋狂的沖入他的體內，摧朽拉枯一般，真元，經脈節節崩潰碎裂，當那股力量沖入識海時，泥丸宮內轟的一聲，腦海里彷彿同時響起一千道驚雷。

眼中最後的畫面，似是那條金龍狂飆撞在摩羅身上，哦，這一擊看來終究沒有落空，何曉意識在飛速模糊。

各位師兄弟，我毀了蜃龍劍，它終於嘗到了摩羅的鮮血。

這一劍，我已拼盡全力。

隨即，何曉的意識就徹底歸於黑暗。

能夠破境，最應該做的便是趕緊退出戰鬥，現固境界，摩羅怎麼也沒想到，何曉會在破境之後選擇如此決絕的方式和自己拚命。

方才那一式神龍析，雖然會給何曉帶來大麻煩，但他若全力防禦，至多重傷，還是那種不會損傷根基的重傷，休養半月即可座愈，而自己本來也沒指望這一刀就能要了一個返虛上境修行者的性命。

剛剛破境的返虛上境也是上境，都不是這一刀能夠殺死的存在，當然，若再給摩羅一點時間，他便能夠擴大這優勢，最終很有可能殺死這個寧死不退的血性修行者。

但是他已經不能再拖下去，對戰時他隱隱如芒在背，他知道，那是有強者在一旁窺探，只是距離尚遠，所以帶來的壓力不大而己，所以他一直不能全力出手，但是隨着兩人不斷過招，那種危機感越來越強烈，有什麼正在逐漸逼近，所以，他不能再繼續廝殺下去。

然而這個本來有大好修行前途的何曉，選擇了對攻和搏命。

他在那個瞬間，並沒有全力回防，而是解封了蜃龍劍，放出劍內的黃龍殘神，以全部修為激化蜃龍劍上如淵海的黃土靈氣加持到黃龍殘神上，使得殘神化形給了摩羅最凌厲的一劍。

這一劍近乎將蜃龍劍化為另一個修行者，然後兩人合擊，金土相融相生，便有了這足以能威脅到摩羅的一劍。

這一劍，是何曉目前所能做到的極致。

看到金龍咆哮，摩羅的瞳孔陡然收縮，不需要思索，他也在瞬間判斷出來，這一劍的速度，自己就算完美施出神龍遁，也不可能完全避開。畢竟，方才那一記神龍斬，對他也是不小的負荷，現在的他，遠不在巔峰之時。

既然不能完全避開，被動捱下只會受創更重。

摩羅再不遲疑，瞬間展開神龍遁，身影彷彿氣泡一般破碎消失，然而就在將碎未碎之時，黃龍己經衝到，摩羅凝神，殘餘真元盡出，一掌拍出，化作一個碩大的黑龍頭與黃龍撞在一處。

遠處，半空，那一刀斬在何曉身上，何曉仰天鮮血狂噴，猶如流星墜地，整個人轟然砸落地面，轟隆巨震，彷彿有千鈞之力落下，以何曉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的山坡陡然下陷，深達數尺。

這便是那一刀的餘波，威力至斯！

而摩羅這一邊，隨着龍頭與金龍撞在一起，比何曉墜地的動靜更大，宛如晴空霹靂，兩股絕大力量交鋒后的氣浪化作肉眼可見的波紋衝擊開來，所到之處，原本己經支離破碎的山谷更是巨響連連，有幾座山峰終於轟隆崩塌，衝起煙塵滿天。

摩羅身子一晃，原本近乎消夫的身影瞬間變的清晰。偏黑的臉色忽然湧起一道紅暈，然後消退，復又湧起，如此反覆數次，一聲悶哼，嘴角終於溢出一絲血線。又被他瞬間咽下。

被何曉逼着以傷換傷接下這一刀，他也並不輕鬆，這一刀，威力甚至還在他方才那神龍斬之上！

然而他卻顧不上再去對重傷墜地已經失去意識的何曉補上一刀，強行壓下體內遍佈的暗傷，身影一晃，瞬間從原地消失不見。

幾在他消失的同時，一條人影出現在戰場內，正是林元宜。

片刻前，林元宣和陸無雙在廊橋聊天，看到那兩人遠遠消失不見，林元宣卻並不輕鬆。

陸無雙一雙眼睛何等厲害，開口道：“怎麼，惡客遠去了？”

林元宣微微一笑搖頭：“嗯，有兩個人，一追一遁，他們的目標並非關口，但是仍未走遠。”

陸無雙大手一揮：“無妨，這關隘本也防不住你們這等人物，這兩人是何情況？”

林元宣皺眉道：“前一人修為高絕，一身黑水真元霸烈雄渾，若我所料不差，應是外族人，大概來自北方。后一人修白金真氣，中正連綿，該是昆崙山的佼佼者。”

他這麼多年走遍了大周四境，幾乎見識過周邊所有異族，並且與其中很多人交過手，於天下修行門派淵源，幾乎都有了解，所以雖然相隔數里，驚鴻一瞥間林元宣依然能夠看出對方來歷，且言出必中。

陸無雙略一思素便切中要害：“這麼說，后一人似敵非友，元宣你再觀望片刻？”

林元宣微微點頭，單從氣息上分辨，並不能完全識別敵我，現在根本無法判斷這是不是一個針對周人的陷阱，所以現下最好的做法就是繼續觀望和探查，待形勢明朗后再圖其他。

就在這時，極遠處，隱隱有震動傳來，然後，連陸無雙也看到，群山之間似乎有一條青白色的巨物升起，更隱隱有咆聲響起。

只是相隔數十里，實在太遠，各種靈氣術法的餘波和震蕩傳到這裏已經微不可查。

陸無雙轉身離去，他軍務繁忙，這裏有林元宣盯着足矣。

凝神感受遠方傳來的每一次施法的動靜和靈氣波動，過了片刻，林元宣身影一晃，也自廊橋消失。

他在緩緩朝戰場接近。

然後，何曉破境時引發的天地異相讓他心下豁然，便全力趕去。然而隨後的劇變連摩羅這個局中人也未曾料到，更何況彼時離戰場還有數里之遙的林元宣。

不過數息之間，摩羅重傷遠遁，何曉生死不知。

山谷內殘留的黑水和白金靈氣仍在糾纏肆虐，呼嘯聲中，碎石塵土、枯枝爛葉起伏翻滾，猶如煙雲。

看着摩羅消失的方向，林元宣略一躊躇，便轉身往何曉走去。相比追敵，更重要的是教人。

這裏群山茫茫，摩羅如果要隱藏自己的行跡，再多來十個自己，也無法找到他，並且就算找到，也不可能留下他。修為到了這個層次，己經很難分出生死，何曉如此決絕，沒有幾個修行者有這樣的勇氣。

對於絕大多數修行者來說，力量越強，越害怕面對死亡。

在坍塌的山嶺間，有一隻小獸連滾帶爬的鑽了出來，它形似猿猴，頭項卻生了一根半尺長的白色獨角，一雙眼睛卻有着尋常獸類不該擁有的靈動，渾身生滿漆黑色長毛，唯有四肢毛髮卻是鮮紅如火，奔跑間彷彿踩在火雲之上，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林元宣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如果他看到這隻小獸，必然會認出它來。

上古典籍山海經西經記載一一“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日朱厭，見則大兵。”

朱厭，上古凶獸之一，與其他凶獸自身便具有強大力量不同，朱厭自身力量並不強，但是相傳，只要是它出現的地方，必然有大戰將至，乃是天下大亂的先兆。

它上一次出現，還是四百年前的李唐帝國時期。

李唐其時立國已近兩百年，歷朝多英主，百年經營之下，疆域之廣，遠邁秦漢，威加海外，萬國來朝。聲勢之隆，四百年後的周朝最盛時，也難望其項背。

然而，李唐玄宗朝天寶十三年，朱厭現於翼州范陽郡。

當時的范陽節度使叫安祿山。

次年，安祿山起兵叛唐，兵鋒所向，席捲天下。

待叛亂平息，已是十年之後，李唐由此盛極而衰。而這一次，朱厭出現在周境，又預示着什麼呢？

周——徽宗本紀載：靖康元年四月，朱厭現於梁州大散關外，次年，大變起，天下共劫。